回到田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沉了下来。
田骁,王四郎和蒋大郎等人已经结伴在城门处等着了。
见到了各自的妻子,男人们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田骁凑到了妻子的马车旁,掀开帘子看了看她,问道,“在外头吃了饭再回去?”
嫤娘缩在马车里,两条腿都已经麻木了,而且又冷又僵,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家去吧,我累得慌。”
田骁也看到了妻子一脸的倦色,不由得有些心疼,便放下帘子和王四郎蒋大郎说了几句,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他身材高大,一进马车,嫤娘便觉得转身都难,埋怨他道,“……你去外头骑马去!挤着我做什么,我腿都没地儿搁了。”
田骁嘿嘿一笑,却抬起了她的腿,搁在了自己的腿上,开始替她搓揉了起来。
嫤娘只觉得腿儿一麻,然后就是钻心的疼,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呼了起来……可她刚刚才轻呼了一声,就觉得有些不妥,便又将声音咽了回去,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田骁只是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的腿……
被他揉了一会儿,嫤娘才觉着自己的两条腿儿又有了知觉。
可田骁却隔着衣衫摸到了她柔滑又富有弹性的腿儿,按着按着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嫤娘哪会不知道他的身体变化!
只是,这是在外头,怎么能……
她红着脸儿啐了他一口,然后把自己的帕子盖到了他的脸上,不教他看到她。
田骁没动。
她的帕子又软又薄又透,还带着好闻的淡淡暖香;隔着帕子,他还能看到她隐约朦胧的俏丽脸庞,甚至还有看自己的那媚波流转的盈盈目光。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
嫤娘羞恼道,“你笑什么!”
田骁大笑了起来。
嫤娘咬着嘴唇看着他,面红得快要滴出水来。
她举起粉拳朝着他宽厚的胸膛砸了下去……
他发出了愉悦的闷笑声音。
过了一会儿,嫤娘终于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马车在行驶的时候,是颠簸的,如果走山道,就颠簸得更厉害了……可现在,车厢安安静静平平稳稳的,停了?
她掀开了窗帘子一看……
马车已经停在了田府的二门处,常平常安常顺几个立在马车的不远处,正恭恭敬敬地站着;小红和王大娘也已经下了后面的马车,也正站在嫤娘的马车旁。
嫤娘回过头狠狠地瞪了田骁一眼,红着脸儿掀开了帘子,跳下了马车。
只是,她曲着腿儿在马车里坐了大半日,虽然方才被田骁揉捏了一阵子,麻痹感已经消失了……可一踩到了坚硬的青石地面,她还是腿一软……
“啊!”
嫤娘惊呼了一声。
田骁已经从车上一跃而下,堪堪扶住了她的腰身,这才阻止她跌倒在地。
嫤娘的一颗心儿差点儿跌出了嗓子眼,此时站稳了身子以后,就不住地用手抚着自己的心口,还直喘粗气……
田骁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朝着歇竹院大步流星地走去。
嫤娘被羞得满面通红,用力地摇晃了一下自己的小腿,窝在他怀里咬牙切齿地说道,“……要死了你!这么多人看着,你,你……你……岂不是让人笑话我!”
田骁不在乎地说道,“哪个敢笑话你!”
嫤娘咬着下唇看了看四周,果然看到所有的仆从都呆立在原处,且人人都低垂着头……
她更是恼羞成怒,偏他又抱着她不肯放!
田骁人高腿长,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抱着她跨进了歇竹院。
春兰领着婆子们急急地过来侍候。
在外头颠簸受冻了半日,回到温暖熟悉的家里,用热热的水洗了脸擦了脖子,散下发髻卸下钗环,换上柔软的半旧布衣,再喝上一盅清香的热茶,嫤娘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娘子,都快戌时了,摆饭可好?”春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外头奔波了一天的嫤娘其实并没有胃口,但她知道,要是她不想吃饭,田骁也吃不好,歇竹院里的下人们也会因为主子不高兴而战战兢兢的。
“那摆吧!” 嫤娘懒懒地说道,“我不吃米饭,要是有汤,下碗汤饼来……”
春兰答道,“特意炖了一罐子鸡汤在呢!怕您舟车劳顿的辛苦,还熬了七宝素粥,另外再拌点子那边府里送来的小脆瓜可好?”
嫤娘一听,连忙说道,“那不用再现做汤饼了,我吃些粥,喝点儿汤就好……啊,还是下点儿汤饼罢,你家郎君爱吃。”
春兰领命而去,嫤娘则舒舒服服地靠在美人榻上捧着茶盅又喝了一盅清茶,这才起身去了东厅。
春兰已经领着婆子摆好了饭。
嫤娘看了看,桌上果然放着一罐香浓的鸡汤,又有浓稠绵烂的七宝素粥,另外还有田骁素来爱吃的果木烧鸡,白果烩的鹌子羹,清淡的素烩霜冬瓜,用精致小碟子装起来的,用来佐粥的酱瓜和腌菜,还有一大盘子白胖松软的蒸饼,以及一大海碗用鸡汤浇汁的洁白面条等等。
虽然菜式简单,难得却是嫤娘和田骁素来都喜爱的可口菜式。
嫤娘吩咐春兰道,“快去请了郎君过来。”
春兰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田骁就过来了。
看到坐在桌前正在打量饭菜的妻子,他莫明其妙地就觉得心情很好。
“再去温壶女儿红过来!”田骁吩咐了一声。
春兰连忙亲自去了。
美酒醇厚,佳肴诱人,又有娇妻软语温言陪伴,田骁不顾妻子的嗔怪,兴致勃勃地喝了大半壶酒,脚步踉跄着回到了卧室里。
嫤娘动手整理了下床铺,嘴里则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今儿在西山别院里见到夏碧娘的事儿。
“……二郎,以前我还不晓得,我哪里就得罪柳繁繁了……她怎么就要把我往死里整,不留一点儿余地的!今儿听夏碧娘说了我才知道……原来竟为了胡华俊!可我招了胡华俊还是惹了胡华俊?明明就是他们算计我不成的,这柳繁繁也是的,他恨胡华俊就自恨去……怎么就把这火引子烧到了我的身上!” 嫤娘忿忿不平地说道。
田骁半躺在美人榻上,双臂正枕在脑后,看着妻子忙忙碌碌的,面上含笑,亦有些微醉薰薰的。
听了妻子的话,他笑道,“所以啰,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她不就得了报应……先是身败名裂,然后自尽身亡?”
嫤娘突然一愣。
“你……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她抱着他方才换下来的衣裳,转过身问道,“你一直都知道胡华俊对我不怀好意,也知道柳繁繁在外头散布我和赵德昭的事儿,原是出于柳繁繁对我的嫉恨?”
田骁仍然闲闲地半躺着,凉凉地说道,“任何敢打你主意的人,都该死!”
嫤娘呆了一呆,突然意识到,先前她还觉得……为了要陷害赵德昭,无辜拉柳繁繁下水,导致最后柳繁繁身败名裂,是有些过分了些。
原来他是故意选择柳繁繁当自己的替死鬼的!
想着袁氏先前就说田骁是个腹里黑,她还有些不明白呢,如今才总算是懂了。
——他既聪明又大胆,心思缜密还小气记仇。谋求的事儿说什么也要得到,想做的事绞尽脑汁也要做到……这样的人,幸好是她的夫君而不是仇敌!
“啧啧啧……如今的小娘子们,一个赛一个的厉害!这柳繁繁当年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就独自一人从云州来了汴京,路程何止千里!就凭着这份胆量和勇气,也是众巾帼中的独一份!只她也是个狠角色,临死之前居然还能拉了胡华俊做垫背的,倒也省了我一番力气……”
说着,田骁继续笑道,“只可惜啊!赵德昭的那一脚也忒狠了些……倘若留几分力道,恐怕柳繁繁还能把她舅舅华昌候和候夫人给弄死……”
嫤娘面色一白。
她急急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摇来摇去。
“二郎!华昌候和候夫人跟咱们可没有戴天之仇,相信以后……他们跟咱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你可不能,可不能……” 嫤娘一着急,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田骁哈哈大笑。
“说起来……那些心狠手辣的小娘子们也是被逼上了绝路,女人狠一点,原也没什么……但别把男人当傻子。瞧瞧柳繁繁,再瞧瞧夏翠娘,哪一个得了好下场?”
嫤娘一愣。
“夏翠娘她怎么了?”她急急地问道。
这回轮到田骁吃惊了。
——他怎么就顺口把夏翠娘给说了出来呢?
“哎,你说呀!夏翠娘……她到底怎么样了?”嫤娘追问道。
田骁哄她道,“我哪里知道!汴京这样大……啊,说不定她早就已经逃出了汴京,咱们大宋国这样大,你教我去哪里寻她?”
嫤娘根本就不相信!
就凭着他的手段和狠劲儿,他会放过夏翠娘?
“田守吉!你告诉我告诉我快点告诉我!夏翠娘她到底是死是活?”嫤娘十分不依地扯着他的袖子,嘟着嘴儿娇嗔道。
田骁最喜她对着自己撒娇弄痴,见了她娇俏讨喜的模样儿,身子都酥麻了一半,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他装模作样的扮出沉思状,片刻才说道,“……她犯下了这等十恶不赦的事,必定惶惶不可终日,想必就和过街老鼠一样,天天躲在不见天日的暗处,”
说着,田骁不禁想起了手下侍卫向他汇报的夏翠娘近况。
——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夏翠娘被京郊深山里的农户捡了去,那农户穷得可怕,共有五个兄弟,最大的年近四十了,最小的也满了三十……却因为穷,五兄弟没一人讨了老婆。他们得了夏翠娘,便将她囚禁在地窖里,天天送些粗粮给她裹腹,却不分日夜的凌辱她……
田骁的侍卫前几天才扮作过程的行脚商人,去那五兄弟家中借口讨水喝,实则打听夏翠娘的消息。
没想到,那五兄弟警觉得很,什么也不肯说,一点儿也不愿意向外人透露,他们家里藏了个小娘子。
只是在下山的时候,侍卫们遇到了买东西回来的老大和老五,偷听他们兄弟说话,似乎是夏翠娘有了身孕,那农家兄弟正商量着……虽说也不知道夏翠娘腹里的孩子到底是哪个的,但这第一个孩子就算在老大的头上,以后她生下的第二个孩子则安名在老二的头上……
想起了夏翠娘的处境,田骁抿嘴冷笑。
嫤娘却不依了。
他这表情,分明就是,就是……他根本就很清楚夏翠娘的下落和处境好不好!
她正咬着下唇想缠着他告诉她真相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
不管怎么说,夏翠娘都是她的堂姐。依着田骁睚眦必报的性子,夏翠娘对自己起了杀心下了狠手,田骁必不会饶了夏翠娘的……
他现在装疯卖傻的,分明就是已经处理了夏翠娘,只是不愿意告诉她而已。
那她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夏翠娘的下落与处境?
夏翠娘落到了田骁的身里,能好吗?
要是自己知道了夏翠娘的下落与处境,又该如何处理?三婶子知道了,势必又会上门来哭哭闹闹,外人知道了……也会怪自己不顾姐妹情谊!
嫤娘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衣裳往他身上一摔,骂道,“这都十一月了,一天比一天冷,到了夜里,更是风寒露重……你还除了衫子!要是病了可怎么好?别仗着自个儿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将军就觉得自己不会病,前儿我姨父得了风寒还没好呢……你是不是也想和他一样……”
听着她婉丽清脆的嗓子喋喋不休地念叨着自己,田骁心里和吃了蜜似的……
他哈哈一笑,长手一捞就将她揽进了怀中,然后便用自己火热的唇堵上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