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嫤娘开始频繁地参加皇甫夫人的茶会。
可每当嫤娘去皇甫夫人跟前吃茶聊天的时候,皇甫夫人总是用十分惋惜的眼神看着嫤娘,仿佛她错过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似的。
嫤娘心知,定是皇甫夫人递了帖子要带自己入宫去觐见小周氏,却被小周氏拒绝了的缘故。
但她只佯做不知。
而南唐国事也确实朝着田骁所设计的那样发展着……
嫤娘从众清客夫人的嘴里得知,大学士陈乔受李煜的指派来招待吴越使者,可张洎却看不惯吴越使者的嚣张跋扈与陈乔的温和忍让……便逾越问责,没想到陈乔的避让却令吴越使者的
气焰更高涨。张洎会对陈乔生了疑心,或者说,张洎是对李煜生出了疑心——如果李煜没有杀人夺珠,为何不理直气壮地拒绝或者责问吴越使者?那吴越国只是个巴掌大的地方,如何就敢盘踞于虎须之上,为所欲为?再看陈乔的表现……那陈乔一昧的忍让,岂不就铁板钉钉表现出了李煜的问心有愧么!
若不是因为从田骁嘴里得知时局真相,恐怕嫤娘也会觉得李煜与陈乔的表现确实有些心虚了。
但事实却是——如今大宋对南唐虎视眈眈的,吴越虽然小,但南唐还是希望拉拢吴越,共同对抗大宋。
这也就是为什么李煜平白遭受了不白之冤却不得不继续笑面迎向的原因。
张洎也是南唐大臣,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与来龙去脉。但张洎生就一副刚直不阿的性子,而且眼里是容不下一粒砂子的……在他看来,南唐要拉拢吴越,与吴越向南唐索要舍利子一事,根本就是两件不相干的事。可在李煜和陈乔的眼中,不要轻易得罪吴越才是当务之急。
这么一来,听说张洎与陈乔在御前争吵了好几次,甚至还有几次直接骂上了李煜。虽说张洎是李煜的肱骨之臣,可着实把李煜给气得不轻,最后喝令张洎闭门思过才稍微觉得耳根清静了好些。
又隔了几日,嫤娘再去皇甫夫人那里吃茶聊天时,发现皇甫夫人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完全褪却了之前的腊黄面色,皮肤还水灵灵的,看着年轻了十几岁一般。且眼弯如水,眉梢含情,似乎还有些吐气如兰……
众清客夫人们见了,愈发地恭维起皇甫夫人来,皇甫夫人也就更加的意气风发了。
嫤娘回到家中,直问田骁,是不是那“摄丽珠”已经送到了皇甫夫人的手里了?
田骁哈哈大笑,“送了!不但送了好几丸,而且连方子都呈了上去!说是说这摄丽珠调和阴阳,实则却霸道得紧……这么说吧,这摄丽珠是用来调教妇人的……今儿晚上,咱们也试试?”
嫤娘面红耳赤地“呸”了他一声。
当然,田骁最终还是没让她服用这“摄丽珠”,一来在他的调教与调理之下,嫤娘的体质早已今非昔比;二来,他对如今的妻子很是满意,不欲将娴静端庄的妻室调教成淫娃荡妇之流……
田骁虽然不会让妻子服用那样的丸药,却被这事儿给撩拨了起来,当天夜里又好好地狠爱了她一通,直折腾得嫤娘生了气哭了起来,他才依依不舍地饶了她。
又过了几天,宛若年轻了数十岁的皇甫夫人盛装打扮、喜气洋洋、意气风发的进了宫。嫤娘猜想,皇甫夫人是不是就是进宫去献“摄丽珠”了呢?
而此时,据说张洎已经被李煜勒令闭门思过了好几天……张洎夫人急得团团转,天天跟在小周氏的身旁做小伏低,就盼着小周氏能在李煜的耳边吹吹枕头风,好赶紧让张洎回到朝堂上去。
那么,张洎夫人有没有偷看到皇甫夫人献了“宝珠”给小周氏,以及……她到底有没有听清楚,那宝珠的名儿是叫“摄丽珠”还是“舍利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在接下来的几天,听说李煜好几天都没上朝。最后,怒气冲天的张洎直闯后宫,奔到了小周氏的寝宫门前破口大骂时,李煜才光着脚从里头儿狼狈万分地跑了出来……
而此时,田骁又命人去敲了吴越使者的闷棍,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吴越使者竟然死了!
李煜本就焦头烂额的,既受了不白之冤,又在张洎面前失了颜面,最后吴越使者还死了!这简直就是鸡飞蛋打啊……
最终,李煜迁怒于张洎,直接就想腰斩了他;幸得陈乔以命担保,这才余怒未消地暂时将张洎收押了。
这么一来,虽然张洎的兵部尚书还没被撸去,却蹲进了天牢。于是,皇甫继勋这个兵部侍郎就自然而然的统领起军事来了。
从田骁纠集细作,潜入杭州府假意偷取了舍利子,到如今张洎被废,总共历时一个半月。对嫤娘来说,确实觉得颇费时日;但从大宋统领皇城司的赵光义眼中看来,这田骁简直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福将啊!
远在汴京的赵光义也通过潜伏在金陵的皇城司密探们,一直掌握着南唐君臣们的一举一动。
而田骁的才干简直让赵光义喜出望外!
他精准掌握时事,将切入点抓得又狠又准。更难得的是,田骁揣摩人心的本事实在太厉害!或者说,其实他就是靠着抓住了李煜、小周氏、张洎陈乔、甚至张洎夫人与皇甫夫人等人性中的特点,才能设计环环相套,最终下赢了这盘棋的!
于是,赵光义发动了所有的力量用来配合田骁。硬是在短短一个半月之内,将南唐朝堂揽成了一趟混水,又成功地挑起了南唐与东吴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还杜绝了这两个小国缔结连盟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赵光义还对田骁递上去的,关于小周氏貌美体柔的情报给搅得魂萦梦绕,发誓将来定要一亲芳泽不可……当然这是后话不提了。
对于夏嫤娘来说,她既知田骁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且归期已定,便放下心来,整日里只是与众清客夫人们说说笑笑。偶尔趁田骁有空的时候,她还会吵着让他陪她出去吃吃玩玩。
而她所提出的要求,田骁就没有不应的,再加上金陵不似汴京,并不设宵禁;所以即使田骁并没有轮到休沐日,也会在夜幕降临时带着嫤娘四处游玩。
就这样,大半个月下来,小夫妻俩游遍了金陵名景,亦尝遍了各种美味佳肴。
嫤娘因为知道日后再来金陵的机会是少之又少了,更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可美景美食是带不走的……而且为了掩人耳目,也不好准备什么土特产,所以她只是尽情享受。
这一日,田骁从外院回来的时候,显得心事重重。
嫤娘观察了他好一阵子,见他始终有些魂不守舍的,也不作声,只是让秀儿摆了饭。她则与田骁相对而坐,还殷勤地劝酒劝菜。
可这一天,田骁很明显的,胃口也不太好,吃了大半只烧鸡就不肯再吃了,只是一杯接一杯的灌着酒。
嫤娘一直忍着没去问他。
直到夜里两人洗漱过,上了床帷,她才细声问道,“二郎,可是在外头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
田骁将双臂枕在脑后,怔怔地看着帐子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惊问道,“……什么?”
嫤娘瞪了他半晌,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二郎,你到底怎么了?”
田骁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将她搂进了怀中。
“咱们回去的事儿,有影儿了。”他低声说道。
闻言,嫤娘面上一喜。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按说,归期在望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儿,怎么他还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儿呢?
再仔细一想,当初她和田骁是打着大宋降将的名号过来,正因为在大宋呆不下去了,才降了南唐的。可如今他们在明面上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来,就这么走了,岂不令人生疑?毕竟来的时候,就说了是想出人头地的。
再说了,凭着田骁的谋略,就算是要功成身退了,他也势必要拿出来做个文章才行。
所以说……
“二郎,咱们怎么个走法?”嫤娘问道,“是诈死?在临‘死’之前,再替皇甫继勋捞上一把?还是说,咱们是逃?逃的时候,再替皇甫继勋把张洎……不,张洎已经进了天牢。难道说,这回咱们要逃,还得弄出点儿动静出来,得让陈乔来收拾这烂摊子?”
田骁失神地看着妻子。
嫤娘一见,便知自己已猜得有几分准了,不由得得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