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铎郎清晰地叫出了“姆妈”二字,众人皆是一愣。
嫤娘也大为惊奇。
儿子这是开口说话了?
刘芸娘和张凤姐都稀罕铎郎,顿时都兴奋了起来,直嚷着要教铎郎喊爹爹、婆婆什么的;而史氏也惊喜万分,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铎郎。
兴奋过后的嫤娘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她冷眼旁观,突然冲着缩在墙角的秀榕高喊了一声,“……秀榕?”
为了混淆视听,她还故意将那个“榕”字喊得含含糊糊的,秀榕二字听来,与秀茹并没什么两样。
畏畏缩缩的秀榕小小声应了,可她的声音却被正围着铎郎叽叽喳喳的女人们给淹没了。
这时,毫无防备的史氏听到有人高声叫喊着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就高应了一声,“哎!”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刘芸娘和张凤姐扭过头,奇怪地看着史氏。
碧琴眼观鼻、鼻观心。
嫤娘故作不知,只吩咐秀榕道,“快去请了大夫人来,就说她的外孙子开口说话了!”
秀榕忙不迭地去了。
铎郎继续冲着嫤娘一个劲儿的喊着,“姆妈……妈!姆妈……”而且还越来越清楚了。
刘芸娘张凤姐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铎郎身上,不住地逗弄着小家伙。
刚嫤娘的试探,其实已经令史氏暴露了身份,却反令碧琴有了一种如醍醐灌顶般的通彻,她转过身去,跟着刘芸娘与张凤姐一块儿逗弄铎郎去了。
而史氏捧着茶盏,怔怔地发起了呆。
这一屋子莺莺燕燕的,却个个都是不省油的灯!
先前她还以为,没准儿这位崔瑜娘也和自己一样,是史妙姐假扮的。可如今看来,替崔瑜娘出头的,反而是夏五娘?
再想想前几天母亲才将她的身世告知……
虽说田重进是瀼州刺史,可身份官衔却远不及自己的生父,只要自己一旦与生父相认,还用得着害怕田重进?
她心底先是生出了些许的恼羞成怒,又突然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不多时,夏大夫人果然匆匆而至。
她一来就看到了史氏,便笑着问道,“……这位就是侯家的大少夫人?”
史氏放下了茶盏,朝着夏大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正是,失敬了。”
夏大夫人莫明其妙。
索性一转头,去看她的外孙子了。
“娘,您快来看看,铎郎是不是说话了?”嫤娘见了史氏瞬间转变的嘴脸,心中暗暗好笑,却对母亲和颜悦色地说道。
夏大夫人果然看到铎郎冲着女儿不住地喊着,“姆妈……姆妈……”她走过去将小家伙抱了起来,让小家伙的脸冲着她。
结果铎郎就不喊姆妈了,而是冲着夏大夫人“啵啵啵……啵啵啵”地喊了起来。
刘芸娘惊喜地问道,“大夫人,铎郎是不是在喊您婆婆啊?”
张凤姐道,“依我看啊,就是!”
夏大夫人和嫤娘都愣住了。
再看看铎郎……
小家伙叉着小肥腿坐在炕床上,咧着出了四颗牙的小嘴儿直笑,一会儿朝着嫤娘喊姆妈,一会儿冲着夏大夫人嚷着啵啵啵……
“哎哟!我这乖孙恐怕是要学说话喽!”夏大夫人喜道。
众人喜气洋洋的,围着铎郎玩了好一阵子,夏大夫人看出铎郎有些困了,便伸手抱起了外孙子,对嫤娘说道,“你既有客,自宴客去,我带铎郎去找奶娘吃奶睡觉去……回头教了他喊祖翁祖母,教你公爹婆母也高兴高兴……”
说着,夏大夫人便抱着铎郎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刘芸娘与张凤姐已经觉察出有些不对,她们都是聪明人,也很清楚自己都是孤女,必是要依附田府的,不管这位侯少夫人来意如何,她们只管听命于少夫人即可。
于是,刘芸娘与张凤姐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天说着话,碧琴则兴致勃勃地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嘴儿……
嫤娘静静地听着表姑娘们聊了一会儿的天,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只顾着吃饭,也不看看时间……”
说着,她回头看向史氏,“少夫人留下来吃顿便饭如何?”
史氏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道,“……田少夫人相邀,本不该辞,只是今儿还要赶回邕州去,恐迟了路上不便……多谢了。”
不管怎么样,这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因此嫤娘盛情苦留,史氏却打定了主意非要走……
没法子,嫤娘只得让人准备了些吃食,让史氏带在路上吃。
她送了史氏去了二门,史氏看着她,试探着问道,“田少夫人,您看,夏家与赵家渊源颇深,田家与侯家又唇齿相依……您是九世书香夏府的姑娘,又是田家的少夫人;而我,也是侯家未来的主母,所以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也不是?”
嫤娘笑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史氏一愣。
“夏家站得正、行得稳,靠得的祖宗恩荫,天家的赏识……而田家的富贵,是靠田氏儿郎用双手攒积军功而至!天子治下,各司其职,我只晓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至于侯少夫人说的,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明白,还请侯少夫人明示。”嫤娘微笑着说道。
史氏明白了过来,她打量了嫤娘一番,冷笑了几声,突然凑近嫤娘,低声说道,“田少夫人,那位崔瑜娘,是不是本姓史?”
嫤娘但笑不语。
“田少夫人,您应该明白,有的人,死了就不能再复生……有的事,已经发生了就不会再重来……倘若您一定要把以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挖出来,恐怕对您,对田家,对夏家……甚至对赵家,都不是一件好事。”史氏一字一句地说道。
嫤娘面上笑容不变。
“看在您表妹和我也是故人的份上,我再提醒您一句,搬不起的石头就别搬,免得砸到了自己的脚;惹不起的人就别惹,免得落下一身骚……”说完,史氏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