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分离,自有一番断肠泣。
奈何前路漫漫,注定要分开的,始终要分开。
嫤娘拜别了公婆、夏老安人、母亲与众姐妹们,又反复嘱咐拜托婆母好生照看铎郎……接着,她带了叡郎,也带着袁氏的含泪嘱咐,跟了田骁去。
叡郎比铎郎年长两岁,已经很懂事了。知道自己跟着叔叔婶婶出了门,再不比在母亲跟前,因此对待嫤娘颇有些曲意奉承。只嫤娘看不得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儿,偏要赶了他出去和田骁骑马。
先前还在汴京的时候,田骏就为叡郎寻了两匹小马儿……
田家儿郎的骨架似乎就与别家的儿郎不一样。
比如说,铎郎虽然才三岁多,却已经和七八岁的男孩儿一般高大。而叡郎虽瘦弱些,却也较寻常男孩儿高些。他骑了匹半大的小马,初时有些小心翼翼的,嫤娘恍眼瞧着,看出叡郎似乎连骑马儿也不怎么会,倒不如才三岁出头的铎郎。
不过,叡郎骨子里流得还是田家男人的热血。初时有些拘谨害怕,跟了田骁和那帮子侍卫混到了一处之后……很快,他就学会了骑马。慢慢的,他不但敢骑快马了,并且还敢和众侍卫们拼一拼马技,甚至有时还和侍卫们在赶路的时候,玩一玩马球什么的。
很快,小小的叡郎就习惯了马背上的生活。
一路南下,田骁在闲暇时还教了他几套本功底,到了打尖休息的时候,叡郎总是认真练功,再加上他还跟着田骁与众侍卫们大口吃肉,以至于车队不过是在路上走了一月有余,刚进瀼州的时候,叡郎的个头已经猛蹿了一头。
原先袁氏替他打点好的四季衣裳竟没有一件能穿得上的。
嫤娘连忙又急着替叡郎添置衣物……
等闲下来,她又开始惦记起铎郎来,也不晓得铎郎如何怎么样了,有没有听祖母祖翁的话,是不是又惹了祸,个子长了吗,衣裳够不够穿……
这么一想,嫤娘又有些黯然神伤。
那么小小的孩子,虎头虎脑的,胆子又大……也不知会吃到什么苦头。再看看叡郎的小心谨慎,嫤娘又觉得,要是儿子的胆子没那么大就好了……
可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烦恼。
一进入瀼州田府,就有不少事儿要做——孙全兴没来之前,田骁要统领一州军务,嫤娘也跟着忙碌了起来。她既要安内,又要攘外……
因说了五月间孙全兴就会到任,所以嫤娘抓紧时间先肃清了一回府内的人事。跟着,她又拿着婆母郑重交过来找清单,接手了先前婆母手里还未做的事,赶去军营一一处理好手尾。
嗯,几项疑难些的事件儿,她也不浪费时间,直接让田骁去办了。
这么一通乱忙下来,就到了五月。
田夫人递了密信过来,说北上伐战北汉极顺利,眼看着太原城就要拿下。铎郎跟着田重进十分妥当,且日前已经派了个跟在铎郎身边的小厮前往瀼州向嫤娘回话,教嫤娘若有何衣物物件儿要捎给铎郎的,尽管准备。
接到了这信儿,嫤娘顿时放下心来,却又更加忧心儿子的处境。
夜里田骁回来了,她连忙问他铎郎的近况。
田骁果然比她要知道的多,只笑道,“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做什么?爹笑封他为提靴大将,只让他照看爹的几双靴子……那孩子也是个肯吃苦的,大约也晓得是祖翁心疼他,更是不服气……不但把爹的一应战袍盔甲、长矛宝剑、弓箭马靴等全部招呼得妥妥当当,且还管起了爹的饮食……”
“我的人还传来了消息,说爹像从前带我那样,将裹了盔甲的铎郎放在自己的马上,带着他一块儿冲锋献阵。小家伙头一回看到杀人,吓得人都木了。惊得他回去呕了几日,又做了几夜的噩梦,待睡醒了呕完了又回到爹的帐中,继续帮着爹擦拭武器……”田骁继续一边说就一边笑。
嫤娘简直心如刀绞!
她一边听就一边淌眼泪。
田骁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爹说了,铎郎的资质比我还好。就是铎郎太聪明了……这人一聪明啊,就容易走上歪门斜道,所以他得先磨一磨铎郎的耐性……”
嫤娘哽咽了一会儿,又问道,“既然娘都让铎郎身边的小厮回来这边回话,索性我也让叡郎身边的小厮回汴京去给大嫂子回话?”
“这个我不管,你作主就好。”田骁笑吟吟地说着,金刀大马地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开始吃菜。
嫤娘又问,“那叡郎在军营里可还习惯?”
叡郎一来瀼州就要求去了军营。
但因瀼州还算太平,叡郎一去军营就进了亲卫团,也不过就是跟着众亲卫们日夜操练罢了。
嫤娘让他每逢一五就回府里来住上一日,一来是关照一下他的衣食住行,二来也得让夫子教导他念书习文。田家儿郎虽然以武立本,然而文识却不能丢。
从目前看起来,叡郎还是很适应军营里的生活的。
听得妻子相问,田骁吃了几口酒菜才说道,“……叡郎这孩子不错!他虽不如铎郎聪明,但为人稳重……前儿他和我说,不想呆在亲卫团里,想去新兵营……说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咱们田家儿郎。我笑他,至少也等他长到他小孃孃这么高的时候才好调他去新兵营……不然,人家一看他这般矮小年幼,便知是咱家特意放进军营里来历练的……”
嫤娘啐了他一声,曼妙美目斜睨着他,不高兴地问道,“我很矮么?”
田骁大笑,“不矮不矮!不过,要是能高些也好……”
说着,他又放低了声音,“不然每回扶着你在床边时,若你再高一些……我也不用总曲膝弯腰就着你……”
嫤娘顿时满脸飞霞!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嗔骂道,“还不赶紧吃你的饭!”
田骁大笑,“今儿横竖无事,你也喝点子石榴酒……今年这酒酿的比往年好,就是酒味儿淡了些,果味倒是挺香的。”
嫤娘果然也举起了酒杯,轻啜了一口杯中酒。
她还是有些喝不习惯,便又加了一勺蜜乳进去,调匀了酒水……再喝时,那果儿酒甜津津的,既有酒水的厚醇,又有果儿的清香,还有蜜乳的甜……酸酸甜甜,甚是好喝。
小夫妻俩对坐而饮,倒也觉得岁月静好。
只是,吃完了饭饮完了酒,田骁突然来了一句,“孙全兴已使了人来报信儿,说他明日就到。”
嫤娘微微一怔。
该来的,始终都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