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自己最多也就当个后宫女官的嫤娘,居然被耶律隆绪正儿八经地封了个官职……
这简直就让嫤娘惊诧万分!
但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辽国朝庭上下,竟无一人提出反对的声音。而让她最最感到为难的是,辽主耶律隆绪是要求她也跟着每天上朝下朝的。
满朝的文武百官俱是九尺纠纠武士,只得嫤娘一介弱质女流之辈。
除了让她每每跟着辽主上朝时,都成为百官注视的目标而感到有些如坐针毡之外;最最让她感到不安的,就是……
天天在这帮达官贵人面前露脸,万一将来她瞅准了时机得以刺杀韩德让又要伺机逃走的话……可朝中上下都认得她,这怎么好逃?
思来想去,她将自己的顾虑告知了伴当们。
常平启禀道,“娘子莫忧,武嬷嬷就是一等一的易容高手,有她在,咱们几个人……胖的能变瘦,高的能变矮……快不要担忧。”
嫤娘这才松了一口气,每天认真陪着耶律隆绪上朝。
话说这上朝……
在宋国,嫤娘只是一介后院妇人,哪里知道宋国君王是如何上朝的。但在这辽国,在嫤娘看来,上朝其实就是一件贵族们集体骂仗的事儿。
老实讲,辽国,其实就是大大小小几千几百个部落聚集在一起、地广人称之国;辽主就是最大的部落首领,拥有绝对的武力。而辽国贵族们大多不识字儿,目光也短浅,几乎每天在朝上就是为了一丁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例如说土地之争、奴隶人口之争、集市税收高低之争,甚至还有因为觉得等价交易不公平而争的……
一时间,嫤娘简直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辽国朝庭?
但在这时,韩德让的能力就突显了出来。
在嫤娘眼中,她感觉到这辽主理政,就有点儿像宋国县衙打官司断案似的。
而韩德让就坐在一旁,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几本厚厚的律法册子。哪几个贵族为了什么事儿争吵起来,他就吩咐侍丛翻到第几册第几页,将众人为之争吵的事儿用律法来判决。
说来也怪,韩德让也就是嘴皮子这么说说,那些闹事儿的大臣们还就真的不闹了,不但乖乖地听从韩德让的吩咐,还很快就跟刚刚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对手称兄道弟起来……
这么看来,辽人还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所以说,只要他们遇到了真正睿智又目光长远的王者,再齐心协力……宋国如何能敌?
一想到“齐心协力”四字,嫤娘就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且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宋人就是太聪明太自私了,个个都一门心思地为自己谋划, 所以才会被韩德让和萧太后给算计得死死的!倘若宋人之中,多几个以国为重、以大局为重的杨业田骁李霸图之流,这次又怎会输得这样惨!
只是,她知道自己正在谋划的大事,是绝不能将个人情绪代入其中的。所以也只好将自己的心事藏了起来,等下了朝回到耶律隆绪的御书房里时,她也去讨要了一套辽国的法典律令过来,坐在御书房里细细地看。
和宋国君王一样,辽主耶律隆绪下了朝以后,总会宣些要臣重臣去御书房里谈论国事。
相对而言,嫤娘更愿意旁听发生在御书房里的君臣细谈。而辽主与众臣其实也鲜少谈论宋国,他们谈论得更多的,反而还是一些周围小国与部落之间的事。
就这样,白日里,嫤娘一大早起来,赶去耶律隆绪的寝宫门口,与其他的近身官员一块儿等候,然后跟着辽主一块儿上朝。下了朝以后,就跟着辽主一块儿回御书房,旁听国政。通常是辽主与大臣们聊完国事以后,嫤娘就得揣摩辽主的意思,当场挥毫拟好圣旨,辽主看过以后便盖印。
接下来,辽主理完国政,嫤娘就为他讲解一会儿的佛经。讲完佛经,她便要退下,因为辽主还要去其他的夫子那里上课。
所以,嫤娘一般也就跟着忙到申时(下午三四点钟)左右,也就没事了。
回到西附宫自己的居所以后,她常常会找不当值的女官们聊聊天。慢慢的,她就知道了韩德让的身世。
韩德让祖上确实是汉人,当他祖父韩知古还是个稚龄童子的时候,就被辽人掳走,成了辽国太祖皇后述律平的家奴。韩知古虽是汉人,但成年以后娶的却是辽女,生下了几个儿子,也纷纷娶了辽女为妻。
所以说,其实韩德让名义上虽是汉人,也拥有汉人的姓氏,但他与辽人其实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既是这样,嫤娘心中对于韩德让的憎恶又少了几分。可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这个人挺可怕的……
如能除去辽主的智囊韩德让,又能让辽国上下相互猜疑,最好是弄得好众部落之间如一盘散沙似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此,嫤娘静下心来,安安心心地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要知道,一个诚实了一辈子的人,在关键时刻讲出来的谎话,也会被众人所认可和同情的。
只是有一天,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辽主耶律隆绪的御书房里。
那是个身材高大魁梧、下巴处生了一溜胡子茬儿、满面风尘又颇有男儿气概的一个中年男子。他披着披风,蹬着马靴、还戴了一顶雉羽帽。看上去风尘仆仆,又有种说不出的成熟沧桑。
一进御书房,他便看到了嫤娘。
男人一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目光清冷如刀。
嫤娘烟眉微蹙。
男人最终也没问什么。
倒是耶律隆绪一见他,便大喜过望,连忙从书案前站了起来,迎上去拍拍男人的肩膀,亲热地说道,“……八哥可总算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