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音让她的小伙伴送了嫤娘去一旁坐下。
这些小姑娘们也大多是大京贵女,虽然上一回宫里办庆功宴时,也曾见过嫤娘几次,却一直没什么机会跟她交谈,再加上这次看到嫤娘送给萧宝音的礼物,那副简直美得无与伦比的串珠首饰……
贵女们开始叽叽喳喳地和嫤娘说起话来。
不多时,萧宝音兴高采烈地把张氏也迎了进来。
上一次在逛街的时候,嫤娘便和张氏商议过,要送些什么给萧宝音了。
最后张氏听从了嫤娘的建议,除了韩府送上的、正儿八经、中规中矩的礼物之外,张氏还买下了两套好料子的胡服成衣,然后花了几天的功夫,在那套成衣上,用各色绣线绣满了繁复精致的花纹……
而且韩府也不差钱,张氏便用些细珍珠什么的,做成流苏坠在裙角、袍角处,令这袭华袍愈发显得华贵、大气。
辽国的姑娘始终不比汉族的姑娘们擅长刺绣,但天下的女子同样都是爱美的。所以萧宝音一来是受了嫤娘的影响,对张氏已经没那么反感了;再看到如此美丽的衣裳,顿时笑得见牙不见嘴。
其实大京贵妇们并非是不待见张氏。
实是因为这张氏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却还老和孩子一样,又怯懦又爱哭……因此便有些看她不起;再加上韩母对儿子不从自己之愿,竟执意要将个卑贱的女奴扶正为妻,所以对张氏横看竖看也不对眼,且韩母自己就是大京贵妇,在外人面前说些不中听的话,张氏身份尴尬又没有帮手,那还不是韩母说什么,别人就怎么听?
大京的贵女们本就对张氏无感,却眼红她为萧宝音做的袍子,不由得七嘴八舌的纷纷问起张氏,这袍子是怎么做的?这饰的颜色要怎么配才好看……等等。
张氏头一回体会到被重视的感觉,不觉有些受宠若惊。
又因为嫤娘一直含笑坐在她身边听着,张氏的胆子不由得又壮上了几分,便也学了几分嫤娘的云淡风轻,与贵女们气定神闲地说起话来。
不多时,萧宝音的父亲萧蒙克带着妻子,满面喜色地陪着萧太后、辽主耶律隆绪和韩德让几个人进来了。
此时张氏的全副注意力已经放在了身边女孩们上,丝毫没有觉察。
然而嫤娘却眼尖地感应到,几道灼热的目光正朝着她们这边直射了过来。
萧宝音也看到了萧太后她们,连忙喊了一声“太后娘娘”,然后匆匆地迎了过去。
现场顿时有些混乱,到处都是贵妇们呼唤自家女儿赶紧归位,好向太后和皇上行礼问安的叫喊声音。
嫤娘也连忙站起身,先回头示意张氏,等张氏也忙不迭地起了身,两人这才走到了萧太后的身边,朝萧太后行了一礼。
“丁氏芙妲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上!”
“臣妇韩张氏,见过太后娘娘,见过皇上……”
萧太后微微一笑,“快平身、别这么多礼,这是在外头,不比宫里……”说着,萧太后的眼神在张氏的面上和身上滴溜溜一扫,不说话了。
这时,众贵妇们也领着自家孩子上前,朝着萧太后和耶律隆绪见礼。
萧太后和颜悦色地与众人说起话来。
嫤娘一直小心地注意着韩德让。
果然不出她的意料,韩德让一直注视着张氏。
而张氏此时已经不复方才的冷静自恃,被涌上前来向萧太后请安的众位贵妇人们一挤,她仿佛又变回了受气包……像只瑟瑟发抖、又楚楚可怜的小鹌鹑似的,缩在人群的最后面。
韩德让的目光似乎有些游离。
嫤娘赶紧把头转到了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撞”上了韩德让的目光。
她假意一怔,朝着韩德让点头示意。
韩德让却隔得远远的,朝嫤娘行了个拱手礼。
嫤娘心领神会。
——这是韩德让在拜托她,多多照拂张氏呢!
这下子,嫤娘心里头和明镜似的!
这韩德让,分明就是对张氏情根深种……
但这也挺奇怪的,既然韩德让是真心喜爱张氏的,那张氏为何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相反,她还心心念念地想要逃出韩府?
嫤娘虽在心里头犯着嘀咕,可她却毫不耽搁地朝着张氏走了过去。
张氏正有些惶恐不安,见了嫤娘,大喜,不由得朝她挤了过来……嫤娘微微一笑,领着张氏退了出去。
辽人的聚会与宋人不同。
宋人注重礼仪与规矩,讲究排场;而辽人却天性热爱自由。所以萧蒙克为爱女萧宝音举办的生日宴会,其实就是一大堆的活动,有侍女歌女们表演的舞蹈,有人在一旁烤全羊烤牛肉,有人在一旁玩摔跤,远处还有人在玩打马球和投壶什么……
总之,辽人的聚会,就是想玩什么就自己去玩,想吃什么就自己动手烤,或者吩咐仆人也可以。
嫤娘看出张氏有些不自在,索性领着她、带着武嬷嬷往人少的地方的走。
因为要举办这许多活动,所以萧宝音的生日宴会是安排在牧场上的。而牧场上草木葱葱,远处被栅栏围了起来,几头胆子大的牛羊正站在栅栏的那一头,一边不紧不慢地低头吃草,一边悠闲地望着人群这边。
两人边走边聊天,还欣赏着这边的风景,不知怎么的,两人突然都停止了交谈。
待她们走到一处长着一人多高的栅栏旁时,突然听到有个女孩子的清脆声音响了起来……
“皇上!可不可以请您自重一点?”
嫤娘与张氏齐齐一怔。
皇上?
嫤娘回过头去,果然看到萧太后被众贵妇人们团团围住,但她的身边并没有耶律隆绪的影子!
那……
耶律隆绪的声音响了起来,“诺敏!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你告诉我,这段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听说,我听说……我听说你和一个马夫在一块儿?诺敏,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耶律隆绪虽然还是只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但嫤娘感觉到,他平时表现得十分成熟稳重,甚至能在他母亲萧太后失态的时候,保持冷静自恃。
可以说,这份修养与城府……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这个年龄段的其他人了。
但是,平日里那样老成的少年,怎会用这样焦急、激动、委屈又低声下气地声音恳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