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娘惊疑不定地盯着耶律高八,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会儿都这么晚了,这耶律高八专挑了二郎不在的时候跑来找她……他认出她来了吗?
不料,耶律高八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手心里的一样物事递给了她。
嫤娘定睛一看……
咦,怎么有些眼熟悉?
那是一个精致的耳坠子,耳勾子下面是银片雕刻成的小叶子,下面坠了几粒粉晶的圆珠,造型像串葡萄似的。
可是,这不是她在大京冒充安南公主丁氏芙妲时,让侍女们去外头采买回来的东西吗?
在那一刻,嫤娘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了起来!
果然!果然他……认出她来了吗?
嫤娘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怎么办!逃?可他是武将、她是个女子,而且还病着在……她能逃多远!五步?十步?
那,那杀了他?
开什么玩笑!她当然做不到,二郎或者能做到,但是……周围约有近千人的送亲队伍啊!就算田骁手刃了耶律高八,可他一个人,还带着自己这个大拖累,能逃得出去吗?
就在嫤娘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耶律高八终于开了口——
“莲娘,这个,你拿着……如果将来有一日,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日,你,你无处可去时,就拿着这个去大京找我……”
嫤娘一怔,看看他手心里的耳坠子,又抬头看看他。
“别拒绝我,”耶律高八似乎看懂了她眼里的抗拒,声音里带着疲倦与莫名的酸楚,低声说道,“就当,就当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嫤娘聪慧,岂不明白耶律高八的言外之意?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都扮成了这副老丑的模样儿,他居然还……
待要断然拒绝时,突然又想起……不若就大大方方地拿了这物什,他又待怎的?
于是,她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好,抓起了他手心里的葡萄粉晶耳坠子,一转身又进了帐篷。
耶律高八有些失落。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芙妲已经死了,他为什么总肖想着她还在人间?
莲娘与芙妲有八九分相似,但圣洁的芙妲,又岂是莲娘这样的失宠老妾所能比的?
当莲娘接过了他递过来的耳坠子以后,也不知为什么,耶律高八瞬间就有些放开了。
——芙妲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这世间,或者会有旁人与她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但绝对可能再有一个芙妲!
耶律高八又站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离开了。
田骁端着水与食物从远处走来,疑惑地盯着那个隐入了夜色中的背影,顿了一顿,他才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结果一进帐篷,他就看到妻子正满面煞白地曲膝坐在毛毡上,立时就急了。
“怎么了?又不舒服?”
嫤娘被吓得不轻,有气无力地伸出手,将摊在手心里的一样东西亮了出来,教他看。
田骁自然认得妻室的东西。
再仔细一琢磨……
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田骁勃然大怒!
“这个忘八!”他咬了牙就撩了袍子想出去跟耶律高八拼命。
“二郎!”嫤娘连忙叫住了他。
田骁虽然盛怒,可妻子的话却不能不听,当下只得气鼓鼓地站住了,胸脯处剧烈地起伏着,显见得……他被气得不轻。
“二郎,过几日,咱们就要走了……何况他也没真正认出我来,你又何必节外生枝?”嫤娘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有心思逞得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倒不如安心归去……旁的不说,爹和铎郎怕是等我们等急了的。”
一提及家人,田骁深呼吸、再深呼吸……总算是将满腔的怒火给强压了下来。
只是……
他突然转过身,朝妻子走过来,抓过她手心里的葡萄粉晶耳坠子,狠狠地在手心里搓了搓!
嫤娘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枚葡萄粉晶的耳坠子……虽然不至于碎成了粉末,但还是碎成了好几块!
田骁面无表情,单手将食物与水拿了过来,教妻子享用;而他则一直不停地反复用手使劲地搓着那枚葡萄粉晶的耳坠子。终于,除了已经被成一团、完全看不出模样的小小银锭子之外,粉晶已经碎成了粉末……
他走到了帐篷的门口,掀起门帘子,然后一扬手,就将些满手的粉末给扬在了外头!
“你先用些晚饭,我去去就来。”硬绑绑地扔下了一句话,田骁转身就出了帐篷。
嫤娘急忙喊了一声,“……二郎?”
奈何他已经走了出去,还反手挂上了帐篷门帘子上的布条。
嫤娘只得曲膝坐在地上,腿儿也软,心里又有些害怕。
到了半夜,田骁才回来。
看得出,他吃了酒、醉薰薰的,但先前眉宇之间的郁结与恼怒已经一扫而空……面上还笑嘻嘻的。
此时嫤娘已经有些缓过神来了,见他一副完全释然了的模样,便知,不知他又使了什么阴损的法子暗算了耶律高八,否则决不会这么快就真正释然了的。
只是,此时的她只求快些脱离了耶律高八,好早些回去……所以也顾不得许多了,便低声问他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田骁笑嘻嘻地答道,“慌什么!这不是……刚刚才捱着夏州的边境?总得等到了明儿一早……不,明儿一早咱们依旧跟着上路,过了晌午,他们自回北边儿去,咱们往就夏州去。约摸用了午饭便要分开了。”
嫤娘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暗算他什么了?”
“哪有!”他死不承认!
嫤娘又换了个说法,“总不能教他……在和咱们一块儿的时候出了事,毕竟你顶着个神医的名号,也容易招人生疑心不是?”
“放心,定是三日以后再发病。”
嫤娘松了一口气,突然笑了起来。
田骁无奈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