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待嫤娘醒来时……
天已经大放光明了!
而她躺在床上腰酸背痛的,还总有点儿睡不够的意思。
嫤娘眨巴眨巴眼,再眨巴眨巴眼……突然清醒过来了!
“啊?快……”她刚想扬声喊句快来人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瞧瞧她现在这副样子!如何见得人!
又气又怒的嫤娘只得自己扶着床架子费力地起来了,然后又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屏风后头。
嬷嬷们都是人精!
屏风后头的小几子上,放着两把套了棉套子、里头还注满了热水的铜壶……
这点子水,洗澡肯定是不够用的,但用来洗个小澡却是足够。
嫤娘匆匆地漱洗好了,然后低下头,看着某人昨夜里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这许多印记……简直就是又羞又恼!
——羞的是,昨儿夜里她也被他勾起了火儿,依稀记得……她好像还将腿儿盘上了他的腰?恼的是,凭她撒娇弄嗔、威逼色诱……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如今外头都已经大光了,想来大军都已经开拔了吧?
嫤娘只得匆匆穿好了衣裳,又稍微收拾了一下床铺,这才扬声叫了嬷嬷们进来。
再一问,果然天还没未亮时,大军就已经开拔了……
如今就只剩下了护送她的一众人马还留在原地。
嫤娘没法子,只得叫了铎郎和叙郎过来。
俩孩子都已经用过早饭了,所以嫤娘只好自个儿吃了,然后吩咐铎郎准备赶路。
又走了两天。
随着距离汴京越来越近,嫤娘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
这一日,车队抵达了汴京郊外,她竟然路过了自家母亲的乡下小农庄!
遥想当年,她便是在这儿,初遇了田骁……后来又与他结下了一辈子的缘份;到今日,她和田骁的儿子,已经与当年的田骁一般大了!
恰好此时,铎郎也想起了这个庄子。
“娘,老安人的庄子到了,咱们要去休息休息么?”铎郎骑了个马车,伴在母亲的车架旁问道。
嫤娘嗔怪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半路歇会儿?此处距离汴京不过只有半天的脚程,再走快些的话,晌午过半就能到家……你若想以后来这庄子玩,自去就是!”
铎郎应了一声,然后赶紧下令,让众伴当们加快了脚程。
果然,晌午过半时,还隔得老远的……嫤娘就看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小亭!
“娘!娘……您快看看,那是谁?”铎郎突然在马车外头兴奋地喊了起来。
嫤娘一怔。
她突然撩起了车窗帘子,然后伸长了颈子往外头看,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铎郎已经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着那凉亭狂奔了过去……
“妹妹!妹妹……珍宝儿!老安人!老安人……”铎郎一边狂奔,一边大呼小叫了起来。
嫤娘顿时就觉得自己的一双腿儿有些软……
“快,快……”焦急、激动、快活、酸楚……各种纷杂的情感齐齐涌上心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竟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
嬷嬷们与叙郎体贴地掀开了车帘子,然后扶着她,朝凉亭走去。
远处,一个穿着华美衣裳的小小人影儿,正大张着双臂,一边奶声奶气地喊着“哥哥”,一边像只花蝴蝶一般,扑进了铎郎的怀里!
“哈哈哈哈哈!珍宝儿!哥哥回来啦!回来啦……”
铎郎将妹妹抱了起来,直抛上了天,然后又稳稳地接住了……
珍宝儿兴奋得又叫又笑!
嫤娘看到了……
一个的瘦弱身影远远地倚在凉亭处,怔怔地看着自己。那人满头白发,身后披着件薄披风,肩膀处似乎还在微微地抖动?
嫤娘突然就觉得悲从中来!
方才还觉得像软面条似的一双腿儿突然就充满了力气!
“娘!娘啊……”嫤娘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凉亭奔去。
夏大夫人已经哭着跪坐在地上,铎郎见了,连忙抱着妹妹过去扶……
嫤娘急急奔了过来,抱着夏大夫人就放声大哭!
此刻,夏大夫人简直是恨极!又痛极!她恨嫤娘两年不回来!又心疼嫤娘,这两年在外头一直辛苦奔波!她本有心想打嫤娘两下子来出出气的……
——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夏大夫人心如刀割,最后只得用指甲去狠狠掐嫤娘的衣袖子,这才觉得……总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你这薄情寡意的……”一语未了,夏大夫人已是泣不成声!
嫤娘与母亲、一双儿女抱头痛哭。
嬷嬷们去烧了热水,捧了铜盆过来请主子们洗手、净面。
众人这边慢慢平复了下来。
嫤娘抽泣了两声,将珍宝儿牢牢抱在怀里,又问夏大夫人,“……娘,您怎么知道我们今儿回来?”
“你婆母使了人来告诉我的,说你们不是今儿傍晚到,就定是明儿一早到!珍宝儿要娘,我这不就……带她来了?”夏大夫人也抽抽噎噎地答道。
“我问你!北伐去了那么多人,潘美槽彬和米信……他们都回来了,怎么偏你们迟迟不归?我写了那么多信儿,我那乖孙儿铎郎还晓得回信给我,可你呢,你怎么一封都不回?害我还以为,还以为……”说到这儿,夏大夫人又要哭了。
嫤娘急中生智,说道,“是我不好,那个,我不小心伤了手……”
“什么?”夏大夫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急急地问道,“怎会伤了手?快给我看看……哪儿伤了?”
嫤娘苦笑,“早好了!有二郎在,您还怕我受委屈?当时就是小事儿,只握不得笔,可也不敢将实话告诉您……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您又没亲眼见着,恐以讹传讹的……倒让您多想了……您看看,我这手……早就好了,连疤都没有留下。”
说着,她伸出手去,放心地任由母亲反覆地查看着。
——反正她的手本来也没受伤,娘就是再仔细看,那也看不出一朵花儿来!
可谁知道,夏大夫人只看了她的手一眼,却还是呜呜地哭了起来,“你这手!和个老妇似的,比我的手还糙……定在外头吃尽了苦头!”
嫤娘一怔,随即苦笑了起来。
“娘!我真没事……”说着,她便像个撒娇的小姑娘似的,把自己的头埋进了母亲怀里,还轻轻地蹭了蹭。
夏大夫人顿时又含着眼泪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