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巴忽都鲁忽然觉得,她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既可以把这碍事的南人撵走,又可以叫巴图猛克不得不好好看一看她,知道她的厉害。
“你们可以藏在我的车队里,我亲自送你们出去。”牙巴忽都鲁如是对苏哥八剌说。
苏哥八剌闻言立刻欣喜地看向甄贤。
然而甄贤却没有答应。
他反而静静地对牙巴忽都鲁说:“郡主只要自己领着车马离开就可以了。只有郡主先走,我们才有机会走。”
巴图猛克坐在斡帐里,焦躁不安地等着派出的人马将妹妹和甄贤抓回来。
他觉得气愤,又不甘。
他不明白。他自认已对甄贤用尽了所有的耐心,他甚至还付出了那么多感情,甚至愿意让这个低贱的南人整宿睡在他的斡帐里,若是养条狗,这样含在嘴里捧在心上得养了四年,早就对他匍匐认主摇尾打滚了,为什么甄贤偏偏就是不认他?
甄贤当然不是狗。
也许,就是因为甄贤始终不肯臣服于他,他才特别稀罕甄贤。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南人,真要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他始终耿耿于怀。
甄贤不肯承认他,是因为心里还念着别的人。
那个所谓的二皇子。
巴图猛克打听过,那个二皇子嘉斐不过就是命好生做了皇帝的儿子罢了,既无文治,也无武功,每天在王府上享受安逸,前不久还又跑去江南玩乐去了,就连靖王这个爵位也是靠给死了多少年的亲娘守墓骗来的。这样一个人,怎么跟从小在骄阳下领军驰骋一手统一草原的他相提并论?凭什么能把他比下去?!
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
他一定要把这个可恶的甄贤抓回来,然后杀过居庸关直捣北京城,砍下那个什么鬼二皇子的脑袋扔在甄贤面前,让这个狗屎糊了眼的家伙好好瞧瞧,谁才是真的英雄汉子!
他愤愤地仰头饮下一杯羊奶酒,只觉得有股火,从喉管一直烧到心里。
有人来报说,牙巴忽都鲁突然甩脸带着自己的人马走了。
巴图猛克此刻哪里有心思管女人闹得什么妖,挥挥手便说:“让她走!”根本不想理睬。
没多久,派去追苏哥八剌和甄贤的人马回来了,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只追到了别吉的几个女奴,领着别吉的马群在拼命往南跑。
巴图猛克听完愣了好一阵,猛得跳起来,狠狠摔了手中酒杯,一把抽出手边弯刀,无处发泄地一刀砍在面前酒案上。
被骗了!
他早该想到,甄贤知道他一定会追,怎么会就这么直接骑马逃走。
一定是苏哥八剌跑去求了牙巴忽都鲁。
难怪那个女人好端端突然闹起要走,甄贤他们一定躲在那女人的车马队里!
这个甄贤,竟然躲去瓦剌亲王的女儿那里,看来他不亲自去把人拿回来是不行了。
“集结最快的骑手,都跟我来!”巴图猛克高声吆喝,自己已先跳上马背冲了出去。
七皇子嘉绶也坐在斡帐里,不能抑制地发抖。甄贤和苏哥八剌在旁边陪着他。少女心思柔软细腻,还宽慰地抓着少年的手,与他细声低语。
而甄贤的手,始终不曾离开腰间那把佩剑。
这剑是柄文剑,装饰意义大于实战,遇上生死搏杀至多只能拿来唬人。他的剑法也使得不好。从小他就偏爱读书,不爱舞刀弄剑的那些把式,唯一会的那么一点,还是当年二殿下学时硬逼着他一起学的,叫他学来强身健体。
他大概并不能凭这把剑保护任何人。
否则当年……
思及旧事,甄贤顿时眸光一暗。
一旦再见到二殿下,他就无可回避了。那些曾让他逃了千万里的过往,都将再也无法逃离,只能一桩桩一件件和血咽下。
甄贤不由自主轻叹。
忽然,帐外有了轻微响动。
甄贤警觉地看过去,见是童前猫腰一头钻进来。
“小王子带着人马追出去了!”童前满脸都是喜色,就催甄贤赶紧动身。
童前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今番已是九死,这位甄公子也不知满脑子都在瞎琢磨些什么,完全不按着正常人的套路出招。也对,这位若是个正常的主,哪至于放着王爷身边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跑来这苦寒荒蛮之地受凌虐?
他没想到甄贤竟然一步一步都料对了。
甄贤说直接跑没出路,苏哥八剌放出去做障眼法的女奴和马群果然就被追了回来。
甄贤说牙巴忽都鲁若走,巴图猛克一定会亲自带着人马去追,巴图猛克果然又去了。
也不知这位公子爷是运气太好还是怎么着,怎么就这么能猜?
童前回想了一下甄贤一言料定靖王殿下在阳和设下中军调度边防准备与鞑靼人迎头一战时的模样,舔舔嘴。
他心里依然很不愿意承认甄贤这个人至少还是有那么点本事的。但不管怎么说,如今巴图猛克不在,这是天赐良机。待那小王子追上他的未婚妻,弄明白自己又追错了人,再折返回头来,他们应该早就跑远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但甄贤仍旧不走。
他让苏哥八剌带他们去把她的马群再放出来,然后引着马群去冲乱鞑靼人的防卫,带上被抓来的边民们一起走。
“甄公子,你还真不死心啊!”童前急得满头热汗冷汗一起往外冒。
这甄贤干什么偏要救那些边民不可?明明都是些愚不可及贪生怕死的贱民,哪值得如此冒险?当日甄贤为保护七皇子百般受辱的时候,同为圣朝子民,这些贱民可有一个想过要救他么?这烂好人做得也太豁出命去了……
苏哥八剌却很赞同,“我要把娜仁她们也一起带走!咱们就这么跑了,哥哥回头一定会迁怒她们的!再说要跑也还是得有马啊!”
童前气得差点没翻白眼。怎么说他也是一都尉,向来都是他发号施令叫麾下怎么怎么做,甄贤是王爷命他来找的人也就算了,这么个女鞑子凭啥在他面前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