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从厨房出来,程渊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走过来,程渊眨了眨眼:“这么快就做好了吗?”
“对呀,做糖本来就很快啊,”顾黎把身上的粉色围裙解掉,弯腰看了眼他手底的卷子:“你做多少了?”
程渊指着手底的本子:“刚准备写英语。”
这么快!
顾黎把他密密麻麻写满答案的本子拿起来看了看,问他:“你高考数学考了多少?”
程渊坐在茶几旁的小凳子上仰头看着她:“138。”
顾黎眨了眨眼:“英语呢?”
程渊也跟着眨了眨眼:“142。”说完,他反问道:“你呢?”
顾黎呵呵两声:“做你的卷子吧。”就她那分数,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程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卷子,抬眸:“你糖不是做完了吗?”
所以呢?
他把手底的卷子推到旁边:“你自己写。”
顾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我不要。”
程渊被她故意偏过去的脸给带笑了,他语重心长的语气像个刚从学校毕业还不敢大声对学生说话的老师:“你这样怎么考大学啊?”
顾黎扭头,两眼微微瞪着他:“你看不起我啊?”
程渊忙摇头:“不是!”
顾黎微微噘着嘴:“我也想考个好大学,”她垂下头,抠着自己的手指:“可成绩也不是我想提高就能提高的。”
程渊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坐她旁边:“是上课听不懂吗?”
她摇头:“也能听懂,就是一做题目就无从下手了。”
程渊不是很懂她的苦恼,就换了个问题:“那你哪门成绩最不好?”
顾黎指着茶几上的数学和英语卷子:“就它俩!”
程渊抿了抿唇,迟疑了几秒才问她:“能不能告诉我,你高考,这两门都考了多少?”
顾黎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后又收回视线,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把具体分数说给他听,就低着头,声音低的程渊都竖起了耳朵:“都没及格。”
话落,她又开始咬着嘴唇了,她以前也没觉得自己那分数有多丢人,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心理素质好到想着很多人都不如她呢。
可眼前的这个人成绩太好了,她很少会有的‘自惭形秽’在这一刻张牙舞爪地跑了出来。
当程渊说出那句“要不要我给你补课?”的时候,顾黎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一双本就大大的眼睛睁的更圆了,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给我补课?”
程渊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是学文的,就只能给你补英语和数学——”如果是物理化学的话,他就无能为力了。
顾黎猛地攥住他的胳膊:“那你说话要算话!”
程渊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那两只小手,耳尖偷偷的红了,他抿唇点了点头。
可兴奋不过一秒,顾黎的脑袋就耷拉下来了:“我得先问我妈才行。”
“嗯,你回去问问,如果你家人同意,我就给你补,要是不同意,”他顿了一下:“那你就——”
顾黎猛地站起来,她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包在我身上!”
九点半,顾茂的短信发来了:我和你妈要往家去了,你赶紧收拾好。
顾茂还以为她是在家做糖呢。
顾黎赶紧收拾东西,程渊把她送到楼下,叮嘱:“回去慢点。”
“嗯,知道了,”顾黎骑上车:“你回去吧,”她难掩脸上的兴奋:“等我好消息!拜拜!”
对她来说,程渊能给她补习是好消息,可对程渊来说,以后能经常见到她,也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
顾黎回到家将近二十分钟后,顾茂和王雪琴才回来。
王雪琴一回来就拧开了顾黎的房间门:“卷子做完了吗?”
在程渊家的时候,程渊没让她照抄他写好的答案,他把那张数学卷子给她整个讲解了一遍,那张卷子,顾黎是回来才做的。
大概是程渊的讲题思路很清晰,又或者是顾黎听得很认真,她写的很快,只半个小时,她就写到了第二面,她扭头:“妈,明早给你检查行不行?”
王雪琴看了眼时间:“这都几个小时了,你一套都没做完?”
顾黎摇头:“我回来先看的书,下周就要月考了,”她看了眼手底的卷子:“你让我写的卷子,我半个小时前才开始写。”
王雪琴半信半疑地走过去,看了眼她手底的草稿纸,又看了眼她手底的卷子:“晚上吃了吗?”
顾黎摇头。
王雪琴微微软了心:“先出来吃饭,吃完再写。”
顾黎一副面捏的样子:“哦。”
最近一段时间,王雪琴是真的没给过她好脸色,好在顾黎最近也很听话,王雪琴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半学期马上就要过完了,你自己要加点紧,知不知道?”
顾黎垂着头,低低地说了句:“知道。”
王雪琴给她把打包盒一一打开:“给你带了些港式小吃,等你下星期月考考完,我和你爸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顾黎又是低低的一声“哦”。
王雪琴回到沙发上坐着,顾茂压低声音道:“你看闺女现在怕你都怕成什么样了。”
王雪琴睨他一眼:“不让她有个怕头,她还不蹿到天上去!”
顾茂虽然不太认同她管孩子的方式,但也不多加反驳,他理性提醒:“现在小孩都很脆弱,你没看新闻里,今天这个跳楼,明天那个抑郁的,你多注意点方式方法,别因为学习把她整出其他心理问题。”
顾茂这话把王雪琴说愣了,她扭头看着弓着背,头垂得低低的闺女,她皱着眉捣了下顾茂的胳膊:“你能不能别那么夸张!”
顾茂哼哼:“我才没夸张,你没看她最近都不笑了?”
王雪琴脸色沉下去,她回想着这段时间,好像是没见过闺女笑了。
闷头吃饭的顾黎,耳朵可尖着呢,身后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都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顾黎没等嘴里的水晶包咽下,就站起来,她垂着头,鼓着一对腮帮子,声音低低:“妈,我回房间写卷子了。”
王雪琴呆了两秒,等顾黎回了房间,顾茂从沙发上站起来,自言自语似的:“唉,可怜呐。”
王雪琴:“……”
这天晚上,王雪琴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两点了。
顾黎睡觉爱踢被子,到了冬天,王雪琴一夜要起来好几次去她房间给她盖被子。
王雪琴轻轻下了床,去了顾黎的房间门口,紧闭的门缝下面还有光亮。
王雪琴轻轻拧开门把,推开门的那一刻,王雪琴眼眶顿时热了。
顾黎趴在书桌前睡着了。
她轻轻走进去,看见顾黎压在脸下面的那张英语试卷,她视线旁移,看见了叠在旁边的数学试卷,她拿起来看了看,已经做完了。
试题后面的标准答案已经被王雪琴提前撕了下来,她拿着顾黎做好的那张卷子出了房间,跟标准答案核对后,王雪琴皱眉,自言自语着:“这做的不都对吗,怎么一考试就不行了呢……”
王雪琴回到顾黎房间拍了拍她的小肩膀。
顾黎“嗯?”了一声睁开眼,在看见王雪琴放大的那张脸时,她猛地坐起来,她一边揉眼一边慌张地找笔:“我马上就做完了,马上!”
王雪琴嗓子眼一梗,眼眶一热,她不像之前那样凶巴巴了,柔了声音:“赶紧睡吧,明天再写。”
她见顾黎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小黎啊~”
小黎是顾黎的乳名,但是王雪琴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喊过她了。
“说实话,你在心里怪过我吗?”王雪琴猜,她应该不止怪她,应该还恨她,恨她为什么把她管得这样严。
可她现在恨她总好过以后恨她。
王雪琴坐到床边,难得跟她说起了大道理:“人这一辈子,不是前半生苦就是后半生苦。”
王雪琴很少跟顾黎谈心:“我和你爸都没上过大学,所以,我们现在要这么辛苦地攥钱,我知道你以后想开一个糖果店,可你知道吗,做生意不是只凭喜欢的,它会绑着你,会束缚你,你没有自由,没有时间,甚至要全年无休。”
她不想让闺女也这样劳累:“难道你不希望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不想在未来结婚的时候有婚假,在生宝宝的时候有产假吗,”她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远,可这都是现实,是她在不久的未来就要面对的现实:“难道你想像我和你爸这样,关一天门就要在那算着今天要损失多少房租,要赔多少钱吗?”
王雪琴语重心长:“未来是你自己的,是好是坏都要你自己走,可能你现在不会理解我对你的苦心,可当你有一天做了妈妈,你就会明白了。”
虽然他们忙于生计,但他们一直都把顾黎保护得很好,尽管她已经十八岁,可她不过还是个不知生活愁滋味的小孩,她不懂王雪琴心里的忧,也不懂她话里的愁,她还没有被现实醍醐灌顶。
王雪琴从床上站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赶紧上床睡吧。”
“妈!”
走到门口的王雪琴扭头。
顾黎站在那儿,刚刚王雪琴说了那么多,说真的,她脑子里乱乱的懵懵的,但有一件事在她心里异常的清晰。
她说:“我想找个家教老师。”
第12章 而
她说:“我想找个家教老师。”
王雪琴愣了几秒钟:“找家教?”
顾黎点头:“我同桌就请了一个家教,是浙大的,上次她月考总分比上上次提高了40多分。”
王雪琴惊讶了:“能提高这么多吗?”
“嗯,”顾黎知道在她妈王雪琴眼里,她就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所以她立志:“我想上浙大,我要给自己争口气,给你和我爸争口气,哪怕最后真的考不上,我也不能让自己后悔,不能让自己有遗憾!”
说完,她自己都起鸡皮疙瘩了。
打她记事起,她就没说过这么上进、这么慷慨激昂的话!
以至于王雪琴站在门口懵了好久,反应过来,她依旧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说你要考浙大?”
顾黎两手攥着裤腿,虽然她心里也虚得要命,可狠话都飚出去了,她只能:“嗯!”
王雪琴像看陌生人似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说真的,顾黎在她的眼里那真的就是一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学习方面,她真的是软化硬话都不知说了多少,可顾黎呢,要么就是把她的话当耳旁风,要么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时头点的跟拨浪鼓,脸一转,依旧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