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作何解释?”
骆风貌想糊涂了,他毕竟立神时间不长,刚刚成就山神不到五年就香火断绝,所以没有经历过其间之事,自然不如叶抚看得深,看得多,毕竟能力差距太多。
“世间神修分为正统和私授。”叶抚就当是给两个学生讲课,多说了一些,“正统为国之君王以一国气运为载体所授予,有儒、释、道等大家大道加持,可供香火,收气运。私授为有大能力之人强行凝聚香火和气运所造就。这二者相同之处都是香火和气运,不同之处在于一个有国之气运,大家之道加持,若不是国家式微覆灭,大家之道崩碎,即便是毫无增长也可维持神位不坏,而另一个没有国运与大家之道,随时随地都可能消散在天地之间。”
“莫非是私授之神在从中作祟?”骆风貌问。
叶抚笑着说:“你就不能想得更多一些吗?”
“更多?”骆风貌想了想,但是并没有想出什么来,不禁摇了摇头。
“唉,真的难以想象你是如何到三品官的,当真是朝廷一片清澈才会如此吗?”叶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骆风貌尴尬地笑了笑,“请先生解惑。”
“惑之未惑,何解?”叶抚反问。
“惑者当惑,求解。”骆风貌回答。
叶抚笑了笑:“你还是读过书,没有太笨。”
骆风貌再次尴尬笑着,心想自己当年好歹也是个探花出身,不至于用“读过书”来形容吧。然而在叶抚心里,骆风貌读的书都不叫书,而是写了字的纸。
“正统神不需要和你争夺香火气运,需要和你争夺的只有这些私授,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才刚被封为山神不到五年,是新神,是香火正旺,备受四海关注的新神,力弱的私授不敢和你争,也争不过,而力强的又不需要你还没有成气候的神位。其实大多数私授都是不敢和正统神争夺的,他们平常以私自修建庙宇祠堂来笼络信徒,凝聚神位香火,这也就是常言中的淫祠怪神。”
骆风貌认真听着,认真点头。
“争夺一个国家正统神的香火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叶抚问。
骆风貌想了想说:“意味着争夺这个国家的气运。”
叶抚笑着点了点头:“你终于答对我一个问题了。”
骆风貌尴尬一笑,心想我不至于笨到用“终于”一词吧。
“先前我说过,私授之神乃大能力者所为。能够直接指使私授的便是为其凝聚神位的大能力者,所以,你能知道我想说什么了吧。”
骆风貌陡然想到了一种情况,当即神色一正说:“如果我是被私授所陷害,然后导致香火气运断绝溃散的话,而私授又是背后有人指使撑腰,岂不是意味着是其背后之人在针对香火气运。”
“没错,往大的地方一看便能知道,不仅仅是针对你的香火气运。我说过,国境之内正统神的香火气运牵连着国运。所以说——”
骆风貌心头震惊,禁不住打断叶抚的话:“所以说,很有可能是在针对叠云国的国运!”
叶抚笑着点点头。
骆风貌即便是做了神,人性不少半分,为人是什么性格,死了成神也就是什么性格,一心为国为民,如今听见这般话,只觉心头躁动焦急,想要立马进都城去告知。他想着想着便坐不住了,站起来便要想办法进都城。但是转而一想,自己是鞍山的山神,修为又低下,如何离开得了这山。
他心里急,一急便只好向叶抚求助:“恳请先生将此事告知都城。”他长揖一礼,十分恭敬。一位正统神行这般礼,是很大的一件事。但骆风貌毫不犹豫地行了,足以见其为国为民之心。
叶抚没有让他收礼,也没有答应他,“骆大人觉得我会专门跑一趟都城去说这件事吗?龙椅之上那人相信也就罢了,不相信把我当作祸国殃民之人如何办?”
骆风貌说:“先生这般通透之人,如何会有不相信之说!”
“骆大人,”叶抚摇摇头,“不是世间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要是是的话,你就不只是三品官,末等山神了。”
骆风貌愣神片刻,苦笑作罢。转而,他咬牙说:“恳请先生让我能够离开这鞍山,之后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
叶抚其实蛮欣赏骆风貌的一派正气和忠诚,但是对他的迂腐和不知变通也很不喜欢,皱着眉说:“我和你相识不到两个时辰,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何德何能请求我帮忙,就凭你动歪心思让我学生下跪吗?”
骆风貌愣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去应对解释。
“退一万步,就算我帮了你,你一个高帽上写着‘罄竹难书’四个大字的人指望谁去信你!”
“我可以转告我的好友——”
“你在朝廷上能够说得上话的人里有好友吗?你扪心自问。”叶抚丝毫不留情地说,他觉得骆风貌是个可造之材,在神道方面很有天赋,但是偏偏不知变通,迂腐到了骨子里。
骆风貌根本没有去多想,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
叶抚很清楚,骆风貌这般性格的人,在三品之内但凡有一个好友,也不至于升不了官了。
叶抚稍稍语气恢复平缓,“而且从我说完这件事极大可能是针对国运后,你便乱了分寸,根本没有认真地去想过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骆风貌抬头看着叶抚,眼里满是疑惑的恳请。
“我就来和你说说。首先,八座正规检验甲等官建的桥一个月之内全部倒塌,是有人从中作梗,这个很容易想通,然后这件事波及到的并不只是你一个山神,你能明白吗?”叶抚说。
骆风貌摇摇头。
“算了算了,我不问你了。”叶抚叹了口气,然后说:“沉桥江作为横断叠云国西和南的江,虽然只是洛河的一个分支,但到底是一条大江,这样的江不可能没有江神,沉桥江上八座桥一月之内全部沉江,自然而然地,江神会被怪罪波及。不是我小瞧你,沉桥江这条江的江神比你这鞍山山神的神位高了不知多少筹,但即便如此还是落得个改‘丰白江’为‘沉桥江’这样一个带有负罪性的名字的下场。”
叶抚继续说:“你应该清楚,江名带上负罪性,对江神的气运和香火有多大的影响。而先前我们进这鞍山前,在沉桥江边带过一会儿,那时候我便知道沉桥江的江神神位已经遭到重创了。所以,其实这件事,更多的不是针对你,而是沉桥江江神这一尊大神,你只是顺带的而已。”
顺带的而已……骆风貌虽然不想认同,但是不得不去认同,因为叶抚字字在理。
“还有便是,你想没想过明明你没罪,也无罪证,然而朝廷却没有为你洗脱罪名,也没有帮你重立神位,而是任由你在鞍山腐朽堕落对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骆风貌虽然迂腐,但是并不傻,他沉思片刻后,陡然抬头,大惊失色,一字一句顿顿地说:
“莫非那幕后之人是……朝廷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