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黑色的步辇帘子被里面的人掀了开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步辇上缓缓走下。
曲遥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就要过年了祝大家新年暴富!我没别的愿望!我就祝你暴富!
第129章 、三花开尽,山河人间
随着那步辇外的帘帐被掀开,曲遥呆住了。
原本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老色胚皇帝本是个极猥琐极下流的形象,该是有缸粗没缸高脖子以下没有腰的模样然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和那猥琐的形象极度不符,此人气宇轩昂,眉眼俊逸,堪称剑眉星目!气质更是自有一段风雅!
若是再年轻些,该是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过多岁月之痕,即便他如今已经快六旬的年纪了,依旧俊朗的超乎寻常。
曲遥只觉浑身一凛,这厮若是甜言蜜语起来,想来确实能迷倒一片不谙世事的少女啊!多深的坑啊!
陛下!白藏之当日投靠景晗诚也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还请陛下宽恕于他!季源远率先恢复了正经做派,她第一个站出来,盈盈下拜,颦眉说道。
其余允卿门内女弟子听罢,皆都跟着季源远跪拜下去。
国事不同于风月之事,一切都有商议余地。可国法即是国法,就算是情势所逼,这白藏之通敌叛国之罪,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皇帝捋了捋长须,开始打官腔。
跪在一旁的白藏之面无表情,只倔强地略略别过头去。
恳请陛下,从轻发落!季源远正色凛声道。
不过毕竟是允卿门出门恳求,此事倒也不是不能商议,毕竟这是月儿出师之门庭,想当年我与月儿花前月下,情投意合
一众允卿门弟子被酸的默默磨牙,允卿门众女仙们的容忍度便如一方悬崖,老皇帝此刻就在悬崖边上反复横跳。
可白藏之所犯,终究是谋逆大罪,既然两厢为难,那便瞧瞧老天爷是否肯赏你光罢!
景骋原突然眯眼笑道,曲遥望向那老色胚皇帝的神色,心中一声冷笑,这死老头必是没安什么好心。
我瞧着这老皇帝吊儿郎当的模样,倒像极了一个人。师悯慈在曲遥耳边冷哼。
谁?曲遥好信儿问道。
师悯慈不语,挑了挑眉毛看向曲遥。
靠!我像他!?小道长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小爷我如此刚直正义,怎么会像那个色胚死老头!
曲遥气的险些跳起来,然而他身后的宁静舟与澹台莲愣了片刻,却是不约而同的点头。
不止是性情宁静舟颦眉对比着斟酌道:怎么觉得长得也有点像
我去你的大爷!!曲遥刚想骂,却听见那老皇帝竟又发话了。
白藏之,你与百花公子之间的恩怨纠葛,朕在来的路上便已得知。朕终究也是个乐意成人之美的,既然你二人情深至笃,你那恋人又叫百花公子,而朕当年与月儿初见,便是在广陵花开的时节既然你与花木如此有缘,那便看看花这东西,能不能救你性命了
在场之人俱是一愣,都没揣摩明白这老皇帝的心思,就在大家不明就里之时,这色胚皇上微微一笑,继续将他的馊主意娓娓道来
若上苍能让广陵城三日之内满城花开,万芳吐瑞!我便将白藏之无罪释放!反之,白藏之便要正法于此!这赦令既风雅又别致,如何?
老皇帝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曲遥根本没有想到,这色胚皇帝的思维居然和他的性格一样跳脱!
且不说现下根本不是开花的时令,城内草木连些绿意也无。今年一年的节气本就奇怪,最近更是接连又下了几场霜雹城内花木基本枯死殆尽。
朕不仅要看见满城花开,更是要看见天上之花、地上之花、与人间之花!若是城内花团锦簇,万花盛放,朕便信守诺言,放白藏之一条性命!如若不然,那便劳烦你们诸位,为白藏之寻一块好些的棺木吧
老皇帝对自己的奇思妙想十分满意。
万花盛放?满城花开?曲遥一脸诧异:他闲得慌吧?把这老皇上的脑花儿砸出来串成串儿烤,这算人间之花吗?
曲遥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那老皇帝听没听到,吓得澹台莲踹了他一脚。
陛下这不是刁难人又是什么!?什么天上之花人间之花?现下根本不是开花的节令!这分明就是不可能之事!陛下想要处死白藏之,需要这么多无关紧要的理由么!?
季源远气的浑身直颤,若不是碍于君臣之别,这位暴躁的仙女姐姐怕是早就挥着铁拳向老皇帝那张好整以暇的臭脸上殴打而去了
既然如此,那便没得商议了。老皇帝叹息一声:白藏之能否活下来,就看上天肯不肯降神迹于广陵城了!
景骋原抬头看了看天空,最后一丝晚霞散尽,此刻的天空已经晦暗下去,月亮已经挂上了枝头,景骋原身前的护卫们已经点起来火把
三日之后的这个时辰,若广陵城内还无一朵花开,便在城内运河的水台之上处斩白藏之罢。
老皇帝将处斩二字说的轻飘飘,曲遥听罢,只觉得牙根痒痒。
时辰不早,可以回营了。老皇帝抻了抻腰,转身回到了步辇之中,他高声道:三日之后,水台相见!静待花开!
几个士兵将白藏之锁进囚车,带了下去。
我开你娘个大秃瓢!季源远看着那远去的如潮水般的军阵怒骂。
不行便硬去抢!乌枢刹罗都不怕!大不了和这老皇帝拼了!岳秀秀怒道。
你们且先稍安勿躁,我总觉得这三花虽然看上去的确像是存心刁难,可并不是无解陈念看着众人沉声道。
那厢允卿门内的姑娘们已然开始动起了劫法场的念头。
曲遥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哪里不对,按说白藏之乃是个领兵治军的人才,连景晗诚见了都想尽办法拉拢哄骗,这老皇帝唯一一个会打仗的儿子十三皇子景倚渊已然薨逝,如今天上掉下这么块肥肉,他不可能没有招安之心,怎能说杀就杀?
天上之花、地上之花、人间之花。澹台莲要突然摇了摇头,轻声道:曲遥,你不觉得,这更像是哑迷么?
曲遥愣了愣,以求助的目光看向他师叔蓬莱小王子:哑迷?什么哑迷?
澹台莲望向他摇了摇头道:想不明白便慢慢想!若是遇上些难事儿便打退堂鼓,你又如何修仙问灵?如何勘悟大道?
师叔!这会子人命关天,咱们就不进入教学环节了吧!?曲遥苦着脸道。
白藏之死不了,广陵一定会出现神迹。
澹台莲眼神里,尽是了然。
诶诶?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曲遥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自己想。
澹台莲启唇微微一笑,纯净的黑色瞳仁如同一泓化开的春水,白皙高挺的鼻梁恰如春山雪脊,看的曲遥心下微颤。
玉清尊者机敏如许,我等俗人,实不敢比肩。
师悯慈像是听懂了一般,看向澹台莲,微微笑道。
三日之期,不过转瞬即逝。
那日之后,允卿门众女仙先是将昏睡不醒的季天端带回门内好生调养,又将狗头皇帝的敕令散至坊间所有平民,集思广益,商议对策。
三日后的广陵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虽然这几日街道恢复了些生机,可终究是不比之前和乐安康时的模样。
景骋原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西沉,最后一丝晚霞也即将燃尽。一旁的侍女帮他裹紧了雀裘大氅,景骋原的坐在运河旁水台之上,回头看向一旁手执铁斧长矛的行刑之人和跪在地上被牢牢锁住的白藏之,轻声叹道:白藏之,你也不想这么结束对吧?
朕亦是如此啊。
老皇帝叹息一声,眯了眯眼,看向晦暗的大运河。
很久以前,朕曾到过一次广陵,朕就在一片花茵之中看见了弹琵琶的月儿。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朕当年就觉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能养出月儿这般女子的水土,必是蕴藏着神迹的水土
白藏之侧了侧头,垂下眼睑。
可这一次,朕怕是要失望
景骋原的话音甚至未落,突然,一声嘹亮的烟火声划破了晦暗的天空!所有人一同向上看去!但见一束明亮的火光拖着长长的尾巴,仿佛破晓的号令,直穿过晦暗的万丈高空!
咻
烟火的声音带着万钧之力,撕裂了整个广陵城上空的风!
下一秒,万千烟花炸响在广陵晦暗的天空之上!明亮的火星自苍穹之上纷纷落入人间!天空中仿若万千花开!明亮的光芒将所有人的眼睛照亮!白藏之碧色的眼中仿佛点燃了一簇永不熄灭的火把!
哈哈哈哈哈哈哈!!广陵!不愧是广陵!世有十成风雅,一分在人间,余下九成,尽在广陵!!景晗诚张开双臂,放声大笑!仿佛刚刚说失望的那个不是他。
天上之花!聪明啊!这才是真正的天上之花啊!
师叔,我来点!!曲遥在房梁上的火花之中愉快地大笑道,曲遥极俊朗好看的脸上此刻全是温柔的笑意,之后便又引燃了一根巨大的烟花!
傻子!且捂着些耳朵!
澹台莲温柔捂住他的双耳,鹤影寒潭的明光将曲遥护在里面。
我是此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壮丽漂亮的烟花啊宁静舟看着满天烟花,轻声感叹道。
那么从今后的每一年我们都飞来广陵看烟花!此约不负!岁岁年年!世世生生!
曲遥看向身后的澹台莲与宁静舟大声笑道。
冷寂的山河此刻无限温暖,澹台莲看着明亮的烟火和壮丽的天空,连带着他束发的墨蓝色月长石发簪都被映的透亮,澹台莲看着这一切,眉头舒展,嘴角微微翘起。
岁岁年年,世世生生。
额前点着莲花的青年轻声说。
明亮的烟火之光甚至压下了刚刚升起的月光!就在这时,停在运河畔的所有渔船、花船之上,燃起了盈盈灯火之光!水面上盈盈的光芒逐渐升入高空!广陵城内万家万户门口皆燃起明灯之光,水面上升起无数孔明灯,那一瞬间,仿佛天河倒悬!星河辉映!苍穹之上的神明将星星洒进了水中,洒进了人间。
人间之花!这是人间之灯花!!景骋原指着天空叹道:何其绚烂壮美啊!
广陵的花船上,无论是浓妆艳抹的妇人,还是头戴绒花的少女,或是流落水上的风尘女子们,皆将一盏盏孔明灯点燃后,放飞入夜风之中。
这灯不是这么点的!就这都干不明白,多笨呢!还想多拉客呢?纹妈妈笑着点着芝儿的额头。
但见芩儿和芝儿的孔明灯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多接客,傍大款!要暴富
纹妈妈!!!
突然,天空上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曲公子!!!
是曲公子啊!
芩儿和芝儿看着天空上,与澹台莲一道在灯影里驭剑穿梭的曲遥,拼命挥手!
看见你们的愿望啦!今年今岁,必要暴富啊!!青年的脸上扬起真诚而俊朗的笑容,他笑着大声祝福。
那个饱受摧残荼毒的本该沉睡的古城,仿佛在一瞬之间,被一千万盏天灯和漫天的烟火唤醒了。
每个人的心脏,在看见绚烂的天上光海之时,都变得滚烫而炽热。
一群傻瓜
师悯慈苦笑着摇头,琉璃色通透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温度。
鹤影寒潭载着曲遥和宁静舟,稳稳当当停在运河的水台之上,景骋原看着那一片壮丽的灯花之海和万丈烟花,一时竟不能回神。
允卿门的季源远和数名外门弟子也来到了景晗诚面前,季源远道:陛下,广陵城现下已经满城花开,望陛下遵守诺言,放了白藏之。
哈哈哈哈哈不对不对,你们一群人休想赖账!景骋原哈哈笑道:我要广陵城开遍三花,如今有了天上烟花,人间灯花,却还少了地上之花!你们这花,却是少了一朵啊景骋原眯着眼睛笑道。
城中百姓为救白藏之已然竭尽所能!陛下看看这灯海和烟花!此乃民心所向,望陛下宽恕!邵绾衣颦眉道。
三花不全,你们又如何救回白藏之呢?景骋原看着漫天灯火笑道。
众人一看要前功尽弃,心中皆是一凛,曲遥气的凝眉,此刻只想把这老皇帝揪出来胖揍一顿,然而就在这时,事态出现了转机!
谁说三花不全?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清亮且坚定的男声。
哦?景骋原和众人一并回头看去,光芒之中,立着一个清矍的身影。
师悯慈。
师悯慈静静地看着景骋原,他眼神剔透而明亮,嘴角泛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这小道长,看起来眼熟的紧。景骋原眯了眯眼睛道。
陛下,眼熟不熟不要紧,重要的是,这地上之花,不时便会到来了。
师悯慈轻声道。
万分期待。景骋原笑道。
很久很久以后,曲遥再想起那一幕的时候,心中除了震撼和怀念,便只余无尽的惋惜和难过。
却没有恨。
本该是血海深仇,却唤不起对他的恨意。
红尘往来客,皆是失意人。
回忆的最深处,师悯慈站在那场花与火的尽头,他敛了发旧的袖袍,双手翻作小云手,十指结印!银色的辉芒在青年的指尖飞速穿梭!法印结罢,他猛地撤去束发的银簪,小道长三千青丝瀑布般落下!曲遥才发觉,师悯慈竟是那样一个秀气到有些阴柔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