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与委蛇,惺惺作态。
田光与燕丹,二人在表面上和气亲密,关系渐好,实则暗地里都对彼此警惕三分,说出口的话,半真半假,没有所谓的真情流露,坦诚相告,唯有虚伪谎言编织的外皮。
“实不相瞒,前一阵子昌平君有意与沐王结盟。”
饮一口清茶,润一润喉咙,田光抬头,冷不丁的盯着燕丹的双眼说道,似想从他目光深处窥探出一二。
可惜,燕丹不为所动,起码表面如此,只惊讶“哦”了一声,说道;“看情形是没有结果?”
田光笑而不答,手向着衣襟里层伸,迎着燕丹的目光取出一物,定眼一瞧是几张卷在一起,泛黄的羊皮纸绘制的图纸,就不知具体为哪一方面的东西。
“这是?”
燕丹接手几卷羊皮图纸,放在身前的桌案上,一点一点的展开,待看仔细以后,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动容,目光炙热闪烁着一丝丝精光。
“秦国火龙炮的内部构造图纸,以及高效率提炼火药的方法。”
田光端起一杯茶,不急不缓的喝一口说道,寡淡的语气内却蕴含着惊人的信息量。
轻轻放下茶杯,田光补充上一句;“当然,这只是第一批次的旧款火龙炮,论威力,性能都逊色于二代火器。”
饶是如此,燕丹炙热的目光也丝毫没有褪去,反而愈发闪亮灼灼,一言不发,低着头猛看,握着羊皮纸边缘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如饥似渴的去记忆。
兴许是太激动,兴奋,用过了力气,脑袋微微有些难受,这与他之前饮酒过度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饮酒误事。
燕丹暗道,浓密的眉头紧皱,稍微端详一会儿,确认无误,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道;“昌平君的这份大礼,丹喜出望外,不胜荣幸与感谢。”
他好歹也是燕国太子,虽然作为一名身份尴尬的质子被困于咸阳,可也一直对于外界,尤其燕国的政策,国事变化密切关注,派人打听。
燕国乃北方苦寒之地,不善锻造火器,缺乏能工巧匠,不似秦国有公输家族,沐国有黑科技,这些年来在火器的推广上迟迟未有多大的进展,各方面原因都有。
粗制的简易火炮也有,可质量太差,惨不忍睹,开一两炮就会炸膛,哑火,一些关键的核心技术没有吃透,刻意的模仿只会适得其反,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却不见成效,反而在财政上拖累国家与民生。
“沐国鼎盛强大,从踏灭魏国一刻起就暴露了其野心,志在天下,效仿周天子,秦,赵,燕,楚,齐几个大国都应该联合起来,一同与之抗衡,方才有机会将雄沐绊倒,恢复往日的格局,分封而治天下,岂不美哉。”
田光面露一丝阴鸷,沐王插手介入农家内部的权力角逐,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时至今日,他堂堂农家侠魁都驱策不了部分农家弟子,心中若说不怨才是假。
司徒万里,区区一介外姓之人,凭什么与自己这位田姓的农家正宗分庭抗礼,若非农家内他的支持者还有不少,早就被取而代之了。
五国联合,抗击沐国。
燕丹微微一愣,表情默然,心底苦笑,昔年他还指望与韩结盟,时过境迁就大变样了,要怪就怪沐国崛起的太快了。
“太子殿下与沐王有过生意上的利益往来,有这一层关系在里面,我们也好谋划一二……”
田光缓缓道出,燕国太子的逃亡计划。
二人商谈许久,一直到天色渐暗,田光才起身告辞,一如来之前无人知晓,返回途中也敛气慎行,借助夜幕隐遁消失无踪,难知其去向。
一连二日,燕太子的官邸都风平浪静。
第二日子夜时分,无名大火燃起,一伙身份神秘的杀手闯入府内大开杀戒,惊动了影密卫与城防军,待一阵仓乱的灭火后才发现燕太子丹,已不知去向。
“不必劳师动众,随他去吧。”
章邯深夜入宫,禀告嬴政,得来的却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细细琢磨透着些许深意,没想明白也不敢去深究。
昼夜奔波三四日,燕丹与随行护卫的仆从数人,风尘仆仆的来到沐国新郑,时隔几年再次踏入此地,心境状态又截然不同,感触颇深。
表明身份,一系列渠道走完,燕丹得以入宫觐见。
扩建过一次的沐王宫殿,比之昔日韩宫廷大了约三分之一,雕梁画栋,龙凤浮现,彰显帝王恢弘之风采,抬头望去,与紫金龙椅上的男子对视一眼。
轰。
燕丹大脑一震,精神恍惚,微微一怔,数秒以后才恢复清明,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不由自主的低垂头颅,仿佛坐在上面的是真正的天子,威严不可冒犯。
“燕太子丹,参见沐王陛下。”
心中泛起一丝惊骇,燕丹稍犹豫一二秒,终究还是屈服现实,躬身行礼,不敢怠慢。
“听说你带了一件特殊的礼物。”
沐云开口,嗓音不咸不淡,暂且还没密报,可他几乎断定,燕丹此行必有蹊跷,单单是他安然逃脱出咸阳范围,一路“幸运”的来到新郑,这点本身就很值得推敲与怀疑。
“是的。”
燕丹珍重的将贴身存放之物,转交给宦官,呈现到沐王面前。
沐云翻开羊皮纸,懒散看一眼,紧接着在燕丹瞠目结舌的目光注视下“哗哗哗”撕成碎片,扬起飞落一瞬息,化为火星与灰灰。
“垃圾玩意,要来有何用。”
“不可啊!”
燕丹惊骇,身子颤抖。
入宫觐见之前,他设想过种种可能性,唯独没料到沐王会如此轻蔑不屑,将如此重要的图纸付之一炬。
仿佛在燕丹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