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站直,身高已经和她相差无几了:“那是什么?”
“不太清楚,像是某种……”千岁还眺望它们离去的方向,思索贴切的词汇,“……灵体?”
“像你白天一样?”
燕三郎的话倒是一针见血,阿修罗白天不只能以灵体出现。但她那时的形态是烟雾,与这光点又有不同。
千岁唔了一声,却又道:“不好确定,这毕竟是迷藏国的东西。”
迷藏国自成一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就是异界了。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规则,会衍生出不同的物种。是以她也说不出这些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有威胁?”
“有!”这回她倒是很肯定了,“我能察觉到这些东西恶意满满。有它们巡逻,怪不得这地方没有守卫。”
既然是禁地,那就要加强守卫,否则现在水晶岛上海客众多,难保没有一两个误闯进来的。
可是这里自始至终人影都没一个,全然不设防的模样,这本身就不对劲儿。
两人继续前进。
石板路修得笔直,几乎没有什么拐弯,可见修路的目的不是让人丛林漫步,而是直达目的地。
一路上,两人又遭遇三次光点巡逻。千岁的感知之力比对方更灵敏,回回都能提前覆住燕三郎,使这大活人的气息不被对方察觉。
燕三郎也清楚,她那件不起眼的浅灰色大氅应该是件宝贝,能够遮撇两人身形。但前面历次冒险都未见她用出。
千岁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这件灰氅用隐魂兽的皮子制成,蒙蔽不了活人的目光。”
原来如此。
石板路很长,燕三郎这一路走来都未再见到活人,不由得大奇:“这里只靠光点巡逻么?”这里应该就是水晶岛的核心区域了,至少也该有些侍从往来的,如今却是静得只闻风草萧萧。
“看来是了。”两人爬过一个小山包,千岁忽然往前一指,“到了。”
密林至此而止,眼前豁然开阔。
前方的低谷里有一圈圆楼,看起来像朱仙楼的翻版,精致犹有过之,却是黑墙金瓦,看起来低奢大气。燕三郎在别处看过的金瓦都是制好了再一块一块堆垒,这座楼却不是。瓦片上的金浆还溢漏到墙面上,一条又一条,一道又一道,看起来有些粗犷,可是金子本身的色泽就已经代表了人间极致的富贵。
笃信察一行人已经走出密林。那几名护卫向他躬身行了一礼就往回走,只有笃信察沿着石板路前去圆楼。
显然,这地方是护卫也没资格踏入的。
圆楼是个环形,中空。
走到这里,千岁就熄灭蜡烛,和燕三郎一起爬上了大叶榕的顶梢。
这株榕树长得很高,树梢离地面有十丈,两人就躲在浓密的枝叶中往下看去。
“那是什么?”燕三郎的声音有几分惊奇。
爬到高处眺望,才发现圆楼正中有一株枯木,焦黑如炭。
以两人目力,还可以看见圆楼当中有人走动。
这里终于有人了。
而燕三郎所指,正是那株枯木。
林木干枯的原因很多,虫蚁啃噬、潮湿内腐,或者被藤蔓绞杀。但这株枯木光秃秃的树杈都是子夜一般的黑,叶片枝条俱无。
燕三郎一看,就知道它是被烤焦的。这甚至已经不能叫做枯木了,而是死木。
它应该是焚于一场森林大火。
可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山谷正中,为什么要留下一株死木?
燕三郎想要下树,千岁却摆了摆手:“莫要冒进。这地方危险得紧。”
林地和圆楼之间空荡荡的,一棵树也没有,只是绿地。这种环境,不适合小三潜伏过去打探情报。
如果她能离木铃铛更远一点就好了,大可孤身前往。
可惜啊。
就在这时,有数十光点从四周林地里飞出,直往圆楼而去。
也几乎在同时,圆楼里面同样升起数十光点,飘向四面八方。
“它们在换班。”千岁凑在燕三郎耳边低语,“这里就是它们的大本营。”
热气和香气都喷在他耳朵上,少年很痒,但又不敢摆头。举首三丈外,有个光点刚刚飞过他们上空。
等这些东西消失在夜色中,千岁才问他:“现在怎办?”
“等。”燕三郎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早晚还要出来的。”
少年没忘了自己此行目的。山谷里的圆楼看着古怪,但他们并不是来探险的,而是要从笃信察那里获知苍吾石的来源。
除此之外,他都可以视若无睹。“少惹麻烦才是正理。”
她低低哼了一声:“无聊死了。”
山风吹得榕叶簌簌作响,如同海浪。千岁的灰氅盖在两人身上,她干脆往燕三郎身上一歪:“好冷啊。”
也不知道这里的海岛有没有四季,但夜风凉得沁骨,她不喜欢。
她一直就喜欢温暖的阳光。
少年的身体,暖得像个小太阳。
燕三郎没吱声,只盯着圆楼中间的焦木。
千岁戳了戳他的脸,再重复一遍:“好冷啊!”
这三字拖得悠长,余音还颤了两下。
他看她一眼:“阿修罗会怕冷吗?”
“会啊。”她往指尖上呵气,“你不冷么?”
海岛夜晚寒凉,但他有真力护体。再说只要不是下雪的黟城,他就不会觉得有多冷。可是千岁的指尖像冰条子。
第663章 神使(打赏加更)
她的体温,向来是偏低的。
“回木铃铛吧。”
“我要是回去了,这大氅可就盖不住你的气息啦。”她瞪着他,小小年纪,真是铁石心肠!
燕三郎长长呼出一口气,坐正了身体:“随你吧。”
千岁挪了挪位置,傍着他坐,螓首倚在他肩膀上,再将大氅披在两人身上。“你要是不长个儿多好,这里还能坐得宽绰点儿。”
树杈虽然粗壮,可这上面能有多大位置?两人并排坐着,都没倚靠。
燕三郎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佳人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几次,显然坐得不大舒服。
正逢几个蓝色光点从上方晃过,燕三郎知道,至少几十息内它们不会路过。
他叹了口气,开始调整位置,先背靠树干坐好,再横过左腿,把千岁侧抱过来。
这样,她就能拿他当垫子或者靠背,蜷在他怀里了。
她很配合。燕三郎的怀抱,她待得太久太习惯了,无论是以哪个形态都不突兀。
从前他个子小,跟鸡仔似的,她都能提溜起他;现在他长高了,肩膀渐宽胸膛渐厚,靠起来还挺舒服的。
她螓首一晃,燕三郎就觉青丝拂过鼻下,险些打出喷嚏。他赶紧抬起头,抓过大氅,将两人包得严严实实。
要抓住氅边,他的手很自然就环住了她的肩膀。
千岁打了个呵欠:“那家伙要是出来,你再叫醒我。”少年身上的热力透过来,虽然她其实不惧的外界低温,也觉舒适得紧。
谁不喜欢打盹的时候暖烘烘的?他可比汤婆子好用多了。这一暖和,她又开始犯困。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看她阖起眼,竟是打算再睡一觉了。
这家伙,比猫还懒。
过不多时,千岁就没有声息了。
她睡觉不发出任何动静,甚至连正常人类的呼吸声都没有。绝美的容颜在黯淡的光线里看来,像是一尊玉雕。
完美得不像真实。
可她的身子很软,燕三郎总觉得自己抱住了一团棉花,好像没什么份量,却又很香、很暖——
在他的熨导下,她也暖和起来了。
隔着衣裳,两人没有肌肤之亲,他也不怕自己起疹子。但她睡就睡罢,还喜欢拿脑袋来回蹭他。
燕三郎静静凝视她片刻,就移开目光,去看底下的圆楼了。
接下来半个时辰内,陆续又有七八人穿出茂林,走进圆楼,再也没冒头。跟随他们而来的护卫都到林边为止,就行礼回返了。
他们没有资格踏入这里。
夜色渐深,世界仿佛都陷入沉睡,只有那些光点来回巡察,不知疲倦。
看来,前方的圆楼就是神之使者的居所了,包括笃信察也住在这里。
燕三郎想起船夫提过,每月一次的朝拜。
这儿是不是他所说的“圣殿”呢?
如果是,生命之树在哪里了,难道……
就在这时,又一批光点返航了。按理说,圆楼当中应该有新的光点升起,与它们换班。
然而,这次并没有。
光点沉入圆楼,居然有点急匆匆的意味,没再升起。
燕三郎掐着时间算的,总觉得这批光点才出去一刻钟不到就回来,太也古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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