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燕三郎神色从容,“不管他们想做甚,一定要抓紧时间。还有不到三个时辰,庆功会就要开始了。”
一刻钟后,搬香楼的弟子又送来一份糖炒锥栗,当作给客人消遣的点心。
外头忽有钟声响起,仅两声而已,悠远悦耳,萦绕山间。燕三郎问人家:“为何鸣钟?”
送饭弟子答道:“这是长老们有要事商量。”
原来如此。是了,燕三郎和铁太傅带来的讯息量很大,长老会少不得要开个会商议了。
弟子离开以后,千岁指着油纸包里热腾腾的栗子:“给我吃几个!”
她的意思是,给我剥几个。少年意会,拿起锥栗一个一个剥好,去掉上头细小的皮膜,才递给千岁。
果然很香、很糯、很甜。
她满意了,纤纤玉指拈进一个塞回他嘴里:“喏,赏你的。”
燕三郎吃了,顺手到外头打回几盆清泉,脱去上衣,将身体上连日赶路的霜尘拭净。
千岁笑吟吟地边吃边欣赏,少年的胸背比从前更厚,腰却劲瘦有力,肌群线条流畅,充满阳刚之美。
她还知道,那浅栗色的肌肤手感更是一流。
千岁咬着指尖,好想将他一把扑倒,然后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不行哦,忍了忍了,她再吃一颗栗子。
燕三郎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喉结一动,只当未见,背转后开始盘坐调息。
这些年,他辛苦攒下来的任务报酬是个庞大数字。跟他拿对等报酬的千岁,曾经恢复到从前修为的七成左右,只是后来负伤又被打回原形。
就算存在木铃铛里的都是纯净无属性的真力,燕三郎也无法将它们一口全吞下,只能分作许多次,慢慢炼化之。
这还多亏他修行《饲龙诀》,身体坚逾精钢。换作普通异士,这活儿怕不得用上一年半载,否则立刻就被撑得爆体而亡。
见他入定,千岁关上门,坐去窗外的大石上,边看风景边吃糖炒栗子,顺手给客房放了个结界。
这栗子也炒得好,褐皮亮汪汪地,金黄的栗肉粉糯又香甜。
小金不知从哪里冒出,给她衔了几枚黄澄澄的野果回来。
千岁接过来一看,哟,居然是枇杷。
这几枚已经熟透了,轻轻一剥就掉皮,汁水香甜。
芊芊见她吃东西,飞快就凑过来了。不过千岁递过去一小块果肉,它嗅了嗅,立刻就失了兴趣。
不香,没味儿,还不如青草好吃呢。
“馋猫!”千岁轻轻踢了它一脚,芊芊撒娇地打了个滚。青草柔软如垫,一点儿也不扎猫。它滚了两圈就开始吃草了。
“石头硌人。”她拍了拍小金,“变!”
狮子狗变回了辟水金睛兽,环着她乖乖趴下。千岁倚在它身上,把它柔软的肚皮当作了褥子,这才坐得舒舒服服。
它毛茸茸的爪子比她脑袋都大。
往来弟子三三两两,见到这美女与野兽的组合都是频频回首,有的还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千岁视若无睹,小金更不理会,眯着眼享受正午的阳光。
空气清新,千岁深深吸了一口。燕小三说得没错,这地方是蛮好的,灵气浓郁,长居陶冶心性,对异士大有好处。
这也是许多玄门中人择居灵山的原因。
她往窗内看了一眼,少年面色平淡,双目紧闭,只有颈间木铃铛释出一缕又一缕红光,丝线一般,被他吸入口中。
速度很慢。
这是他将铃铛里的存货一点一点抽取、炼化的过程。
每炼化一点,他就强大一分。
千岁很清楚天衡里面保留了多少报酬,以燕三郎如今的修为和体魄,要全部炼化至少也得一个多月时间。
左右无人,她挽起袖子,看着臂上的金钏叹了口气。
钏上的裂痕,仿佛又多了两条。
剩下的时间,不到一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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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柱峰前山。
在长老会上,文庚将颜烈的死因转述给众人。
青云宗众长老早就知道颜烈与端方的杀弟之仇,听完都是唏嘘。刘怜玉恨恨道:“拢沙宗害我山长,此仇日后不报不休!”
旁人纷纷跟腔。
青云山离拢沙界极远,中间还隔着宣国和梁国。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跟拢沙宗从无交集,这仇也不知道从何报起。
凶手端方也是拢沙宗的高层,想来是不会主动走进青云山的。
谢治光却问文庚:“听说客人有两个,除了铁师宁以外还有个少年?”
“我知道。”颜庆懒洋洋道,“他是卫国大商贾,受封清乐伯,但是有爵无衔,没有一官半职。他名下的燕记商会生意做得很大,千渡城就时常有燕记的商队借道出入。”
第1279章 名师出高徒
竟是商贾?”众长老都很惊奇,徐陵光更是道,“我看他道行精深,战斗强悍,不似油滑商人。”
长老们对商人的印象,都不怎么好,颜庆暗暗皱眉。
刘怜玉也开了口:“一个商人,哪里来的军队?”
传香掾的堂主檀闻道轻咳一声:“这位清乐伯其实来头不小。各位可知迷藏海国?”
传香掾负责外事,与人间接触的机会很多。
“知道。”刘怜玉和其他人一起点头,“收纳寰宇奇珍的海上迷藏,不过前些年关闭之后据说再也不会开放了,从此成为绝响。”
“迷藏海国作别人间,就是这位清乐伯的手笔。”檀闻道就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接着道,“迷藏国的神使全是恶鬼所扮,对内奴役信众,对外则以奇珍异宝吸引世人前往,他们好从中挑选合适皮囊,潜入人间为非作歹。这位少年炸毁海国圣树,让恶鬼们灰飞烟灭,从此将迷藏的平民自恶鬼的统治中解救出来,也关闭了迷藏与人间的通道。”
颜庆咧了咧嘴:“听起来有趣,不过这也只是一件奇遇。”
檀闻道又往下说:“文副山长也看过我交上去的情报,卫国几年前换了天子,也与燕时初有关。”
众人一下来了兴趣,谢冶光大奇:“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这姓燕的少年满打满算最多十三岁。你不要告诉我,他有本事扶着新天子上位。”
旁人莞尔。谢冶光向来举止严肃,很少说笑,可这回连他都觉荒诞。
王朝更替,那是何等血腥、何等严肃的大事。一个毛头小子,在其中能起多大作用?
檀闻道却面色肃然:“南方叛将茅定胜突围北上、镇北侯韩昭反水攻打国都,据说都有他从中斡旋之功;甚至当今卫天子萧宓几次死里逃生,前卫王西逃赤弩山被击毙,燕时初都有很大功劳,是以萧宓上位后就封他为清乐伯,这也是卫国自开国以来受封年纪最小的伯爵。”
颜庆有点笑不出来:“若真如你所言,他功劳至伟,为何卫天子没赏他官儿做做?”
“这就不清楚了。”檀闻道耸了耸肩,“但我听说这位燕伯爷手下的产业众多,富甲一方,卫国有‘为官不为商’的规例,他当官儿就不能再当大商人。”
“这可不是理由。”颜庆摇头,“我看,还是事实上有些出入。”说到这里,他眯眼看向檀闻道,“檀堂主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哪。”
檀闻道神色不变:“份内之事。”
他接着又道:“对了,燕时初还是我师连容生的高徒。据说出师时,连夫子对他也满意至极,并料此子将来不凡。”
“诶?”刘怜玉动容,“他竟是连先生弟子?”
连容生的名气不仅在各国王公那里,就是玄门中人亦有耳闻。
杜时素点头:“连容生和厉鹤林都传授治世之学,他们的弟子,各国各玄门都抢着要哪。”说罢看了檀闻道一眼,这家伙也是连容生弟子。
同门护同门,怪不得他替燕时初说话!
大伙儿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微妙变化。
出身、师承和资历就是这么重要。无论从前燕时初在迷藏、在卫国做过什么,旁人也可归结为幸运,毕竟时势造英雄嘛。
可是当世罕有的名师弟子?这就很不一般了。
像连容生这样的大家,眼光当然苛刻。
名师出高徒。连容生都认可、褒赞的少年,青云宗有什么立场和道理去贬低人家?
“十五年前,我在梁国的红源见过连先生,有幸与他交谈一晚。”刘怜玉呼出一口气,“获益良多。”
颜庆见他们越聊越远,不由得出声打断:“喂,说回正事好么?铁太傅这趟上山所为何来?”
文庚知道这几人一向不和,赶紧道:“铁太傅带来了颜山长的遗命,将在今晚的庆功会上宣布下任山长。”
殿内一下子就安静了。
好一会儿,颜庆才冷冷出声:“他信不过我们?”
“据说这是颜山长的要求。”文庚如实答道,“慎重起见。”
“我们怎知,他真地带来颜山长的遗愿?”杜时素也轻咳一声,“万一他在庆功会上掀起轩然大波?那可是在几千人面前!”
“颜山长用‘魂定’之法立遗愿。”
文庚这句话说出来,其他人都不吱声,颜庆脸色大变。
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颜烈临死前兀自这样从容吗?
“但魂定术只能使用一次,因此所有青云宗人都要到齐,共同见证。”
谢冶光站了起来:“既如此,晚上见分晓罢。”说罢走出了大殿。
其他长老也纷纷站起,走了出去。
他们都没参与竞争,这时就能走得洒脱。反正,到时候他们都是嘉宾席上的观众。
杜时素抱臂,问颜庆:“颜城主,依你看来,颜山长会指定谁来继任?”
颜庆面沉如水:“猜疑何用?晚上自知!”大步走了出去。
不速之客的到来,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消息来得太突然,现在怎办才好?距离庆功会不足几个时辰了,颜烈的遗嘱会指定谁来接任山长呢?
是文庚,杜时素,还是他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