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燕三郎说着,往上挥了挥手。
也就是十余息后,众人都觉头顶呼呼生风,抬头一看,暮色中有个巨大的影子盘旋,越飞越低。
而后,它敛翅落下,停在燕三郎身边。
旁人都下意识退开几步,给它让出位置。
这赫然是一头巨鹰,钩嘴铁翎,顾盼生威。
“来得准时。”燕三郎伸手,巨鹰就乖乖低头,让他抚摩自己脑门,十分顺从。
“老黑居然胖了。”白猫也伸出前掌按了按鹰喙,“最近去哪里逍遥了,还是说心宽体胖?”
哪有啊?老黑低鸣一声,也就是千渡城附近地形开阔,水潭子多,野猪和水豚就多。
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今趟要仰仗你了。”燕三郎拍拍巨鹰的脖子,一指青云弟子手中的口袋,交代几句。
老黑听懂了,轻轻点了点头。
半刻钟后,巨鹰振翅而起,往千渡城上空飞去。
太阳已经下山,天空迅速转暗,夜色和城下的炮火成了它最好的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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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战了。
千渡平民缩在城内,虽然看不见刀光血影,但能听见炮火连天,每一记都像在人心头炸响。
青云宗居然还是攻城了。
仅仅过了一天,他们就不顾虑同胞手足之情么?这耐性未免也太差了些。
无数人一边抱怨一边惊惶,这时天空却有东西飘落下来,雪花一般。
大伙儿定睛一瞧,居然是纸片儿?
无数纸片从天而降,落在屋顶、街道,或者飘进窗子、马厩……
大家本能地拣起来观看,又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青云宗的飞讯又来了,这回换了个方式,不再射箭了?
众人抬头,仿佛见到夜空中有个巨大的身影盘旋。
能识字的,这回就看出飞讯与之前的不同:
信上的内容,是关于颜庆勾结铎人、残害同门、算计山长之位的经过。这一回的飞讯模板由文庚亲自操刀,虽然只有二百多字,可字字戳心。
老黑飞行范围扩至全城,它随身携带的书信也随之飘落,雪一般扬撒。
“射下来!”底下的城守军弯弓搭箭想对付它,但这巨鹰十分机警,每处只盘旋一圈就飞走了,普通弓手可射不了那么远。有异士引弓,但几次都被这厮避让过去。
老黑从前在桃源就吃过千岁射箭的苦头,从此对这种远程武器上心,旁人想再射中它可难了。
眨眼间,它就完成任务,振翅飞离千渡城。
官方也知不妙,再度下令收缴飞讯。可是多数人手都被派去了东城门,其他地方人力不足,又主要被派去守城,这一波收缴动作就慢得出奇。
飞讯留在百姓手里的时间,至少延长了好几倍。
老黑分发书信完毕约两刻钟后,青云宗的进攻也随之暂停。大营前方鸣金收兵,人马回撤,损失很小。
这时机掐得很准,退回来还能吃上晚饭哩。
千渡城这边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连滚油和金汁都烧得热气腾腾地,准备往攀城的敌人脑门上浇。
结果,对方不打了。
敌潮退去,就和来时一样突兀。热热闹闹的千渡东城门,一下子就门可罗雀。
“这是何意?”城门上的将领莫名其妙。
“还楞着干嘛!”颜庆冷着脸道,“速去收缴飞讯。”
这一晚,飞讯足足迟了三个时辰才收缴完毕。换言之,已经有大量书信内容被平民传阅过了。
颜庆觉得,有点不妙。
果然,第二天管家从市井反馈回来的消息,一是物资遭哄抢,价格全线飞涨;二是流言纷纭,飞讯内容广议。
谣言经过那些大字不识两个的泥腿子又加工又扩散,一传十的时候就长了角,十传百的时候又生出尾巴。比如,“青云宗前山长去世,颜城主要争位”这么一句话,传到后头居然变成了:
青云宗前山长去世,是颜城主所为!
这谣言就像一记天雷炮,炸得满城哗然,也炸得颜庆脸色都青了,派手下追谣溯源,连抓上百人,都押去菜场口连抽三十鞭,个保个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一方面给他解恨,一方面以儆效尤。
这天正午,青云宗突然又发动攻击。
仍和上一次相似,进攻了大半个时辰就停下来。只不过,这一次强度超过了昨天晚上,并且换了个角度,从西门进攻。
颜庆已经看出,青云宗的战术大概是围城+恐吓,持续不断给千渡城军民施压。长此以往,千渡城早晚会对青云宗的进攻麻木不仁,城内一旦久困难解,居民也会怨声载道。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青云宗人能长久围城。
铎人呢?
打退青云宗的进攻后,颜庆终于接到近三天来最好的消息:
西铎的军队继续前进,并没有打道回府。
他长长舒了口气:
铎人就快来了,千渡城脱困在即,反攻在即。
届时,他要文庚那老匹夫、要燕时初那小犊子好看!
第1313章 又是他在捣鬼
青云弟子来找燕三郎时,后者正在帐内盘整吐息、炼化真力。弟子被胡秋拦在外头,但声音传了进来:
“燕伯爷,文副山长请您立刻前往商议,军情紧急!”
少年立刻收功,站起来、走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时局紧迫倒逼修为,最近他炼化天衡中真力存货的速度明显加快。千岁认为,这应当是他的身体强度远超常人,可以容载更多所致。
燕三郎走去中军大帐。一路上遇见的青云宗弟子都向他问候致礼,眼里写着敬畏。白猫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畔,尾巴竖得老高。
嘿嘿,她喜欢这种目光。
随军多日,燕三郎的过往事迹已在青云宗中流传开来。而低级弟子对他大多好奇,却没有长老们的心绪那么复杂。
走入帐中,文庚也没空寒暄,开门见山道:“铎人还在北上。”
燕三郎吃了一惊,心里猛然一沉:“我记得,信使已经送过消息。”
白猫也跳到桌上,喵了一声:“怎么会这样,铎人傻了?”
“早就回来了。”文庚面沉如水,“他亲自将口讯传予领军的铎人统帅鲁玉山。”
“鲁玉山有何表示?”燕三郎皱眉,“即便铎人不信,也该派出密哨前往千渡城探明真假才对。”
战场上一点关键消息都可以改变战局。对于这样重要的情报,鲁玉山不该麻木不仁。
“不仅如此,铎人还从昨日起加快步伐。”杜时素插口,“他们昨晚没有停歇,连夜行军。一晚上走出了三十里。”
夜间行军多风险,尤其青云境中部群山起伏,半夜赶山路,一脚踏空就可能没命。
“这就古怪了,千渡城没船可用,铎人还来干嘛?”千岁也觉怪异,“还火烧p股一样。”
就为了解千渡城之围?
“你是说,他们昨天才提速?”
刘怜玉接口:“从他们行动距离判断,是的。”
“我们的信使见过鲁玉山之后,铎人行动就迟缓了,这是早前接到的情报。”当时他们还觉鼓舞,“现在,他们反而提速。”
杜时素沉吟,“唔,莫不是颜庆和铎人达成了新的协议?”
如果铎人飞速赶来,青云宗的围困计划就算破产。哪一支军队也受不住左右夹击,他们必须调整战术。
大伙儿都未说出口的是,倘若铎人和千渡城汇合,己方还能有胜算吗?
这个问题,连燕三郎都不抱乐观态度。
千渡城占地利之便,铎人占数量优势,青云宗怕是有一场苦仗要打了。
众人互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忧心忡忡。
燕三郎更是站起来踱了好几圈。
围困千渡城的计划是他提出来的。他和千岁从头到尾推演过许多回,其中最关键的、可利用的一点,就是颜庆和铎人的关系很不牢靠,双方都各怀鬼胎。
铎人想借千渡城的大船北上平泽关,而颜庆想利用铎人大军脱离青云宗,自立门户甚至倒夺青云宗山长之位。
双方莫得感情,只是很纯粹的互利关系,互相利用。
因此只要破坏其中任何一方的利益需求,这场脆弱的结盟就应该戛然而止。
可是现在,铎人却加快了援助千渡城的脚步。
“不,铎人应该以北上为第一需求。”燕三郎摇头,“据我所知,他们在落日平原与童渊人的战斗并没有占到上风,蜈河的汛期又快到来。西铎的人员也不宽裕,这两万人马的战力非常宝贵,一旦千渡城这里不能通船,他们必定掉头援赴落日平原才是。”
在场众人都听出他的弦外之意,刘怜玉大奇:“也即是说,铎人笃定还有北上的可能?”
燕三郎踱去沙盘边上:“蜈河沿岸,可还有哪些地方能凑齐百艘大船?不在一个地区也算数!”
众长老一时语塞。
他们才下山不足五天,顶多读透千渡城的情况,于地界其他消息却不甚明朗。只有杜时素伸手指点:“多数大船在蜈河上来去自由,都归私人或者水陆商会所有,不独属于哪个地区,并且最多也就是三、五艘就了不得。若说成批量的大船,眼下只有白鸟城——”
他在沙盘上的蜈河边轻点一下:“白鸟城应该能有个三十多艘?”
“三十多艘也还是不够,铎人至少要上百艘大船。”燕三郎伸掌丈量距离,“它离千渡城仿佛不远。”
“跑马一天半即到。”杜时素点头,“如果乘船顺流而下会更快。”
“一群木头脑袋!”千岁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一次运不完有甚关系,可以多次运送啊。先运一半铎人过去平泽关,帮南叛站稳脚跟,后头有多少船就用多少船,大的不够还能用中小的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