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微微动容。
阿修道中,领主有资格向上挑战大领主,成功了自然可以晋级上位,但输了的惩罚也是异常严厉,要么被大领主当场吃掉,要么被强制戴上符文镣铐,给对方做牛做马。
千岁倒是听说,还有许多领主挑战失败之后选了第三条路,既不被吃也不当奴隶,而是落荒而逃。这样一来,他就失掉了领地和旁人的尊敬,成为无家可归的流亡者。
但至少可以留一条命在。
无论这是真情报还是假谣言,影响最大的就是处于事件中心的白夜和重潼两人。这消息连缪毒都听说了,重潼不可能不知。
就算是谣言,传到后来两人赶鸭子上架,不能不动手。
她问白夜:“你向重潼下战书了?”
“是他容不下我,三番四次找碴。”白夜耸了耸肩,“随他,要战便战。”
他的强大有目共睹,随着实力与日俱增,大领主投向他的目光也越发不善。
白夜的野心从不掩饰,哪个大领主也不喜欢潜在的挑战者。
“‘鱼龙变’的游戏,你下注赢了吧?”
“当然。”虽然他和重潼最后都输给了庄南甲,失掉了作为筹码的两个月修为,但他早就吩咐手下多点投注,还是挽回一些损失,“赢了些许修为,但还远远不够。”
千岁笑道:“你可以从庄南甲那里再买回来。反正他的躯壳只是凡人,用得上寿命,用不上修为。”
她只是无心笑语,白夜却听得一怔:“有道理,不妨一试。”
是啊,他怎么忘了上个游戏的最后赢家是个普通凡人,没有慧根、无法修行,那么多修为拿在手里也是浪费。庄南甲最聪明的做法,还是事后卖掉修为。
那厮光是寿命就赢了二百五十年,还有两千六百五十多枚“力元”,每一枚蕴量相当于燕小三半个月的修为,核算下来就是一百零六年修为。
这还不算他下注在自己身上的额外回报。
即便对白夜来说,那也是相当丰厚。
但他转眼就发现了千岁的话有些不对劲:“‘他的躯壳’是什么意思?”
“庄南甲是来自迷藏世界的幽魂,在那里被称作‘龙神使’,那具孱弱的凡人之躯,只不过是他行走人间的工具。”千岁解释道,“就像我们神降在这个世界的官兵身上。”
白夜若有所思:“也是你们要对付的人?”千岁对别人都不太上心,除了敌人——她对庄南甲如数家珍,本身就说明问题。
她叹了口气:“可不止他一个。”
说话间,小船已经划近鹤来湾。
湖滩都被岸上的火把照亮,他们肯定不能在这里登岸。王群不必白夜吩咐,迳自掉转船头,往更深处的湖岸线划去。
那里水草丰美,堪为掩护。
几人摸黑下水,深一脚浅一脚上岸,恐吓王群两句,就把他遗在船边。
这人也没甚退路了,只得缩在树下,巴巴等待。
此处距离湖滩约一百余丈,众人上岸后往光明处走即可。岸边芦苇比人都高,大伙儿只要停下脚步,就算有人从芦苇荡外走过,都不能发现他们。
复行五十余丈,湖滩赫然在望。
白夜忽然道:“前方有状况,周围草丛还有埋伏。”
“知道。”千岁超前几步,离开芦苇丛,潜去矮丘上。
这里地势略高,可以俯瞰整片空旷的湖滩。她就势趴在草丛里,小心翼翼往下看。
嗯,果然有状况。土匪们这是……起了内讧?
……
燕三郎和傅兴尾随怒气冲冲的苏令文一行翻山越岭,终至鹤来湾畔。
少年判断,苏令文虽是杀人如麻的土匪头子,但依旧舐犊情深,舍不下两个儿子。来自修罗道的原拔抓苏可兄弟为质,苏令文大概率还是会亲来现场解救。
他火急火燎往这里赶,燕三郎也能看出他怒火中烧。
湖畔灯火通明,两派人马对峙。
一派是曹判官、原拔为首的千红山庄来客,当然他们神降于匪徒之身,从外表看不出异常。
另一派则是苏令文手下,有四十余人,但原拔的大刀就架在苏可脖子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大头领赶来时,原拔还在连唬带劝:
“这里能用的船只剩七八条了,最多能坐二百人。你们不跟我们一块儿走,晚点等官兵杀至,那是插翅难飞!”
“你们没听方才被抓的官兵说么,这里是王廷派出要员,定要将流波寨斩草除根,一人不留!”
“到时候乌压压几百号人都要上船,但是帮主副帮主要带亲信先走,你们就只能在岸上,被官兵当作西瓜来砍!”
原拔天生大嗓门,声音远远传出二三里。
匪徒这边却无人接话,都是面面相觑。换作今晚之前,若说官府能够围剿出云山,他们必定哄堂大笑。
可这个雨夜的战局扑朔,尤其鹤来湾大批船只被烧,群匪后路被断得七七八八,这就让人心生不祥,竟然无人出声反驳。
苏令文沿山路走来,正好听了个十成,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第1425章 苏令文的后手
胡说八道!”
众匪徒见他露面,纷纷都道:“帮主,帮主来了。”
立刻有人报告:“两位少爷刚到湖边,这几人聚在湖边窃议,突然发难,把少爷们拿为人质。我们、我们都不敢上前。”
苏令文见他们没甚斗志,心底更是恚怒,他转向原拔,目光森然:“好,你们胆子真肥,连我儿子都敢绑架?钉子,一会儿擒拿下来,我先剖开你肚皮,剜肠子去放几个风筝再说。”
钉子若是原身,久处苏令文积威之下说不定手就软了。可惜如今附在他身上的是原拔,修罗道的恶棍从来不怕打架,闻言也只是笑道:“好啊,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或者我先拿苏可来示范示范?”说罢,冰冷的刀锋下移,拍了拍苏可的小腹。
苏令文阴沉着脸:“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鹤来湾的情况太古怪,先是这帮人点燃青色烟火示警,又抓住来袭的官兵救下船只,结果一转身就挟持苏可兄弟,要他这个老子露面解救。
如果钉子等人只想夺船逃生,当时大可以抢了船就跑。流波寨乱成那样,大概也顾不上派人去追。
可他们为何还要苏令文露面?
西线、北线的战事依旧胶着,要他坐镇指挥,结果却派上这桩大麻烦!苏令文心焦如焚,一记灵光闪过,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们就是内奸!”
这群人莫不是要拿他去献给官兵?
“内你舅姥爷的奸!”原拔气不打一处来,钉子的土话都能活学活用了,“你脑子被屎糊了咩?我们要想抓你,放这些官兵凿船不管,你一样难逃生天!我们还费恁大劲干嘛?”
崔判官在一边看不下去:“帮主,此局必败,流波寨保不住了,你随我们走吧。”
苏令文忍不住呵呵一笑:“原来你们挟持我儿子,还是好心了?”
“跟他废什么话。”原拔冲崔判官一瞪眼,转而对苏令道,“你上不上船?说个‘不’字,我先剐个鼻子给你。”
这回,他的刀尖在苏可脸上比划。
钉子人不咋地,刀倒是磨得很利,苏可脸上多出几道血痕,虽然不深,鲜血已经流淌。
这厮没开玩笑,苏令文脸色铁青。
苏可才十九岁,后头还有大好年华,余生要是没鼻子可怎过下去?再说对方剐完了大儿子,还有个小儿子也难逃毒手。他怎好坐视不管?
“你们图什么?”他试图与对方讲理,“要财,我有的是;你放了他们,我也绝不追究你们过错,今后还是一个寨子的好兄弟。”
原拔笑道:“还没搞明白?我们不图你的钱,就图你的人。走还是不走?我数十个数儿,你不挪脚,苏可就掉鼻子。”
他倒是很干脆,张嘴就开始倒数:“十……九……”
苏令文心里十足挣扎。流波寨遭遇敌袭,这时候他是万万不能离开的。再说原拔等人突然反叛,摆明要绑他去赚功劳。他自行上船,不是束手就擒么?
可是置之不理,儿子必死。
苏可也察觉他的为难,大声道:“爹爹不用管我,杀了这些叛徒就是!”
苏青这时已经醒了,又是茫然又是恐惧,缩紧了身子一动不动。
原拔大笑,拍拍苏可肩膀:“好好,会说你就多说点。”
他最讨厌人质哭哭啼啼,让对方心生烦躁;像苏可这样大义凛然的,苏令文反而更加割舍不下,很好,很棒!
躲在后方的燕三郎听到这里,忽觉对面不远处长草微动,不禁凝目。
不似晚风吹动,那里有人埋伏?
是苏令文事先布置,还是……?
这厢原拔已经倒数到五了。
他有意提高了速度:“四……三……”
越数越快。
这人是真不顾虑苏可,反正剐完大的还有一个小的。
“住手,住手!”苏令文肚里千回百转,终于抵不过亲情煎熬,出声阻止,“我上船就是!”
崔判官很有礼貌地向他一伸手:“请。”
苏令文刚迈开脚步,周边的匪徒忍不住劝说:“帮主别去,去了就是送死啊!”
“这帮犊子不安好心,不能上他们的当!”
苏令文咬牙道:“你们能救回我儿子?”
众人一下哑火。
“那就……”苏令文惨然一笑,下一瞬语气却蓦然转厉,“放箭!”
“箭”字刚出口,不远处的茂林中就射出一支乌箭,直取原拔右眼!
这支箭从头到尾都被抹黑,连箭羽都是黑色的,在黑暗中一点也不反光,只有射过来那一声细小的“咻”声。
崔判官眼明手快,一把推开原拔。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及时,原拔也被他推得一个踉跄,突然“啊”地一声痛呼。
乌箭没射中他的右眼,却穿耳而过,在他颊边炸开一朵血花!
紧接着四箭从林中飞出,直取崔判官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