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打开门时露出了相当诧异的神色,萧冀曦很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因为他每次来和白青松都会发生激烈的争吵而后不欢而散,萧冀曦猜每回他离开的时候其余人都在悄悄的打赌他下回一定不会登门。
但该来还是得来,萧冀曦从看见那份调查报告开始就觉得寝食难安,不管白青松肯不肯信他的话,总要想办法通知白青松火已经烧到了他的身上。
管家当然是不敢拦着,因为拦也是拦不住的。
再说在现在的上海也没有人乐意得罪一个供职于七十六号的家伙,人人都知道七十六号里那一群想要给旁人安个什么罪名都再轻易不过。
但他也有点害怕白青松事后会发难,脸上的表情因此显着有些纠结。
萧冀曦对那张露出苦色的脸一笑:“没事儿,今天我有正事,松哥不会骂您的。”
说完他也不问白青松在哪,轻车熟路的去了书房。
萧冀曦不想和那位管家说太多的话,这人是白青松在上海新雇佣的,因为能侥幸从东北逃出来的人没有几个,大多数都还被留在各处商铺里。
说是新雇佣也不大恰当,毕竟白青松来上海也有近十年的光景了,这人跟着白青松的时间其实不比原先那些人少,只是萧冀曦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白青松重新招徕的这些佣人伙计,他心里总是记着已经消失了的那些人,和那些还活着,只不过现在不会再对他露出笑容的人。
但萧冀曦知道白青松会任用什么样的人,所以也知道那个客套的微笑下面肯定盖着鄙夷,这位管家之所以没有那么的剑拔弩张,是因为他们两个素不相识。
若白青松也从头到尾都不认识他,他相信白青松在表面功夫上不会比任何人差——曾经萧福生耳提面命想叫萧冀曦从白青松那学来的也正是这些。
只不过,现在就这一点而言,萧冀曦算是无师自通了。甚至他怀疑自己比白青松做的更好,因为到现在为止,白青松还没能成功的发现他究竟隐瞒了什么。
萧冀曦很自然的推开了书房的大门,白青松正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听见门打开的声音还以为是管家上来,抬头问道:“来的是——”
“是我,不是给你拜年来的。”萧冀曦垂着眼,他不想看白青松陡然阴沉下来的脸,因为现在他觉着自己心里已经够堵得慌了。
还不等白青松把他那句惯常的“滚出去”给说出来,萧冀曦就成功截断了他的话。
他飞快的报出了那个地址。
“你什么意思?”白青松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萧冀曦想他本来应该想表现得疑惑一些,却装的不太像,在萧冀曦看来他现在满脸都是秘密被人破获的惊慌。
萧冀曦叹了口气。他心里也清楚不一定是白青松的演技太差,只是他在七十六号里自愿不自愿学了太多侦查和反侦查的东西,才会在看白青松的时候觉得一目了然。
“这个地方出现在七十六号的一份调查报告里,而且已经被标注上了可疑。”他终于对上了白青松的眼神,现在白青松已经没有功夫对他表达厌恶之情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青松矢口否认。
“你也不用知道我在说什么。”萧冀曦非常理解白青松现在的心情,他也不指望能让白青松跟他推心置腹和盘托出,那得是白青松脑子进水了才会干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那天晚上的动静太大,你们虽然把军统拖出来当了挡箭牌,但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注意到你们了。”
萧冀曦很清晰的看见白青松下意识的往抽屉里伸手,他猜那里正放着兰浩淼送来的口信。
“原来是他们——”白青松脱口而出,然后很快就没了声音。
萧冀曦眉头一挑,明知故问。“怎么,你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么?”
“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青松很快恢复了冷静,只不过萧冀曦注意到他正紧紧的捏着桌角。
萧冀曦一直很疑惑兰浩淼为什么肯把一个可能暴露他自己身份的东西送给白青松,现在看来白青松却好像并不知道给他送信的人到底是谁,且到现在才知道那是军统的人。
看来兰浩淼没全说实话,至少他送来那东西肯定不是他亲自从白青松那里买来的,中间不知道倒了多少次手。萧冀曦看着白青松若有所思的表情,知道他至少是相信这消息的真实性了,再待下去只会让两个人重新吵起来。
他也不提告辞,转身就走。然而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
这疏忽本是不应该存在的,但在面对白青松的时候,他总是觉得两人之间不必那样的小心提防,却忘了如今他在白青松眼里是最需要提防的那一个。
“另外,你放心,我没打算拿你钓鱼。”他回过头来,果然看见白青松拧眉思考的模样。
心中所想被萧冀曦一语道破,白青松愣了一下。他没说话,萧冀曦能看的出他脸上正带着苦笑。
“你当然不会信我,所以抓进补一补反追踪的课再去传消息吧。你手下的人这方面都太差了,一个月前死的那位就是教训。”
他忽然提起那一晚死在巷子里的人,且提的坦荡。白青松一直对那件事儿耿耿于怀,听了这话不由得浮现出怒色。
“别冲我发火,人不是我杀的,也不是七十六号杀的。”萧冀曦举起双手为自己喊冤。“而且那位死了,对你是有好处的,至少你现在还没重新回七十六号里喝茶就能证明。”
白青松看起来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萧冀曦当然是故意的,他其实不想惹白青松发火,但是自己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太重要了些,他很担心白青松因此对自己的立场产生怀疑。
现在看着白青松一副立刻要拔刀追杀他的模样,萧冀曦知道自己是成功了,虽然这成功并不能带给他一丝一毫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