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跟你姓,没关系,姓什么都只是一个姓,这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不怪任何人。”云辛冷着声继续说:“而我们的误会在于我是否该把这儿当成我的家,不好意思啊云总,我的家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向家。”
此时大门打开,进屋的是个打扮精致的女人,正巧撞上云辛的视线。
她漂亮的五官瞬间扭曲,尖着嗓子叫唤:“赵妈!赵妈!”
“太太,怎么了?”赵妈闻声赶来。
“快点把家里角角落落都消毒一遍!”她捂着鼻子仿佛空气中有什么病毒似的,嫌恶的说:“有的人跟她妈一样又脏又贱!”
云辛对于这样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冷笑一声:“那也总比有的人试遍了所有的方法都还生不出孩子的好。”
祝瑶被戳到痛处后气得浑身发抖,瞪大眼珠指着她:“你……你再说一遍!”
“虽然我姓云,但我倒是非常迫切的希望你能生个云家继承人出来,好还我自由呢。”云辛好笑的睇着她这番泼妇模样,随后慢条斯理的拨了拨花瓣,“怎么样?做试管婴儿失败了无数次,连冻卵都不成,已经绝经了的——祝、女、士。”
说话间她已走向餐桌,并将桌上花瓶里的百合抽出,然后把手中的桔梗插入花瓶内。
云辛的唇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来,“云总,夏月美的坟今天我替你上了,花儿就留给你和你太太赏吧。”
她挺了挺背脊,说完这些话后,走出屋子。
祝瑶拿起花瓶狠狠地往地上砸,“哐啷——”一声瞬间碎的四分五裂,她对着云恒撕心裂肺的尖叫:“这就是你的宝贝女儿!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她说我生不出孩子!贱种!贱人生的贱种!”
“你闭嘴!”云恒被她尖锐的嗓音搞得极为头疼,按着太阳穴不满道:“是你每回都挑事,辛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好好说话会死吗?”
“我挑事?你能不能公平一点,你说她回来干什么?不就是想看我笑话吗?”
“所以连你自己都认为生不出孩子是个笑话了?”
祝瑶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自己,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其实你一直都怪我生不出孩子是不是?”
见云恒不作声,她变得愈发歇斯底里:“你别忘了,当年是你抛弃夏月美的,要报应也是报应在你身上!”
“够了!”云恒早已不耐烦,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难怪辛儿在这个家里一刻都待不住,因为连我都受不了。”
“辛儿,辛儿,你满脑子都是你的女儿!行,你就处处护着她吧,你当她是女儿,她可当你是仇人呢!”
祝瑶冷笑一声,不留情面的提醒:“你可别忘了,十八年来她都姓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云家人,她不愿意改名只肯去掉一个姓,说明她还想保留跟向家的联系。你以为把姓改回来就是认你这个爹了?你想想这些年她叫过你一声吗?你回回去英国她有给你见面的机会吗?这个臭丫头当时就是为了出国才跟你妥协,现在她成大名人了,你云恒算什么?还一天到晚辛儿辛儿的,人家根本就没把你放眼里,我劝你别大白天做梦了!”
云恒颓然的坐回沙发上,他无法反驳祝瑶说的话,事实证明不管他如何百般讨好,如何想去做一个尽责的父亲,云辛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不会感动一分。
虽然改姓回云,可她的心从来不在这个家里,她念着的永远都是向家对她的好。
而他这个父亲,连摆设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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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向景满接到方瑜的电话,“辛儿有没有来找你?”
听母亲声音焦急,他怔了怔:“没有,我刚收工。”
“今天是月美的忌日,辛儿的电话一直关机中,我有些担心。”方瑜顿了顿后说:“那边也一直在找她。”
向景满清楚的知道,那边就是云家。
是云辛最不愿意回去的地方。
方瑜在电话那头哽咽道:“这次辛儿回来,妈妈心里更难过了,我当时怎么会同意让云恒把她接走呢?我怎么能够让她走呢?”
向景满轻声安慰母亲:“妈,你别多想,这不怪你。”
“她是我们向家的女儿,是我们一直捧在手心的宝贝,可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国外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人欺负她?我每天每天都在想这些问题,想的心里难受。”
“我知道。”
方瑜叹了声气:“你爸爸都说,比起你来,辛儿才是我们的亲骨肉,你反而像是领养的。”
“这不挺好?”向景满笑了起来,“云辛比我适合当你们的小棉袄。”
“你呀你,别气我们就成。”
“妈。”向景满的语气倏地郑重起来:“谢谢你和爸。”
“嗯?”方瑜问:“谢我们干什么?”
“谢谢你们这么爱云辛。”
-
从拍摄现场出来后,向景满驱车行驶在公路上,两边的路灯和树木在后视镜中飞快的变成倒影。
他紧握方向盘,踩足油门,一路向北。
直到停在一处格外幽静偏僻的地方。
是一座公墓。
夜很静,树林被风吹起,沙沙作响。
薄雾迷蒙的笼罩着夜空,隐约可见一弯半弦月清冷的悬在当空,几点稀疏星若隐若现。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相反甚至很熟悉某个方位,加快了步伐,往里走去。
直至在树影里看见一团柔软的背影,正蜷缩着坐在墓碑旁,她双臂抱膝,脑袋枕在曲起的膝盖上,一动不动。
他慢慢走过去,发现她闭着眼睛,呼吸轻盈,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向景满不忍惊醒她,安静的守在一旁。
直至薄雾散去,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影明晃晃的洒在她的脸上,有一滴眼泪恰从眼角缓缓滑落,停留在鼻尖。
他伸手替她拭去,拇指指腹轻柔的刮过她细嫩的肌肤,刹那的温暖令她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云辛睁开眼,泪眼迷蒙的看着面前的人,月影下他的轮廓都泛着温柔的光泽。
似乎是想要确定面前的人不是幻觉,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喃喃自语:“小满?”
“嗯。”向景满轻轻应了一声。
除了云辛,没有人会这样叫他,那是属于他和她之间的亲昵。
只是回来后她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再也没有这样喊过,但是刚才那声久违的“小满”,却又自然的将他们拉回到了从前,更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怎么会来?”
他将她腾空托抱起,垂目看着怀里的人说:“来接我们宝宝回家。”
第22章 特别的  我的宝贝。
云辛直到被抱上了车才反应过来, 似在询问又仿佛自言自语:“为什么会是你?”
“我不过来就没人找的到你了。”
“我自己会回家。”
向景满看着她时笑了笑,“我知道,可我就想接你一起回家。”
他的笑瞬间温暖了那颗潮湿泛滥的心, 暖的她低下头来,“今天我去过那边了。”
“嗯。”他对此并不讶异, 也不追问。
“我从没想过我会原谅,却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耿耿于怀, 在这件事上我真的不是个大度的人,我学不会原谅。”
“那就不原谅。”
云辛朝他看去,向景满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 “有什么关系, 谁都没资格要求你必须原谅, 如果不原谅能让你好受一点, 那就不原谅, 反正有我在。”
这一句反正有我在,是他给她不原谅的底气。
向景满只希望云辛能够活得自在,开心就笑, 痛了就哭, 难受就说。
如果不会原谅,那就不原谅吧,只要别什么都藏在心里就好。
藏的太深, 最疼的是自己,他不想看到她那么疼。
但是只要有他在, 她就可以做这世界上最任性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云辛望着车窗外,忽而说:“我已经不是你的亲妹妹了。”
向景满的表情暗在车里昏黄的光线下,“一定得是亲妹妹才能对你好吗?”
云辛怔住,一时失语, 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下眼睑,形成一片扇形的阴影,也同时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须臾,她转过脸说:“有时我会想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点,虽然今天是亲生母亲的忌日,可我的记忆里面却从来都没有她的样子。”
“很奇怪吧,活到17岁突然被通知原来妈妈不是我的妈妈,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却是我的亲生父亲,而哥哥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原来我不该姓向,或者说我本不该出生,我是破坏某个家庭和谐的存在,但我却依旧存活于这个世上。很奇怪吧,我都觉得很奇怪。”
云辛用着非常平静的语气在述说一件似乎对她而言非常奇怪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呢?那两年我常常想不明白,夏月美怎么会是我的妈妈呢?我的妈妈不是叫方瑜么?我的妈妈不就是你的妈妈么?从有记忆开始她一直都是我的妈妈啊,怎么会半当中换成其他人呢?而那个人却早就不在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呢?”
这是云辛时隔多年第一次提及这件事,他沉默着,只安静的听她说。
“后来我索性就不去想了,逃走总行吧,就做个没心没肺的自私鬼,逃得远远的,总能忘记的吧。”
她垂目,手指缠着安全带,缠上又松开,松开又缠上,反反复复。
“五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想回来,却也没有一天敢回来。自从我做出离开的决定后,让爸爸妈妈伤透了心,我没有脸回来,可你们却仍然接纳这样一个冷血又自私的我,为什么呢?”
她的语气困惑又难堪:“我宁愿你们不认我的,我做好了准备,敲开家里的门后妈妈说不认识我,那样我还好受些,可妈妈却抱着我哭,她哭得那么伤心,我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蛋。”
向景满侧身,拉过被她缠在手指上的安全带,握住她的手,声音低低的:“妈妈很爱你。”
云辛的手指蜷缩在他的掌心内动了动。
他继续说:“你走后,妈妈每天都念着你,好几次想去英国,机票都买好了,却还是没勇气去见你,她怕去了后你不认她,那样就真的断了所有的念想了,她不愿意。所以哪怕你不回来,但只要一天你不说不认她,她都觉得自己还是你的妈妈。”
云辛垂头,肩膀微微颤抖,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向景满的手搭在她的肩头,将她轻轻拥入怀里,“你是爸妈最疼爱的小棉袄,他们怎么会不认你呢。”
“可是我很糟糕,非常糟糕,糟糕透顶了。”
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胸膛,第一次宣泄出了自己内心深处藏了许久的情绪:“我不值得你们对我好,也配不上。我明明知道的,不应该回来,向云辛已经不是向家的女儿了,从跟着云恒走的那天起,向家就应该与我断了所有的联系,可我还是贪心啊,还是想爸爸妈妈,想你,想跟你们在一起。”
一颗颗的眼泪含着那句想你一并砸在了心上,令他的胸口疼的无以复加。
“那今天我就告诉你,”向景满将她更为用力的嵌入自己的怀里,哑着声说:“不管你姓什么,不管你走多少年,你永远都是向家唯一的宝贝,是我的宝贝。”
云辛的眼泪糊了他的衣裳,这些字字句句从胸腔里透出来,一时间令她恍惚不已。
小时候,向景满牵着她的手,逢人便说:“我的妹妹,是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