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清瞧着纪老爷子凝重的面色，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
    这句话的杀伤力，跟以前老师说下课后来我办公室差不多，甚至更甚。
    凌子清上学是模范好学生，上班是全能好员工。
    纪老爷子一直赏识他，从没给过他看过那么意味深长的表情。
    凌子清没想到第一天还是搞砸了，心里郁闷，给纪老爷子回的笑脸也是勉勉强强，好的。
    纪夏阳则跟那些见惯了的坏学生一样，无所谓地应着，哦。
    纪老爷子多看了儿子一样，面色愈发凝重。
    纪夏阳这才有了点反应，等纪老爷子转身就偷偷问了一句，我刚才睡了很久吗？
    嘘。凌子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纪夏阳乖乖闭上嘴巴，保持着走在前面的位置。
    凌子清是助理，理应走在后头。但他看着纪夏阳的背影，莫名想到方才护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还有一句发着抖的别怕。
    纪夏阳或许没意识到助理应该走后面，而是想在前面帮他挡一挡纪老爷子的怒火。
    可是怒火就是纪夏阳招来的。
    这个英雄，逞得微妙。
    凌子清心情复杂，只希望纪夏阳一会儿少说话。
    他们去了办公室。
    纪老爷子走向大办公桌后头。
    纪夏阳也找准了沙发的软和位置没心没肺往上一倒，呼。
    还敢舒口气？
    凌子清赶紧过去，想把纪夏阳拽起来。
    纪老爷子却已经看到纪夏阳这么大咧咧不知错的样子，沉了脸色，谁让你坐的！
    纪夏阳扶着腰站起来，我刚才
    纪老爷子怒气冲冲地打断，刚才不是睡过一轮了吗！
    哦，纪夏阳噌地站直了，不满地嘟囔着，不坐就不坐。
    纪老爷子恼了，说什么呢！大点声！
    凌子清真怕纪夏阳真的大声重复一遍，悄悄扯下衣角。
    纪夏阳差点张口，被他一扯才硬生生把话咽回去，我没说什么。
    纪老爷子依然恼怒，昨晚又跟那群混账疯去了吧？晚上不好好睡，上班倒是睡起来了，不像话！
    纪夏阳撇撇嘴，顺溜地说出了一串毫无感情的认错，是，我错了，不该在会议上睡觉，下次不敢了
    纪夏阳一边说，一边耷拉脑袋又让背驼了下去。
    凌子清听到这不走心的认错，皱皱眉，抬手先把纪夏阳的背拍直了。
    纪夏阳勉强站直，收了一下流里流气的表情。
    纪老爷子还是没能平息怒火，你哪次不是这么说！每次都说下次不敢，下次又犯错！我叫你不要跟红毛玩，你改了吗？我叫你
    纪老爷子数落起儿子的错误，凶归凶，本质是絮絮叨叨地翻旧账。
    纪夏阳听了一会儿就烦躁地挠起头发，行了，你说过好多遍了！
    纪老爷子反驳，你听的话，我用得着说那么多遍吗！
    纪夏阳反而横上了，我不听，你也不用说了！我回家睡觉，你爱干嘛干嘛！
    说完，纪夏阳不顾纪老爷子的脸色，扭过身要跑。
    凌子清原来看父子吵架不便插话，见着纪夏阳要跑才伸出手拦了一下。
    他还没发话，就被一股蛮劲狠狠地甩开了。
    他没想到纪夏阳力气这么大，脚下踉跄差点站不稳。
    纪夏阳回过头瞥了一下，嘴巴微张似要发话。
    纪老爷子正好吼出一句，行，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纪夏阳将目光从凌子清身上移开，狠狠瞪了纪老爷子一眼就夺门而出。
    子清，不用追了。纪老爷子坐回位置上，叹口气，关门。
    凌子清依言照办，倒了杯温水给纪老爷子奉上，要喝茶吗？
    纪老爷子摇头，不用了。刚才夏阳有没有伤到你？
    没有。凌子清帮着说句好话，他不是故意的，发现自己太用力还回头看了一下。
    纪老爷子喝了一口水，顺了点气还是黑着脸，他昨晚又找那群人玩了吧？
    凌子清如实答话，嗯。
    纪老爷子砰地放下水杯，我就知道！天天跟那群人混在一起，给钱当冤大头，还说朋友之间不该计较那么多我怎么生了这么傻的儿子！
    凌子清默默地听完，给了一句保证，我不会让他们再来的。
    纪老爷子已经看透了，没用。夏阳不收心，就会有新的狐朋狗友。我看他今天按时上班，穿着得体，还以为他转了性了，没想到
    凌子清轻声说，少爷在会议上睡觉确实不对，但也有好的表现。他会慢慢改过的。
    纪老爷子被柔柔的声音一安抚，平静不少，也是，他今天的表现比以前好多了。子清，辛苦你了。
    凌子清没有受下这份夸，摇头，我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纪老爷子被他这个自省的样子逗笑了，你六点就去接夏阳了吧？忙了五个钟头了，不累吗？
    不累。凌子清提议，我去把少爷找回来吧？
    纪老爷子想到儿子，脾气又来了。父子俩年纪相差大，不高兴时的撇嘴倒是一模一样，他都跑了，追他干嘛！
    凌子清极少见到纪老爷子赌气的样子，忍着笑轻声再劝，他昨晚睡得少，又开了这么久的会议，太累了才做了糊涂事。
    纪老爷子不再瞪眼，瞄过来了，他昨晚睡了多久？
    凌子清回忆纪夏阳讨论早餐时说的话，不超过两小时。
    纪老爷子想想儿子的黑眼圈，心软了，好吧，让他午休一会儿。
    凌子清得了准，马上说，我去找他。
    *
    凌子清出了办公室就给纪夏阳打电话。
    电话没通，路过的人给他指了个方向，纪总在洗手间呢。
    洗手间？
    凌子清忽而有了个奇怪的想法：纪夏阳夺门而出，不会是赶着上厕所吧？
    凌子清寻过去，听到洗手间里隐隐传来的呕吐声发现自己猜得差不多。
    门关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里边是谁，又不想贸然敲门让里头的人感到尴尬，拿起手机再次拨打了一次电话。
    隔间里传来了手机振动的细微声响，还伴着唔的低吟和两声咳嗽。
    一听就知道是纪夏阳。
    凌子清心里有了数，准备挂断去洗手间外头等着。
    纪夏阳却冷不丁接起了电话，喂子清，你在哪里？我好难受，要死了呜呜呜。
    凌子清听到求助，知道自己不打扰的策略是错的了，在门外。
    真的吗！你没骗我？纪夏阳一下子来了劲，声音都大了不少。
    没有。凌子清敲了一下门。
    纪夏阳没有马上打开，等等。
    里头和手机听筒都传来了冲马桶的声音，还有纪夏阳哼哧哼哧爬起来的小喘气。
    凌子清挂掉电话，在门打开之后马上伸手去扶，小心。
    纪夏阳还能站稳，像是会议睡觉那会儿抱住他的胳膊，呜好难受。
    凌子清递去随身带的手帕，走得了吗？
    纪夏阳拿到手帕只是揣在手里，没用，答话的声音挺小的，可以。我想洗把脸。
    凌子清陪着到洗手池旁，注意到纪夏阳的脸色苍白就提议，不如找医生看看吧？
    不去！纪夏阳的声音一下子大了，我不要打针！
    凌子清无奈哄，应该不用打针。找医生看看保险点。
    纪夏阳还是满脸写着拒绝，不要。我吐完就好了。
    凌子清想再劝劝，看到纪夏阳直接倚靠在洗手台休息又想跑偏了：这个拼命找地方靠着休息的样子不是跟办公室找沙发的时候一样吗？
    凌子清问出了自己的猜测，你刚才坐沙发是因为不舒服？
    嗯，纪夏阳委屈，我想解释，可他不听啊。
    凌子清也明白纪夏阳的苦处。纪老爷子气头上是听不进任何话，气到糊涂可能还会觉得纪夏阳在装病卖惨。
    可是，纪夏阳现在是真惨啊。
    凌子清瞧着那苍白的面色，打消了催上班的念头，回家休息吧。我送你。
    纪夏阳点点头就跟着走，到电梯旁才说了句，我不坐纪老头买的车。
    可你不是靠着纪老头请的人吗？
    凌子清暗暗吐槽，对上气鼓鼓的纪夏阳又是安慰的笑，好，我们打车。
    纪夏阳又说了一句，房子是我妈买的，跟纪老头没关系。所以，我可以回家睡觉。
    还挺有自己的道理。
    凌子清无奈，顺着熊孩子的脑回路往下说，嗯，回你的家去。
    他陪着下楼打车，还记得问前台要一个塑料袋和一把伞：塑料袋防止纪夏阳在车上呕吐，伞是考虑了外面阴沉的天。
    还好，纪夏阳没在车上吐，安静盯着窗外。
    凌子清发信息给纪老爷子说一声：【纪董，少爷不舒服，我送他回家。】
    纪老爷子一听，当然不计较上班的事，嘱咐：【他一睡肯定到晚上才醒。你煮点粥，叫他吃点再睡。】
    他刚要回句好的，才打出字就被纪夏阳给吓停了。
    纪夏阳突然发话，雨好大啊。师傅，你能开到我家车库了吗？啊，不对，车库停满了。唉，应该扩建了再买那辆跑车的
    司机师傅斜睨一眼就继续开车，无视纪夏阳的炫富装逼。
    凌子清知道纪夏阳不想淋雨，说，没事，我带伞了。
    纪夏阳想的是另一方面，嗯，你拿好，等会儿不用下车了，叫师傅直接开回你家吧。
    凌子清愣了，你不用伞吗？
    纪夏阳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不用，我淋雨还能清醒点。
    比起担心自己淋雨，更担心他吗？
    凌子清心思一动，也有了照顾纪夏阳的强烈念头，不行，我得送你进家门。
    纪夏阳叹气，我明白你也舍不得我，可是雨真的很大。
    凌子清：
    怎么会说到舍不得上头了。
    司机师傅抽空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凌子清没管别人怎么想的，坚持说：我送你进去。
    纪夏阳不反对了，忙着瞪手机，发信息给我干嘛居然命令我做检查！哼！我不去！
    纪夏阳自言自语，把纪老爷子发来的信息瞪了好几遍。
    凌子清不打扰纪夏阳生闷气了，给纪老爷子报告一声。
    司机师傅开到了房子走廊前，上个台阶就能进屋。可是，风太猛，雨水没被雨伞挡掉多少，几乎都泼到他们身上了。
    凌子清伸手给纪夏阳打着伞，湿得更多些。
    纪夏阳注意到了，子清，你也洗澡换身衣服吧？我借你。
    凌子清拒绝，不用，我不冷。
    纪夏阳不干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动了，那我也不换。
    凌子清看到纪夏阳撅嘴抄手的倔强样子，知道这是说真的，好吧，但我不想洗澡，换衣服就好。
    纪夏阳这才愿意动弹，跑去拿衣服给他，你换完了不能走哦。
    嗯。凌子清还得按着纪老爷子的吩咐，我给你煮粥。
    纪夏阳瞪大眼睛，哇，你要跟我一起吃饭啊！
    凌子清：
    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好！我很快洗完！等我哦！
    纪夏阳已经按着自己的方式理解完了，飞奔去洗澡。
    凌子清看着纪夏阳欢脱的背影，怀疑这货是装病。
    他也不在乎是不是装的，换上衣服就奉命去厨房忙活了。
    他刚给电饭锅定好时，就听到了疯狂响起的门铃声。他以为有急事，没解围裙直接去看，在可视门铃里面见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高个子对着门铃喊，是我！你今天怎么锁门了？
    凌子清没问话，直接开了门。
    因为高个子拿来挡雨的西装外套，正是昨天纪老爷子给纪夏阳送的那件。
    第5章 抓包
    作者有话要说：
    只改了最后一句话
    来找纪夏阳的人是个精神小伙。
    浓眉大眼脸型方正，剃了个特别短的寸头。身材高大，衣着没什么品位，好好的藏青色西装被他拿来搭配土黄色的T恤，T恤图案是荧光绿写的帅字。
    下面那条皱巴巴、沾了泥水完全没型的裤子和人字拖，更是灾难性的。
    这么难看、完全看不出原来影子的穿法，多亏花眼上的独特刺绣才让凌子清迅速确定那件西装属于纪夏阳。
    凌子清开了门，脱掉围裙准备去会一会这位顺东西的骗子朋友。
    然而，他脱掉围裙，发现自己的气场被身上的休闲风卫衣遮得干干净净。
    准确来说，卫衣是可爱的风格。
    乳白色，宽松蓬软，印了个狗狗的卡通图案，帽子自带耳朵，带子坠着两个圆滚滚的毛球。
    此时的他，气场全无。
    还有点萌萌哒。
    凌子清没时间换衣服，只能硬着头皮去会一会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