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太跟着笑道:“总算要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女大不中留!她要是嫁出去了,我就清净多了。”
老嬷嬷故意试探着问道:“太太难道不想把他招赘上门?”
孙太太摇了摇头,道:“还是让俩人独门独户的过吧!再说了,还不知道俩人能不能成呢?”
在狄家,陈妈刚刚伺候完相玫夫妇还有小贝的午饭。
相玫惦记着佟肇源,便等着利俊出门。利俊正好要和几个老友去喝茶散心,便匆匆的走了。小贝也和邻居家的孩子去了学堂。
相玫对陈妈道:“我想着,先生的生日眼瞅着就要到了。你去定一只奶油蛋糕吧!”
陈妈笑道:“我这会儿就去。太太还想要点儿什么?”
相玫道:“剩下的东西等到跟前再买吧。”
陈妈答应着出了小厨房里。她摘下围裙,用拂尘扫了扫身上。她岂能猜不到相玫的心思?昨天,她买回海鲜后,发觉相玫并不在家里。过了很长时间,相玫才从外面着急慌忙的赶回来。陈妈猜到,相玫肯定去了佟家。这会儿,相玫肯定又准备去佟家了。
陈妈想到这里,冷笑了几声,随即便出门了。
相玫等陈妈走远了,她便匆匆的上楼换好了衣服,也跟着出门了。
她坐着洋车来到了佟家。
肇源正在二楼的小会客室里等着她呢。一看到她,肇源便唉声叹气的说道:“我的姑奶奶,你总算来了!我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跟你说呢!”
相玫猜到,肇源肯定在阿香那里讨来了一鼻子灰,索性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不是去给顾阿香送钱了?她肯定给你扔了出来!”
肇源果然说道:“她还是那副死脾气!我倒是没有见到那孩子!我想着,我还是去圣约翰大学一趟吧,当面把钱给那个孩子。我每个月都会给他钱的!”
相玫坐在了肇源对面的沙发上,冷笑道:“你见了他说什么?”
肇源一时哑口无言,思索片刻,道:“事到如今,只好对他和盘托出了。”
相玫道:“他肯定会觉得很伤心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压根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父亲,并且还是个富翁!他毕竟是念了学堂的成年人,肯定会对你恨之入骨的!”
肇源道:“我会补偿他的!如果他需要钱,那么,我就有了赎罪的机会。”
相玫意味深长的道:“假如他不稀罕要你的钱呢?”
肇源道:“不可能!现在年轻的孩子哪个不喜欢钱呢?尤其在学堂里,没有钱会被人瞧不起的!”
相玫道:“但愿你说对了。”
肇源决定立即去圣约翰大学。相玫也动了好奇心,决定陪着肇源一起去。当然,她不会在那孩子的面前出现的。
肇源吩咐司机备车,俩人下楼了,坐上了那辆黑色的汽车。
来到圣约翰大学,肇源领着相玫去了化学学院。
那孩子叫顾春生,在化学学院念书。
化学学院的学生告诉焕铭,春生正在大礼堂里打扫卫生。他申请了勤工俭学,每天都要到各处去打扫卫生的。
肇源和相玫问清楚了大礼堂的位置,随即便去了那里。
俩人进了大礼堂,看到最深处的观众席里有一个弯着腰的身影。那人正是顾春生。
肇源顿时老泪纵横。相玫打量了春生几眼,便悄悄的躲了出去。
肇源顺着斜坡走到了舞台前,低声唤道:“孩子!”
春生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问道:“请问你找谁?”
肇源哭道:“孩子!我是你爸爸呀!”
春生吓了一跳,觉得眼前这五十开外的体面男人肯定精神出问题了。
肇源继续哭道:“孩子,你是我和顾阿香的孩子!你妈妈告诉你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她根本就没有嫁给什么海员……也没有海员失踪的事情……她当年是想做我的姨太太的!”
春生听到这些话,手里捏着的笤帚掉在了地上。
肇源挤进狭窄的木座椅空隙里,走到焕铭的身边,抓住他的手,哭道:“孩子,我真的是你的生身爸爸!你看,我们长得是不是太像了!”
春生目瞪口呆的望着肇源,不可思议的摇着头!
肇源道:“孩子!这些年,你实在太可怜了!我压根就不知道你们去了什么地方,压根就没办法打听到你们母子的下落!要不是前两天我去了花市,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母子的境况!”
春生醒了过来,问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妈当初为什么没有嫁给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找你!”
肇源迎着春生两道凌冽的目光,心里满是愧疚。他生怕春生会激动,便缓缓的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在当时,我出差去外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母亲就不见了……实在不是我的错……”
春生道:“我下午还要上课呢!”
肇源道:“晚上的时候,我带你去吃饭。到时候,我会把当年的事情详细的讲给你听的!孩子,你先拿着这些零花钱!你知道吗?爸爸很有钱!从此以后,你不要再勤工俭学了,爸爸每个月都给你钱,甚至会为你专门在银行里存一笔钱!”说着,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卷钞票,送到了春生的手里。
春生看着肇源眸光里闪烁着清泪,竟然被感动了。可他还是不敢轻易的接收这个陌生人的钱。肇源死活的把钱送到了他的口袋里,像是在祈求他收下。
春生觉得肇源实在不是坏人,便收下那些钱。
他随着肇源出了大礼堂的门,向着化学书院的方向走去。
相玫远远的跟在后面,打量着肇源父子。她觉得,春生要比安迪强很多,实在是个知书达理的规矩孩子。
在那艘远行的巨轮上,雁翎正和李小睿坐在甲板上聊天。那孩子正和文彬在远处捉迷藏呢。
李太太和雁翎熟悉了,便把她男人以前做过的事情大概的讲了讲。
雁翎的腿上摊着一本小说书,正被海风抚扫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李太太告诉雁翎,她和她男人结婚后,发觉结婚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好。把恋爱里的甜蜜都吃完了,结婚以后,每天面对柴米油盐的日子,实在让男人觉得厌倦了。
后来,她男人就决定去法国留学了。等到他去了法国,就彻底的把家里的太太孩子忘掉了。
李太太每隔半个月就写一次信。可毕竟隔得远,她压根看不到男人在法国的情境。于是,她便死活的要求带着孩子去法国定居。
这会儿,李太太叹息道:“谁知道他在那里干什么呢?我总觉得,他肯定会很不老实!”
雁翎觉得实在没必要多管别人家里的事情,便没有吭声。
李太太继续说道:“所以,在结婚之前一定要对男人考察清楚!千万不敢冒冒失失的结婚!我当初就吃了这个亏!”说完,便悄悄的向远处的文彬打量了几眼。
雁翎觉得李太太实在多事,便说道:“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出去寻花问柳的!”
李太太看到雁翎的脸色不好看,急忙笑道:“那是!我眼瞅着你的男人真是个规矩人!穆小姐真有福气。”
雁翎微微的一笑,望着文彬和那孩子捉迷藏的身的影。
李太太道:“反正,我这辈子就指望孩子了!”
雁翎道:“哪有这么可怜呢!”
李太太神秘的笑道:“等小姐有了孩子,你就会有我这样的想法了!没有孩子之前,觉得老公是唯一可靠得住的人。等有了孩子,就觉得孩子才是唯一能靠得住的人!”
雁翎被李太太的话逗乐了,笑个不停。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引得她腿上摊开的小说书发出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动。
李太太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竟然说出了那么有哲理的话。
正好有卖水果的服务生走过。雁翎买下了好几只红通通的蛇果。她让给了李太太两个,自己留下了两个。李太太自然舍不得吃,准备留给孩子吃。
此时,安迪正站在包厢的窗户跟前,手里捧着望远镜,仔细的看着雁翎。
他已经在窗户跟前站了快一个小时了,就那么在望远镜里专注的打量着雁翎,总觉得看不够。
以前,他很少有机会打量雁翎的长相。这会儿,他捞到了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呢?
他竟然洋洋得意的吹起了口哨,吹得是欢快的曲子,整个人都变得欢快起来了。
再过几天,这艘巨轮就要抵达红海了。到时候,就是他实施计划的时候了。
突然间,轮船开始晃动起来了。广播里发出了通知声,说海面上有了大风,要求旅客们尽快回到房舱里去休息,免得受伤。
安迪急忙拿起望远镜,朝着甲板望去。雁翎和李太太已经起身走了。文彬抱着那小孩子,紧紧的跟在后面。李太太先过去了,雁翎和文彬走的慢了些。安迪竟然觉得,雁翎和抱着孩子的文彬简直像是一家人似的!
他的心里生出了嫉妒,急忙把那只黑色的望远镜丢在了铺位上。
雁翎和文彬回到了房舱。雁翎把小说书放到了铺位上,从口袋里摸出那两只红通通的蛇果,一只抛给了文彬,一只留给了自己。
文彬笑道:“这样的苹果很贵吧!”
雁翎笑道:“一分钱一分货!我送了李太太两只。”
文彬道:“那个李太太简直就是个话痨,和你说的眉飞色舞的!”
雁翎笑道:“她是个孤单的妇人,只好找我说话解闷。她甚至告诉我她男人的事情。”
文彬猜道:“她的男人肯定在法国不老实,所以她才会带着孩子前去兴师问罪!”
雁翎笑道:“你猜对了!她是一个十足的怨妇!”说着,便轻轻的咬了一口那只红通通的苹果。
文彬也跟着咬了一口苹果,笑道:“等她赶到法国的时候,他的男人早都已经把战场打扫干净了!她去了,什么都抓不到。”
雁翎道:“她决定和孩子在法国定居了。从此以后,她男人肯定会觉得很不自由的。”
文彬打趣道:“他要是想要得到婚姻的自由,就去美国吧。因为那里有自由女神!”
雁翎听到文彬如此解释自由女神的涵义,便笑个不停。
海浪很大,船舱左摇右晃的。文彬手里捏着的那只苹果落到了地上,竟然滚到了雁翎的那双粉色的拖鞋边。
文彬笑着捡起苹果,出了房舱,准备去盥洗室里清洗苹果。
有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从餐厅里出来,正好和文彬擦肩而过。那四个男人微微的打量了文彬几眼,便匆匆的走过去了。文彬也没有多想,低头走进了盥洗室。
那天晚上,肇源带着春生去了一家很上档次的大饭店。
相玫早都已经回去了。
肇源点了很多海鲜,让着瘦削的春生吃的很饱。
餐后,肇源要来了冰激凌和汽水。春生忍不住心里的好奇,要肇源讲起当年的事情。
肇源打量着春生的那张稚气未脱的年轻的脸,觉得这孩子是在让他觉得心疼,便把当年的事情很委婉的说了一遍。
春生听着肇源的话,觉得那些事情实在离他太遥远了。他觉得,肇源并没有多对不起母亲的事情。她母亲的悲剧实在是因为佟太太造成的。如今,佟太太也早都不在人世了。
肇源道:“我一直想方设法的找到你母亲,可压根就没有任何的线索。几天前,我在花市上能遇到你的母亲,实在是巧合。看来,我们父子之间毕竟还是有缘分的。当然,我的意思是……我终于找到机会补偿你们母子了!”
春生的神情有些凄婉,觉得自己的身世竟然如此的曲折。他毕竟是个很单纯善良的孩子,看到肇源说着掏心窝的话,心里生出了很深刻的感动。
肇源看到春生并没有抱怨,而是生出了怜悯,他的心里顿时觉得安慰了许多。
他向春生问长问短的,要春生从他小时候的经历讲起。一直讲到很晚,肇源依依不舍的把春生送到了圣约翰大学的书院宿舍前。临走的时候,他把手里拎着的那只装满西餐牛排的便当盒送到了春生的手里。
他和春生约好了。等明天礼拜六的时候,就带着春生上街。当然,他要春生保密,千万不要告诉他的母亲顾阿香。
望着春生远走的身影,肇源的心里涌现着咕咕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