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太太看到梦锦的那副张牙舞爪额模样,忍受不了梦锦的张狂,对文泉喊道:“打她!”
文泉的手一哆嗦,给了梦锦一个嘴巴子。梦锦用手抚着脸,傻愣愣的瞪着文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文泉道:“这是你逼我的!”
梦锦哭喊道:“你这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种子!竟敢动手打我!我跟你拼了!”说完,便大喊了一声,朝着文泉的脸上抓去。文泉的右腮上顿时显出了一道血痕,红惨惨的。
廖太太见状,和梦锦撕扯了起来,俩人扭做一团。
文泉顾不得腮上的血痕,急忙上前拉劝着。
孙太太正站在二楼的窗户跟前,看着楼下大闹的情形,不由得喊道:“你们都冷静一些!不要惊扰了孩子们!”
梦锦和廖太太哪里能听见孙太太的劝告,已经打的昏天黑地了。廖太太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经不起梦锦的蛮力,觉得晕晕乎乎的。文泉看到廖太太那副晕眩的样子,急忙上前扶住了母亲。
梦锦闹够了,气喘吁吁的站在一边,对廖太太冷笑着。
文泉一心都扑在母亲的身上,搀扶着母亲走进了汽车里。他自己也跟着上了汽车,随即便发动了汽车。梦锦还没等追上去,那辆汽车已经开走了。
梦锦眼瞅着那辆汽车扬起的尘土,不由得破口大骂了起来。文泉开走了公馆里的汽车,梦锦只能步行下山了。
一路之上,梦锦的心里翻江倒海、波涛汹涌着。方才的那一幕不时的在脑海里跳跃着,像是一团又一团的流火,正烧灼着,嘶叫着,疯狂着。
万想不到,文泉竟敢敢瞒着自己前来孤儿院里认养孩子。并且,他不顾夫妻这些年的情分,竟敢打梦锦一个嘴巴子。这简直让梦锦觉得痛苦万分。不知不觉中,她渐渐的落下了眼泪。刚一开始,她只是啜泣着,可到了后来,她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山路两边栽种着蓊蓊郁郁的灌木,很多不知名的树上都盛开着粲然的花朵,有粉红色的,有大红色的,有奶白色的……虽然只有三种颜色,可毕竟是粲然的盛放着。梦锦看到了那一朵朵盛放着的花朵,觉得那三种颜色真的很刺眼。
大红色仿佛在嘶叫着,凝固了鲜血,狰狞刺目。粉红色仿佛一团鲜血被眼泪消融了,变得惨淡。奶白色分明是悲怆的颜色,散发着衰败的气息。
梦锦不由得回转头,盯着脚下的柏油马路,失魂落魄的走着。正值晌午,毒辣的阳光无情的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她的头皮觉得火辣辣的,仿佛正爬着无数只的蝼蚁。
因为无法生育,所以她必须经历这样的一场羞辱。梦锦的心里万分挣扎,觉得自己正被一道枷锁紧紧的束缚着。她渐渐的停歇了脚步,坐在了路边的泥地上,把自己的身体藏在了一簇繁盛的芭蕉叶片的后面。她觉得,身后的路人仿佛已经知道了她无法生养而被老公痛打的糗事。仿佛,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正张开红唇大声的嘲笑着。
她觉得一阵眩晕,不由得抱住了头。她的眼皮上停着阳光,眼前显出了一片血红的颜色。
那股狰狞刺杀着她的心!她急忙睁开眼,大口的喘息着。路人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了,走到她的身前,又渐渐的走远了。在这个过程里,她一直耷拉着脑袋,不敢正视路人们的脸。
那天,她好不容易回到了公馆里,一个人闷坐在彻底的黑暗光影里,发着呆。
在这座公馆里,曾经上演过无数次的热闹情境。昔年,她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她的母亲,她,兰眉齐,焕铭,细烟,顾妈,倪月,乔妈……这些人虽然暗地里勾心斗角,可毕竟是住在一个屋檐底下。
无论是喜悦还是争吵,从来没有像这样似的沉寂。梦锦不由得回想着昔年的往事,觉得那些往事早已经死掉了,连魂魄都没有了。她不由得大声的哭了起来,哭的惊天动地的。
她的哭声早已惊动了阁楼的下人房的两个老妈子。那两个老妈子都不敢下楼,生怕被梦锦劈头盖脸的大骂一顿。俩人躲在被窝里,听着楼下的那阵惨兮兮的哭叫声,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这样的一座偌大的公馆,带给俩人的是寒凉入骨的阴冷。梦锦的哭声仿佛是一个女鬼的哭声!
梦锦自然想起了她在法国流产掉的那个可怜的孩子!当时,要不是给喝醉酒忘带钥匙的文泉开门,她也不会失足从楼梯上滚落。那时候,她做着为人母亲的美梦,珍爱着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她时常在阳光粲然的午后坐在窗前的摇椅上,摩挲着肚子,陶醉在未来的幸福里。
假如她当时能把那个孩子顺利的生下来,她现在岂能这么的孤苦伶仃!这一切,都是文泉造成的!
可是现在,廖太太母子竟然把这件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这简直欺人太甚!丧心病狂了!
梦锦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的生出了愤恨。在这样的一种恶劣的心境里,她心里的火焰早已把她的理智烧成了灰烬!她决定立即赶到廖太太那里,和文泉彻底的算账!
她给汽车行里打去了电话,叫来了出租车!
文泉送母亲回到了那座筒子楼里。那个老妈子看到母子俩人都气汹汹的,也不敢多问。
可是,她很容易的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那天,梦锦不是暗地里向她打听过文泉母子的事情吗?梦锦肯定大闹了孤儿院,拦截了文泉的领养计划。老妈子在厨房里窃笑着,觉得廖家的人都很有意思!她不由得想到,有钱人也并不是事事顺心的。梦锦的不育是她人生的悲剧,也是文泉和廖太太的人生悲剧!
廖太太气的躺在了床上,并且一直躺倒了晚上。文泉看到母亲的那副憔悴不堪的模样,真的不敢离开,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默默的守在床边。老妈子做好了晚饭,请文泉出去吃饭,文泉压根就没有心情。
梦锦的疯闹阻挠了他的领养计划。他的心里郁结着千仇万恨。
半夜十一点钟的时候,老妈子听到楼下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不由得撒拉上拖鞋,披上衣服,来到了楼下。她打开了房门,看到梦锦竟然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外面。她的两只眼睛像是饿狼的眼睛,红惨惨的。老妈子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梦锦发了疯似的冲了上去。
老妈子急忙喊道:“少奶奶来了!”
廖太太和文泉根本就沉浸在苦闷里,压根就没有听到老妈子的那一声喊。等到梦锦冲进房门,文泉才蓦然惊醒。
梦锦喊道:“我是来跟你们廖家算账的!”
廖太太眼瞅着梦锦的那股子张狂,恨道:“你还有脸算账!”
梦锦咬牙切齿的道:“文泉害得我流产,你们还有脸对我大呼小叫的!”
廖太太和文泉听到梦锦又提起了那段惨事,都哑口无言。
梦锦趁机大喊道:“廖文泉,你这个刽子手!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必须给孩子偿命!”说完,便对文泉劈头盖脸了乱打了一顿。
文泉耷拉着脑袋,凌乱的头发遮掩了眼睛。廖太太看到儿子被媳妇打了,挣扎着准备坐起身,却被梦锦上前一把推倒在了床上。廖太太的头撞到了床头上,啊呀了一声。
文泉回过神,狠命的推了梦锦一把,梦锦一个趔趄没有站稳,竟然跌坐在了木地板上。
老妈子进来了,急忙搀扶起了梦锦,劝了起来。
梦锦哭道:“廖文泉,你这个没良心的种子!当初,我在巴黎流产,还不是因为你的酗酒!你亲自杀了你的孩子!你的手上沾着孩子的血!这一辈子,你手上的血都不会洗干净的!”
文泉的心里早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他好不容易忘记的那段惨事再次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起来。
他不由得哭了,泪水沾在了腮上的那道红印子上面。
梦锦继续哭道:“那时候,我一心一意的准备生产,并且还给孩子准备了好多名字!我想着,能和你一起给孩子选一个好听的名字!每天中午,我都坐在窗户跟前的摇椅里,用手摩挲着肚子,想象着将来当妈的滋味!这些,你都知道吗?”
文泉哭的惨兮兮的,蹲在地上。
廖太太也发着呆,像是变成了木偶。
梦锦被老妈子搀扶着,哭的一塌糊涂。她不停的喘息着,像是要窒息了似的痛苦。
老妈子压根就不知道梦锦曾经流产的事情。听到梦锦这么说,她的心里实在可怜梦锦,反而觉得廖家的母子不懂事了。
梦锦缓了缓,继续哭道:“我告诉你!我要孩子的心情比你还要急切!流产之后,我看了无数西医大夫,也喝了数不清的中药,甚至去庙里拜佛烧香,可就是不能再怀孕了!医生们告诉我,我的不孕很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流产造成的!”
文泉哭道:“我已经很后悔了!你以为我的心情会好吗?你流产之后,我喝醉了酒,把脑袋往墙上撞!恨不得自己能去死!我们从巴黎回来之后,我靠着打理苏家的生意让自己忘记那段惨事!可是,时不时的,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能想起我们的那个可怜的孩子!你以为我的心里就好过吗?”
梦锦哭道:“你既然知道后悔,知道痛苦,为什么还要逼我!我一直在积极就医,可还是没办法怀孕!你难道看不清楚吗?”
文泉竭力的冷静了下来,道:“我领养孩子的事情是和你商量过的!我也是为了我们夫妻好!我们要是能领养一个孩子,就会有很多的快乐的!”
梦锦喊道:“你要是领养了孩子,外人会怎么看我!外人压根就不知道我之前流产的悲剧,都会以为是我压根就不能生育!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了吗?”
文泉道:“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们不可能孤苦到老吧!”
梦锦冷笑道:“我不怕孤苦!大不了,我将来进养老院!”
廖太太祈求道:“可是,我毕竟要为我们廖家的延续香火考虑呀!哪怕是领养孩子,我们廖家毕竟有孙子了!”
梦锦道:“何必自欺欺人呢?领养的孩子真的姓廖吗?”
廖太太哭道:“只要我们对那个孩子好,把他从小含辛茹苦的抚养大,他肯定会感激我们的!再说了,我们肯定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梦锦恨道:“我们苏家也有规矩,绝对不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进公馆!”
廖太太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
梦锦沉默了片刻,冷笑道:“我现在给你说清楚!文泉要是下定决心领养孩子,我就和他离婚!他要是放弃了领养孩子的念头,我照旧和他是夫妻!这段时间,我和文泉还是先分开住吧!文泉住在这里,想清楚了,然后再回公馆吧!”说完,便扭头走了。
她急促的脚步声引得木楼梯发出了吱呀的声响。随后,又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文泉醒了过来,没有追出去。
廖太太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上面的那一抹蚊子血。
那一夜,她和文泉就那么干瞪着眼熬过去了。而梦锦回到了公馆里,喝了一晚上的鸡尾酒,在翌日粲然晨曦初露的时刻,醉倒在了沙发上。在睡梦里,她见到了那个流产掉的孩子。那个孩子仿佛长大了。梦锦回国已经两年,那个孩子也已经两岁了,正挥舞着一双可爱的小手。
梦锦睡到中午,终于醒来了。
老妈子看到梦锦醒了,都上前安慰着。梦锦勉强吃了几口饭,说是要去巡捕房里看母亲。
她还觉得头晕,没有开车,要老妈子给汽车行打去了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车。
梦锦来到了巡捕房里,去了关押母亲的小房间里。
苏太太看到梦锦的眼睛红肿着,脸上还残留着怒气,不由得紧赶着问道:“怎么了?”
梦锦一见到母亲,立即哭了起来,道:“文泉和他妈合起伙来欺负我!他竟然私自跑到孤儿院里领养孩子!”
苏太太听闻,大骂道:“混账!简直反了天了!他竟然敢把不知底细的孩子领进我们苏家!”
梦锦哭道:“他没有得逞!我和他打了一架!”
苏太太喊道:“什么?他竟敢动手打你!我去和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