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彬听闻,不由得问道:“蝶纤怎么了?”
雁翎缓缓的坐在了沙发上,端起茶水杯,缓缓的喝了一口茉莉清茶,道:“你们还是让蝶纤自己说吧!她竟然瞒着我,私自去外面摆摊卖货,简直都把我们廖家的脸面丢尽了!她的身上也不好,经常三病九痛的!另外,她和楠一结婚一年多,竟然还没有孩子!这些事情一股脑儿的压在我的身上,简直把我的心都压碎了!”
文彬听完,向蝶纤问道:“你怎么出去摆摊卖货呢?有什么困难吗?”
蝶纤缓缓的垂下头。楠一道:“蝶纤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不情愿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做全职太太,非要自己去挣钱!她真有志气!”说完,便搂了搂蝶纤的肩头。
文彬和细烟看到楠一如此的袒护和爱怜细烟,心里都觉得格外的安慰。夫妻俩人情知雁翎故意刁难蝶纤,所以才把蝶纤逼出家门摆摊卖货!
雁翎冷着脸,道:“可雁翎毕竟怀不上孩子!这难道也是女强人的表现?”
楠一急忙解释道:“都怪我平日里的工作太忙了,早出晚归,连周末都不能在家里!”
细烟听到楠一如此说,故意责怪道:“你也真是的!不能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也要顾及家庭才对呀!”
雁翎接口道:“蝶纤自己难道就没有责任吗?她总不至于连自己每月的排卵期都不知道吧!她要是真想要孩子,肯定会算准时间,到时候给楠一打招呼的!依我看,她是成心的!我是她的婆婆,管不了她的那些心思,你们是她的生身父母,替我好好的劝一劝她!她要是怀上了孩子,不光是我们佟家的喜事,也是你们廖家的喜事!”
文彬道:“亲家,你的话实在没有道理。蝶纤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呢?蝶纤,你自己说!”
蝶纤看到父亲的面色通红,知道父亲又着急上火了,急忙道:“爸,真的是因为楠一平日里工作太忙了!我害怕他花费了精力,影响他的事业!妈既然怪我,那我和楠一就加紧要孩子!”
雁翎道:“你不用跟我赌气!反正生不生孩子是你们夫妻俩的事情!”
细烟道:“亲家,你就少说几句吧!你不心疼你的儿媳妇,我还要心疼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呢!我倒是觉得,楠一和蝶纤应该搬出去单独住!你的身体一向健朗,也没必要让俩孩子整天陪着你!你要是觉得孤单烦闷了,我时常来陪你聊天!”
雁翎瞪大了眼睛,道:“我坚决反对楠一和蝶纤搬出去单独住!这么大的一所房子不住,非要出去另找房子住!有钱烧包的?不行!这件事情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不要多说了,楠一也别私底下想方设法了!我说不行就不行!安迪不在了,佟家人的事情,我说了算!来,入席吧!”说完,便紧密的搀扶着倪丽的胳膊,向偌大的饭厅走去了。
她故意和倪丽说笑着。
细烟看到雁翎走了,一把拉住蝶纤的手,含泪道:“真是委屈死了你!幸亏楠一对你知疼知热的!”
楠一急忙道:“妈!我是蝶纤的男人,当然要袒护自己的老婆!平日里,我妈对我也是那副样子!你们放心,我已经在外面物色好了一处房子,过几天就带着蝶纤搬出去!”
细烟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觉得清朗了许多,道:“我巴不得蝶纤立即马上就能搬出去!你一定要抓紧,最好明天就能搬家!”
蝶纤看到母亲那副凄然的神情,不由得泪流满面,哽咽道:“妈!我没事的!你不要这个样子,我看见你这个样子,简直觉得万箭穿心!”
细烟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替蝶纤擦干了眼泪,道:“真是委屈你了!”
楠一听到细烟如此说,心里愈发的难过,道:“妈!我会照顾好蝶纤的!”
细烟转向楠一,道:“蝶纤都是为了嫁给你,才受到了这些磨难!你可一定要对她好!”
楠一急忙道:“妈,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都对蝶纤好的!”
文彬道:“我打算和雁翎好好的谈一谈!当年的事情,实在是因为我引出的!”说着,便用愧疚的目光看了一眼蝶纤。
细烟的心里顿时涌出了倔强,道:“谁说和谁恋爱就一定要和谁结婚呢?你又不是专门为穆雁翎而生的!我很不同意你的那句话!”
文彬知道细烟的心里吃着醋,便不再吭声,低头走进了餐厅里。
雁翎和倪丽正亲密的聊着闲话,时而发出了很大声的笑声。
文彬站在餐厅门口,呆望着打扮的雍容华贵却不再清纯的雁翎,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都说时光是一把无情的刀剑,能够斩断所有的美好。年轻的时候,文彬压根就不愿意相信这句话。可已过知天命的年纪,他不得不相信这句话了。他望着雁翎,竟然觉得实在有些不认识她了……尽管他和她已经认识了三十年!
雁翎无意中一回头,看到了正在门口发着呆的文彬,不由得也微微的呆了呆。
她看见的廖文彬是已经老迈了的廖文彬。他年轻时候的英俊模样简直已经残剩的不多了。更可悲的是,他的眸光里也不再有昔年的那股子暖洋洋的眼神了。
她回过神,用嘲讽的口气道:“亲家!你站在那里,到底是要进来,还是准备出去?”
文彬回过神,倔强的走进了偌大的餐厅,坐在了雁翎的正对面。
那只椭圆形的餐桌上面铺着洁白的餐布,摆放着亮闪闪的碗碟和刀叉。因为是白天,所以没有点上蜡烛,营造出一种温馨安逸的用餐氛围。幸好没有点蜡烛,否则,文彬真觉得像是掉进了地狱里!
那火红的、摇曳着火苗的红烛,像是地狱的鬼火!
雁翎看着对面的文彬,蓦然想起了她第一次和文彬单独出去吃饭时候的情境。在那家小馆子里,她的心里闪烁着忐忑,耷拉着眼皮,不敢正视文彬的眸光,用一种极其悲凉的口气诉说着自己的身世。
那时候,她已经喜欢上了文彬。可是,文彬也已经知道了她的家世。为此,她不得不忐忑起来,在假装镇定的倾诉里,谨小慎微的打量着文彬神情的变化。那时候,她其实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的。
假如文彬嫌弃她的出身,她就从小馆子里冲出去,一跑了之,从此以后再也不和文彬见面。
可是,那时候,文彬非但没有瞧不起她,反而对她表示了极大的悲悯和叹息。那时候,他是她的救星,成了她能够托付终身的男人!
雁翎从这些往事里回过神,看着对面的文彬,竟然觉得,她当年真傻!
假如,她一跑了之,从那以后再也不和他见面,彻底的忘记了他,那么,她也不会遭受后来的那些痛苦以及如今的尴尬!
倪丽打量着俩人的神情,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什么。她猜到了雁翎和文彬的关系,心里不由得微微的叹息了起来。在倪丽的眼里,雁翎和文彬真是一对儿。
这时候,楠一领着细烟进来了。蝶纤跟在后面。
细烟看到文彬和雁翎竟然面对面的坐着,她的心里顿时生出了不满。她急忙走到了文彬的身边,坐在了他的身边,并且立即用警告的目光瞪着雁翎。
楠一和蝶纤坐在了旁侧。楠一立即笑道:“爸妈,用饭吧!这都是蝶纤亲手做的饭菜,专门做了你们爱吃的菜!”
蝶纤急忙把刀叉送到了文彬的手里,勉强笑道:“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蝶纤做的菜了!”
文彬回过神,从蝶纤的手里接过了刀叉,专心致志的吃起了饭菜。
蝶纤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往文彬的碟子里夹菜。
雁翎自从看到细烟坐在了文彬身边,便一直用威严的眸光回敬着细烟。
这会儿,她看见蝶纤一个劲儿的往文彬的碟子里夹菜,不由得冷笑道:“你慢一点儿!慌慌张张的!”说着,便拿起一只干净的叉子把虾仁送到了倪丽的盘子里。
倪丽急忙笑道:“伯母,谢谢!”
雁翎笑道:“你和你家先生在美国生活,估计经常吃西餐。”
倪丽笑道:“伯母说的对!我和老公整天和美国人打交道,不得不习惯吃西餐!”
雁翎看了一眼蝶纤,继续对倪丽道:“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精英,千万不要笑话这些粗茶淡饭!”
倪丽急忙笑道:“伯母,蝶纤妹妹做的菜很好吃!”
雁翎笑道:“我吃习惯了,实在吃不出她做的饭菜有什么好!”顿了顿,对细烟笑道:“倒是委屈了亲家,已经好些时日都没有吃到女儿做的菜了!真是可怜见的!我倒是以为,蝶纤没嫁到我们佟家之前,她在你们廖家难道是免费的老妈子?”
细烟把手里捏着刀叉在碟子里一顿,发出了几声叮当的声响。
她随即冷笑道:“蝶纤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做父母的,能经常吃到孝顺女儿亲生做的饭菜,实在是福气!亲家太太当年在穆家的时候……我是说在穆相玫家里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给你姑母姑父做菜吃呢?你的生身父母当初抛下你不管,两口子去了南洋淘金,你的姑母把你拉扯大,你肯定不好意思白吃白住!”
雁翎道:“那时候,我们家里请了一个陈妈。饭菜都是陈妈准备的!我姑妈和姑父要我不要为了琐事分心,要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总不至于为了做家务,而耽误了自己的工作吧?我倒是觉得,蝶纤现在做全职太太,简直有些不思长进了!”
楠一急忙道:“妈!蝶纤是为了照顾我,也为了照顾你,才没有出去做事的!”
雁翎瞪了楠一一眼,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不要再提起搬出去住的事情了!就让蝶纤做一个相夫教子、伺候婆婆的孝顺媳妇吧!”说完,便用叉子叉了一只烤鸡腿,丢到了蝶纤的盘子里。
细烟道:“我倒是觉得,亲家太太说刚才的话实在是没出息!难不成因为亲家先生不在了,亲家太太就不能独立过日子了?”
雁翎的心里顿时觉得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简直痛彻肺腑。
细烟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微笑,并且那丝微笑变得愈发的清晰。
雁翎道:“你说的很对!我就是不能独立过日子了!必须要儿子媳妇在我的身边伺候着!总不见得,儿子和媳妇都没良心,狠心丢下我这个可怜的寡妇远走高飞吧!我是拿定了主意,非要靠着儿子媳妇养老不成!”
细烟道:“你要是明事理的人,难道没有想起来请个保姆?总不见得,你为了你的养老,耽误了儿子媳妇的生活吧?我们也都是从年轻时代过来的,我们当初要是被约束了,心里能自在吗?当年,你不也没和你公公住在一起吗?”
雁翎武断的一挥手,喊道:“我不管!在佟家,我说了算!蝶纤休想搬出去住!”
文彬一直保持着沉默。此时,他实在觉得雁翎简直是蛮不讲理了,便开口道:“我坚决反对亲家太太的做法!你凭什么限制了楠一和蝶纤的自由?”
雁翎看到文彬竟然生气了,心里的气愈发的大了起来。她抬高声音道:“因为我是寡妇!是个可怜人!苦命人!”
雁翎的这一声凄凉的吼叫简直把文彬吓住了。他的心里顿时涌出了对雁翎的悲悯和同情!
谁说不是呢?雁翎的的确确是个寡妇!可怜人!苦命人!
这样的一个孤单的寡妇、可怜人、苦命人理所当然的需要得到儿子和媳妇的照顾!这天经地义!
可是,文彬也是蝶纤的父亲!他又怎么能眼瞅着女儿在婆家受尽委屈呢?
他情不自禁的喊道:“你这个寡妇、可怜人、苦命人要自立!因为你是穆雁翎!”
雁翎愣住了,可很快又清醒过来了。她冷笑道:“当年的那个穆雁翎已经死了!现在的穆雁翎就是这样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