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陈折梅把萧翊写的一些东西交给了我,并把晚上约会的时间和地点也告诉了我。我很不客气地对他说,叫萧翊打扮得漂亮精神一些,别一付灰头土脑的窝囊样子,弄得介绍人也很没有面子。说得难听些,初次见面,衣着太朴素的话,这似乎有些矫揉造作,也有些不懂道理和礼貌的味道。他老习惯地搔搔头皮,笑着点头说一定尽力而为。
下了班后,我来到邻居的家,说好七点钟在海滨公园门口准时见面,接着回家匆匆地吃了几口晚饭。稍稍地看了一下萧翊写的东西后就咧咧嘴巴放下了,因为写的都是诗和词,不要说是里面的含意,就是一些文字我都不认识。只有去请魏叔那个骚老头解释了。
接着,我就乘车兴冲冲地朝海滨公园而去。我对陈折梅说约会的时间是六点半,其实我是想借大学生半个小时的时间去和陈折梅、萧翊玩一会。不知怎的,我觉得我的心里很闷,很寂寞,很想和朋友们在一起聊聊天散散心。当然,事实上我更希望和萧翊这个我对他暗中产生了兴趣的怪人相见的时间长一点。什么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就像中了邪着了魔似的不可思议。
我刚到海滨公园的门口停下脚步,陈折梅和萧翊也恰好在寄车站停放自行车。小陈依然如故,一身西装革履,穿的还是那么笔挺。再看萧翊,哇!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你看,脑袋上刚吹过风整过型的头发梳得刷齐、黑得发亮。只见他上面穿着一件缀有隐形方格的花呢西装,里面是两件鸡心领的羊毛衫,浅黄色的衬衫里系着一条紫红色中带有细黄线条的领带。下面是一条深褐色的西裤,雪白的袜子配着一双棕色的皮鞋。嘿?这个萧翊!看上去就象换了整个人似的,全然没有了上次见面时给我的那种反感。
我睁着一对明亮的大眼,毫无顾忌地朝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灯光下,他竟显得格外精神焕发。那么的斯文倒也罢了,而且明显地蕴着秀士才子的书卷气度,透着文人骚客的雅韵墨味。我总算明白了这么一句话:“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要是第一次我看到他就这么精神的话,说不定我倒会喜欢他的。同时我也真有点搞不懂,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找不到对象?
我先对陈折梅点点头,随即冲着萧翊微微一笑:“小萧,你好!”
“馨姐,你好!”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我做了一个鞠躬的动作,“又给你添麻烦了,真是过意不去。”
我扑闪着一对俊美的大眼,落落大方地看着他,尽情地欣赏着他的英俊潇洒。
看着他,不知怎的,我的心里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叫人怪难为情的梦来,脸上不由感到微微发烫。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我“噗哧”一笑,脸虽然有些绯红,但看着他却是坦坦率率地问他道:“小萧,这次帮你介绍了一个大学生,你有什么想法?”
他淡淡一笑,默不作声。
“你怎么不回答?是不是大贤似痴啊?”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扬了一下眉毛,继续毫无顾忌地看着他,觉得很是开心。
“馨姐的夸奖我可不敢当。”他勉强一笑,坦率地说道:“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工人,肯定高攀不上。有道是人贵有自知之明。所以我对这次的约会不抱任何希望。”
“你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吗?”我刚说出这句含有嘲讽的话,却见后面的陈折梅冲着我挤眉弄眼直皱眉头,我马上意识到自己失口了,连忙转了个弯补漏洞道,“你如此的文质彬彬,又戴了一付这么深的近视眼镜,看上去怎么也不象个普通的工人啊。不相信的话,你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像个知识分子呢还是像个普通的工人。”
“我不过是绣花枕头,徒有外表罢了。”他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脸上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谁把我当成读书人谁就看走了眼,因为我确确实实是个工人。至于近视眼么,没办法,是父母的遗传。”
“这个浑小子,还挺有掩饰自己的本领,说起话来真是滴水不漏。”我暗暗嘀咕着,觉得他委实有些古怪。帮人家介绍对象,介绍人总是多说优点少说甚至是不说缺点的。他倒好,不但让陈折梅反其道而行之,而且自己也把自己说得平平常常。要不是我对他暗中已经有所了解的话,我还真会把他当成一个和我们一样不值一提的凡夫俗子了。
“喂,小陈。”我扭脸看着陈折梅笑道,“你答应我玩麻将的诺言几时实现?”
“可是馨姐,其实他不会搓麻将。”陈折梅不好意思地搔起了头皮。
“你连麻将也不会玩?”我惊讶地看着萧翊问,“那么舞会不会跳?”
萧翊笑笑,摇摇头。算是对我的回答。
“唉,真是一个标准的蠢货!”我在肚子了沮丧地嘀咕了一句。
不一会,邻居陪着大学生来了。彼此介绍过以后,邻居有事先走了。我和陈折梅目送他俩走进公园后也转身回家。
28
“今天你的朋友看上去真的很英俊潇洒。”我笑着对送我去车站的陈折梅这么说。
他也嗨嗨地笑了起来,显得很是得意。“不瞒你说,正巧他妹妹昨天出差回浦江办事。知道了上次的事情后把他大骂了一顿。今天他穿的这些行头,都是他妹妹忙了一个下午给他弄出来的。”说到这里,他感叹地摇头笑道:“像他这样的男人,只知道埋头于文学爱好之中,其他的什么都不管,没有一个女人在身边照顾着还真不行。”
我的心里只惦记着萧翊的翩翩风度,他说什么我压根儿没有听进去,依然笑着说道:“我真不明白,像他这样潇洒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你看你,女儿都读书了,他却还在为自己的婚姻奔波。”
“人生总有不如意的。”陈折梅苦涩地笑道,“一个人在生活中受点磨难未必是一件坏事。这可以让自己的思想更成熟,意境更老到。你看他今天很潇洒是不是?一付知识分子的模样。可是也有人认为他很难看,说他的模样带也带不出去。说他在事业上尽管很努力,但肯定不会成功,原因就在于他写的东西太透明。既不懂得在作品中如何妙笔生花,也不知道在作品中如何粉饰太平,所以注定是不可能发表的。”不知不觉中,他又说出了萧翊的一些内情。
车站到后,他和我打了个招呼,骑上自行车先走了。他刚走,公共汽车就来了。我犹豫了一下,很想返回到公园门口悄悄地去等萧翊出来。因为他说过他不会和那位大学生有什么结果的。这样的约会,时间肯定不会很长,那么我就可以陪他随便走走聊聊天。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要说是我自己、大概就连老天爷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我还是在车子快要关门的时候,一个箭步跳了上去。
29
“魏叔,我陪你喝酒来了。”
我放下手里的酒菜,看着他笑吟吟地说道:“今天可没有什么好菜。一斤三黄鸡,半只文虎酱鸭,也有我喜欢吃的糟肚片和醉泥螺。当然,还有最下酒的鸡翅膀。这些菜,够咱爷俩哈呼一顿了吧?”
“秀色可餐。你来就好,还带什么菜呀。”
魏叔眉开眼笑,抹着鼻子瞅着我哈哈笑道:“你这个丫头,那天没喝醉吧?我老啦,一回来就醉得不省人事喽,差一点没把小便遗在裤子上!”
“你就这样的疯颠!”我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叫‘秀色可餐’?我听不懂耶。再这样的话,我以后可不陪你喝酒了。”
魏叔尴尬地一笑,看看我赶紧低下了头发花白的脑袋……
我抿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先是脱去外衣挂好,然后抹桌子拿碗筷,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随意自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拿出萧翊写的诗词放在了他的面前,半真半假地说道:“魏叔,你老人家看看,我这几首诗词写得怎么样啊?”
“你现在会写诗词了?”他放下筷子看看我,哈哈大笑了起来,脑袋摇得比拨郎鼓还快。“我说丫头哎,什么叫诗,什么叫词,你懂吗?”
“魏叔,你看了再说嘛!”我顿顿脚,一付撒娇的模样。
“好、好好,我看,我看。”他拿起信笺,揉了揉眼睛,从衣袋里取出老花眼镜戴上,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我冷眼窥视他的神态,只见他先是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看了几句后眉毛一抖,两道深邃的目光透过镜片朝我投来惊讶的一瞥,随即专心致志地开始审阅,接着又摇头晃脑地朗读了起来。
行乡子
豆蔻含苞,嫩蕊润娇。无情郎、笔墨操劳。年华正好,怎不逍遥?赏景儿美,花儿艳,月儿皎。
只因前宿,旧愿未消。今世里、苦守残宵。寒窗岁月,形影共憔。叹痴难抛,意难却,债难逃。
卜算子
几度泪沾巾,几度梦中醒。红袖依稀何处寻,空忆昔时景。
三更嗟衾寒,月色映孤影。纵有箫声伴笛韵,无奈虚幻境。
忆仙姿
难见翩鸿入梦,长箫一曲谁共?卷帘半推窗,但见月稀云涌。情重,情重,笛残梅花三弄。
天仙子
明蟾有情云无情,雨打芭蕉风送影。疎桐一簇衬流萤,心不定,三更静,花落花开花满径。
梦里寻她难唤醒,缕缕相思剪还停。杜鹃啼血露华冷,空对镜,凄凉景,苦酒数杯醉酩酊。
浪淘沙
秋露泠泠木樨浓,篷窗烛残锦笺空。《花好月圆》付与谁?尽入萧郎不言中。
临江仙
绿水青山云淡,绯桃红杏花香。晚霞一抹咏夕阳。樵夫歌洞庭,渔翁唱湘江。
身腾五洲魂畅,眼观四海神扬。方醒情肠是黄粱。从今豪态放,看我醉姿狂。
“嗯,丫头,这是你写的?”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怔怔地瞅着我问。
“写得怎么样?”我紧张极了,看着他迫不及待地问。
“就象一杯正宗的绍兴花雕,味道够醇、够浓!细细品尝方知韵味无穷。”他赞赏不已,摇头晃脑道,“来,丫头,我为你高兴而干杯。你男人有这样的文采,我真为你祝福!我只知道他的画画得相当好,想不到他的文学水平也这么高,真是后生可畏。”
“我男人?”我先是一惊,而后忍不住羞涩地笑了起来,斜视着他脸红耳赤地嗔道:“魏叔,你又喝多了,我不是跟你说是我写的吗?”
“你魏叔我可没有糊涂。”他摇头道,“不是魏叔小觑你。我的职业经验告诉我说,首先,象你这种性格的女人写不出这样苍劲有力的硬笔书法。第二,没有一定古典文学知识的人写不出这样看似平淡无奇、但意境却很深邃的爱情作品。第三,这个作者在爱情生活上一定受过很大的挫折,所以才有这么深刻的体会并用词来表达自己的悲伤。所以我说不是你写的。”
我不得不佩服魏叔的解释,“那么,这诗词里讲的是什么意思?”
“诗词的意境妙就妙在这里:好些句子或只能意会,无法言传。”魏叔摘下老花眼镜,咪了一口老酒,看着我感叹道:“小馨呵,你的福气真好,嫁了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丈夫。你又长得这么漂亮温柔,他一定是心满意足了。因为从诗词的内容来看,他以前受过爱情的磨难。”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萧翊以前受过爱情的磨难倒确有其事。扬了一下眉毛后,我问道:“魏叔,你能不能帮忙把这几首诗词在刊物上刊登发表?”
“我可以想想办法。但是,”他又戴上老花眼镜,仔细地咀嚼着词的含义,点头道,“据魏叔看来,这里面还缺少三到四首,因为它是一个整体词组。你看,前面五首是爱情词,而且是悲剧诗词。而后面一首忽然意境全变,这显然是不符合作者当时心态的。所以我说它是一个整体词组,而不是各自独立的散词。”
30
“那么,我让他抄齐就行了。”我顿时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地看着他说道,“魏叔,这件事就拜托你老人家了。到时候我再请你喝酒。”
“他到底是谁?”魏叔看着字迹略有所思,“几年前我好像在一部投到我们刊物社的中篇小说稿子中看到过这样的字迹。大家都说这漂亮的钢笔字写得都可以当范本了。可惜时间太长,我记不住了。”
“是吗?”我紧张地看着他问道,“那为什么不给他发表?”
“丫头,你以为发表作品是很容易的?”他微笑着摇摇头,“现在讲的是经济效益。只要有钱,你写的作品只要不违反有关政策和规定就行,自费出版都可以。以前可不行,以前是政治第一。再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其他情况和原因,说实在的,要没有后台撑一把的话,一个无名小辈要发表作品是相当困难的。”
“所以,才请你老人家帮忙呀!”我赶紧给他拍马屁道,“既然现在出书不是那么困难了,你又是一个大主编,不妨提拔一下你侄女的好朋友吧,我不会忘记你老人家的。”
“以后再说吧。”他闪烁其辞,眼神又变得有些色色的,叹口气道:“我帮了你朋友的忙,可是谁帮我的忙?”
我在暗中叹了口气,心想魏叔你呀,已经是这把年龄了,论生理特点性欲也应该消退了,怎么象年轻人一样动不动就要上火?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要想入非非,值得吗?再说,我又何必为萧翊做出这样的牺牲?
见他一付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又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觉得他也怪可怜的。老婆死了,性欲旺盛的男人自然憋得难受,这也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得,给他一点安慰吧,反正我的男人对我视如敝屣,并不稀罕。
“魏叔,你要我帮你什么忙?”我笑呵呵地在他身边坐下,直爽地低声问道:“是不是魏婶不在了,你在生理上觉得难受?”
“是很难受哟!”他感叹中带着坦率点头回答,“不知怎的,我就改不掉这个讨厌的毛病!有时自己也很恨自己的。”他苦恼地摇摇头,看着我声音有点发颤地问:“小馨,你能不能给魏叔解解馋?”
“真是个不知羞耻的骚老头子!”我脸腮红扑扑地斜了他一眼,羞答答地低下了觉得很是羞愧的脑袋。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把手伸进了我的衣服,摩挲起我硕大的乳峰来。
看着他心旷神怡的样子,我在心里摇摇头,感叹地想到,不就是两团富有弹性的软肉么,怎么就会有如此吸引男人的魅力?
他把手滑了下去,摸索着要解我的裤带。
“魏叔,适可而止吧。”我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的手,笑盈盈地对他婉言拒绝道,“贪得无厌可不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看看我,无奈地缩回了手。然后看着我笑嘻嘻地点点头应道:“是的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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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对那个萧翊的印象怎么样?”我冲上两杯清香扑鼻的咖啡,一杯端给大学生,一杯端给了邻居。
“讲不出来。”她皱了皱眉头,看着我坦率地回答,“他那付外表给我的感觉不错,但语言实在是少了些。按理说,初次见面,女的总因为害羞的缘故没有什么话的,可他比我的话更少。不瞒你说,两人在公园里转了三刻钟的时间,他前后左右的话没有超过十句。我只好东拉西扯的来打破僵局。他的个性是不是太内向了些?假如真是这样的话,恐怕谈不拢。”
我知道,这是萧翊的一种策略。他本来就不想谈这个恋爱,说出来又怕有损女方的自尊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让女的感到和他交往是一种受罪,于是主动提出“拜拜”。这既让女方面子十足,他本人也达到了目的。萧翊的这个策略,是陈折梅告诉我的。但我又不能把这个情况对大学生说穿,否则非把她气得直翻白眼不可。可不是吗,一个普通的工人竟敢挑剔一个大学毕业生,这岂不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别着急嘛!”我看着她笑道:“他性格内向是不假,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处境?你是大学毕业生,他则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他会不会感到拘束或者不自然?以后时间长了,彼此熟悉和了解了,他觉得你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我想他的话会多起来的。”
大学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约你几时再见面?”我装模作样地问,其实我知道萧翊不会约她的。
大学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清秀的脸庞,扭扭捏捏地吭道:“他没有约我,是我约的他,约他下个星期四见面。”
“是吗?”我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扬了扬眉毛,看着她饶有兴趣问:“既然对他没有好感,干什么还要约他?”
“这个人的世界观和别人不一样。”大学生呷了一口咖啡,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我问他: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一般的人都会直言相告,或是这个,或是那个。他却这么回答我说:爱好什么并不重要,应该关注的是对方的爱好能不能充分发挥出来,能不能被社会所接受和被大众所承认。馨姐,你说他的话怪不怪?业余爱好有什么好被社会所接受和被大众所承认的?我觉得他的思想观点好像很是深沉。别看我是个大学生,但我感觉到我好像比不过他。”
“所以你约了他。”我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如果你认为他是你心中值得追求的人物,不妨就放下大学生的架子去主动进攻。我相信他不会让你失望的。但你必须要有耐心和主动性。”
看着她羞涩地点头应承,我的心里忽然泛起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个萧翊,为了这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我为他四处奔波找对象;为了他,我厚着脸皮让魏叔占便宜。我干什么要如此地关心他,他算我的什么人?难道仅仅是为了那场得到生理上满足过的梦?对我来说,这不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么?
我现在是不是变成了一个很犯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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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你这个朋友以前给刊物社投过中篇小说的是不是?”我笑嘻嘻地看着陈折梅洋洋得意地问,为知道他没有告诉我的秘密而感到高兴。
他没吱声,只是微微地眯起眼睛打量着我,就象从来没有看见过我似的。良久,他才慢条斯理地问道:“馨姐,你问这个干什么?另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朋友的事我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我很是不高兴地拉下了脸,满腹委屈地哼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对不起,我有点失态了。”也许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赶紧给我打招呼,“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的,你别误会。你怎么知道他以前投过稿的?”
我沉着脸气呼呼地应道:“我有什么好误会的?笑话!你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太爱管闲事了。”说着,从口袋里取出萧翊的诗词还给了他道:“拿去,这是一组词。里面缺了三到四首,想在刊物上发表的话,就补齐了寄到‘浦江刊物社’去。”说罢,我不再理他,忙着干自己的活。
陈折梅在一边看了我好一会,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半天,他才慢吞吞地走开。我只听见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话:“馨姐,谢谢你了。”
吃午饭的时候,小白脸陈折梅端着饭碗笑呵呵地在我的身边坐下。看他那付贼态嘻嘻的样子,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模样。可见人都是有两重性的,关键在于平时没有把另外的一个方面显露出来罢了。
“小白脸你干什么呀?”我忍住笑冷冷地斜了他一眼,装出一付不耐烦的样子说道,“我现在才发觉,你对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好了。只要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有那么多麻烦你的事吗?”他讪讪地一笑,边吃饭边说道,“我是约你这个星期天到我家里去搓麻将。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高兴地看着他扬了一下眉毛,眉开眼笑地说道,“当然有空。只要有玩,我随时到场。可是你那个书呆子朋友又玩不来麻将,怪扫兴的。”
“除了他,我还有其他的朋友可以做搭子嘛。那就说定了,星期天下午一点钟。”他嗨嗨地笑了起来,“你慢慢吃,我到别的地方去坐。”
“干什么要走?”我有点纳闷不解,“这里有针扎你的屁股?”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嘛!”他乐吱吱地嘲讽我道,“说完了话就该走喽。否则的话,你会认为我是只惹人讨厌的苍蝇。”
“你还挺会记仇的噢!”我不好意思对他抿了抿嘴巴,反唇相讥道,“是不是觉得得罪了我,所以来补漏洞?我说小白脸,馨姐可不是一个让人能随便捏方搓圆的人。我真不明白你和萧翊在捣什么鬼。好像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就处处瞒着我。”
提到萧翊,他立刻来了精神,诚诚恳恳说道:“馨姐,说真实的,我确实不知道那是一篇组词。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干什么要告诉你?”我莞尔一笑,瞅着他洋洋得意地戏耍他道,“你以为就他能你能而我不能?怎么判断?凭我的天赋!告诉你,馨姐我的学问大着呐!你们无非不知道罢了。这个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懂吗?”
“是吗?”他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那一脸的怪模样,显得很是开心。
“你笑什么?”我又沉下了脸,装出一付恼怒的样子来。
“我笑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他看着我嘻嘻哈哈地说道,“真是应了这么一句话:‘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说馨姐,星期天咱们也别玩麻将了,几个诗友仿效《红楼梦》里的故事,聚在一起开个什么诗社不是很好么?萧翊算是个多情多义的贾宝玉,曹丽丽是个青云直上的薛宝钗,黄莺占了林黛玉多愁善感的位子,你就代替天真烂漫的史湘云好了。馨姐,就这么定了。”
“乖乖龙地咚,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朝他耸了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竖了根竹竿,你还真的往上爬呀!这不是让我很没有面子吗?”
“馨姐又谦虚了。”他微笑着摇摇头,觑着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真话,我和萧翊时常感叹,我们几个喜欢文学的人好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闹一闹了。有了馨姐的加盟,我想一定会热闹得很。”
“你是要逼死我啊?”我生气地跺了跺脚,很不高兴地嘟嘟嘴。
“唷,馨姐,你还会撒娇?”他笑着低声问我。
“嗨——!”我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这个陈折梅,怎么就这样的会嚼舌头,平时怎么就看不出呢?“你这个小白脸,当心嘴巴生疮、舌头长疔!”
“好,不说了,免得馨姐真的生气。”他撸撸头发,不再说笑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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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好午饭,我和陈折梅一起朝车间里走去。
“小陈,你的朋友诗词写得这么好,有没有在什么刊物或者杂志上发表过?”我对他言归正传。
他摇摇头道:“他志在高山流水、余音绕梁的文学作品。诗词曲赋对他来说,只是一碟佐酒的小菜而已。我也劝他过几次,既然写了东西,何不投稿一试?他说:作品鄙陋。既然自觉愧登大雅之堂,那又何必滥竽充数。所以对诗词这方面的作品来说,他从来没有给任何出版社投过稿子。”
“我认认真真地问你,他想不想发表他的诗词?”
“我很难回答你,你最好去问他本人。”他苦笑着摇摇头,和我开诚布公地说道,“不瞒你说馨姐,他在这方面的脾气很古怪,谢绝一切外人的帮忙。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什么也不瞒你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泡在文学创作上了。他写过好几部中、长篇小说。但由于种种原因,都以退稿而告终。但他并不气馁,用他那百折不挠的精神继续着他的爱好。人家是春播秋收。他却只知耕耘,不问收获。那种毅力和恒心,确实叫人由衷钦佩!”
我点点头,心想难怪你陈折梅对他这么的厚爱有加。也难怪这个萧翊如此斯文,原来果然是个墨水里泡出来的文人秀士,从而养成了他那独有的气质。魏叔说他投过稿还真没错。
但我也有点纳闷,像他这样的人,理应找个学问渊博的才女辅佐他的事业才对,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偏偏要找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知识的普通女工?这个女人能理解和支持他吗?换个志同道合、有共同语言的女性不是更好吗?要知道,一个对事业孜孜追求的人被爱人不理解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普通的人大都庸俗不堪,女人尤甚。她们往往鼠目寸光,一旦看见男人有几次的失败,她们就会怨天尤人,觉得自己嫁错了人。她们就可能心灰意懒,对自己的男人深感失望。婚姻的阴影也就由此产生。要是换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她完全明白事业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的,她理解攀登高峰的艰难,她只会鼓励丈夫继续对事业进行百折不挠的追求而不会给他泼任何冷水。只有这样,爱情才会牢不可破,婚姻才会天长地久。
我把我的想法毫无顾忌地告诉了陈折梅。
他听了低头不语。良久,他才长长地叹息一声,看着我怅然地点头道:“馨姐,从理论上说,你的话一点也没错。当初,我和萧翊也都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上,有些正确的理论往往在生活中就会变成谬误。不瞒你说,萧翊就是这个理论的切身体验者。要不,他哪会来那么多的怪条件?上次我不是对你说过他有过两个女朋友吗?那个杨秀嫣,就是属于才貌双全的女性。她和萧翊恋爱了两年,结果还是分道扬镳了,这对萧翊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我把这个故事简单地讲给你听后,你就会明白他为什么要有那种奇怪的条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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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杨秀嫣的姑娘,是我和周晓舟介绍的。她是晓舟娘家的邻居。她的父亲是一位书法家,母亲是一名退休医生。
“由于受到家庭环境的熏陶和影响,杨秀嫣她从小就喜欢书法艺术,业余时间全部用在了练字上。十四、五岁的时候,那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可以说写得龙飞凤舞,同龄人很难和她相提并论,她的父母为此也深感骄傲和自豪。
“平心而论,这个杨秀嫣不但长得清秀靓丽,而且特别聪明伶俐,是个极有才能的女性,只是没有发挥才能的机会罢了。
“我和晓舟在谈朋友的时候就看中了她,觉得她和萧翊是天生的一对。有一次我到晓舟的家里去,正巧碰到杨秀嫣的父母亲,就把萧翊的情况对他俩详细地介绍了一番。她的父母表示同意,她个人也没什么意见。
“就这样,他们两人谈上了恋爱,而且谈得非常投机,彼此都有相见恨晚的一种感觉。算起来,他们前后一共谈了二年半的恋爱。
那时,萧翊的母亲还健在,老人也很喜欢这位知书达理的毛脚媳妇。老人送给杨秀嫣好几件金银首饰,她则是‘长者赐,不敢辞’,一一照单全收。
“就在商量要登记结婚的时候,杨秀嫣忽然变了心。
“作为男方介绍人,我就去问萧翊具体原因。因为晓舟是女方介绍人的缘故吧,他不肯把实情告诉我,免得我们当介绍人的难堪,只是淡淡地说因为性格和不拢,所以就分道扬镳了。于是我又去找杨秀嫣。她很坦率地对我说,她认为萧翊是个冷血动物,是个没有激情和感情的男人。凭她的才貌,她完全可以找一个比萧翊更理想的男子汉。最后,她斩钉截铁地说,她不可能和萧翊再保持半点的恋爱关系了。
“见她这么说,我也只好表示遗憾地摇头作罢。事实上,萧翊的母亲悄悄地告诉我说,他们两人的分手是因为萧翊又一部长篇小说退了稿,她对萧翊深感失望,觉得和他在一起生活以后不可能有什么‘夫贵妻荣’的日子过,所以她才和他断然分手。
“所以,萧翊吸取了经验教训,绝不肯要我再把写小说的情况告诉任何人,免得又闹出什么不可思议的爱情悲剧来。
“这就是我对你隐瞒情况的原因,也是他不肯再找有文化知识的女人做生活伴侣的真相。他写小说的目的并不是一定要成名成家,而只是一种天生就喜欢的业余爱好罢了。女方若仅仅是指望他以后能成名成家、名利双收而嫁给他的话,那么这个婚姻肯定不会长久。”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终于明白了萧翊古怪的择偶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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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姐。”
我刚要上楼,邻居家认识的那个大学生叫住了我。
我朝她笑笑,走进邻居的家。发现她的脸色有点沮丧,心里便有了数,坐下来和颜悦色地问道:“怎么啦,看你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萧翊欺负你了?”
她摇摇头,低垂下眼帘说道:“我不想和他谈下去了。”
“为什么呢?”我微笑着缓缓地问。这个微笑,不知道是暗中高兴呢还是表示遗憾。
“我和他实在是合不拢。这个人的话也太少了,简直叫人受不了。”她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来,“今天我和他到公园里去玩,他说去划船,我很高兴。可是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他就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我问他答,除此之外,他什么话也没有。这哪里是谈恋爱,这简直就是活受罪。”
萧翊胜利了,因为他达到了目的。
“分手时他有没有再约你?”我表面上装出一付很关心的样子问,心里却感到很好笑,觉得自己很虚伪。
“约了,但被我婉言谢绝了。”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看我,“他说过几天去看电影,我回答说没空,以后再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就回答我说:那好,没有关系,有什么话,可以叫介绍人转告。送我到车站看见车子来了后,他才笑嘻嘻地和我告别。见了三次面,我这是第一次看见他笑,而且笑得还很开心。真不明白他的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可我的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你呀,我的大学生!”我朝她投去责备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不是要找一个才华横溢的男人吗,他还不理想?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话少,你的话就不能多一些?提醒过你要主动进攻的嘛,怎么就忘了?”
“一个大学毕业生、助理工程师要几次主动去追求一个普通的工人,这不是太有损我的面子了?”她看着我摇摇娟秀的头,显然是放不下她这个大学毕业生的豆腐架子。
“大学生未必个个都有出息。”我有点生气地直话直说了,“坦率地讲,他这个普通的工人也未必会永远没出息。”我心里很想把萧翊补齐的词稿拿出来给她看,以显示一下他的文学水平,但手上却没有行动,因为我不想把萧翊再拱手相让给她了。
“馨姐,你别生气啊,出息和恋爱是两回事嘛。”大学生有点局促不安起来。她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因为她看不起普通的工人而生了气,她知道我也是个普通的工人,而且是一个最普通的挡车工。其实,我对她的这种意思倒是无所谓的。没有纺织工人纺纱织布的话,天下的人不要都光着屁股行走在马路上了?
“既然如此,我应该尊重你的意思。”我笑着和她、和邻居打过招呼后告辞出来,心里忽然有点真正的领悟了,萧翊为什么谢绝和有文化知识的姑娘恋爱,因为她们往往自负清高,恃才傲人。大学生哎,你还嫩了些,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句话么: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就你这点文化知识,以温馨我的愚见,恐怕还不及萧翊的一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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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我展开萧翊的组词想细细地欣赏一番他的硬笔书法。但展开来一看,我却傻了眼,那十首词里的字我竟没有几个认识的。
这是用毛笔写在一幅生宣上的狂草,只见那些字写的虽然平均只有一厘米大小,却是走龙飞凤,娟秀异常。我尽管对书法一窍不通,但欣赏水平还是有一点的。凝眸细看,只觉得字间的结构笔断意连,妙趣横生;布局疏密有致,酣畅淋漓;整个作品如行云流水,气度不凡。看上去叫人心旷神怡,拍案称绝!
哇,哇哇?这小子毛笔字也写得如此漂亮呀!
我吐了吐舌头,心里由衷地感叹萧翊的不凡。虽然我对里面的字不认识几个,但我相信,这些毛笔字是不可能靠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这小子,可谓是多才多艺,难怪陈折梅对他敬若兄长,赞不绝口。
看着作品,我突然有点恼火起来,感到这小子委实有点“狗屎扶不上墙”的味道。我和陈折梅已经在暗中说好了,我们瞒着他想办法先把这些词给他发表出来。一是让那些以前看不起他的女人暗中后悔,二是为他以后发表作品留个伏笔。可他却给我这么一幅书法作品。这算什么名堂?是在嘲笑我不认识字呢还是在故意卖弄自己的学问?抑或是他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意图,所以给了这么一幅书法作品来巧妙地表示自己的态度?
“唉,算了吧!”
我苦笑了一下,管他是什么意思,既然他不愿意我们帮忙,那我们又何必自作主张?这小子古里古怪的,到时候把我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倒也罢了,再嫌驴肝没有味的话,我和陈折梅岂不是要被他活活的气出鼓账病来?
这么一想,我也就舒了口气,欣赏着那张墨香犹浓的书法作品,爱不释手地想道:很好,抽空拿到画店里去装裱一下,到时候往墙上一挂,不是一件很好的艺术作品么?也算是给我这个当红娘的一种酬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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