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奉天身为家族的次子,成年以后就搬到离本家林府不远的仲府自立门户。仲府前一位老者在瑟瑟的寒风中颤抖着,因为这险恶的人心,也因为这无情的世道,一双老眼不禁滚下浑泪,沾湿了鬓角垂下的花发。
曾经门庭若市的仲府如今门可罗雀,众人无一不极力撇清和二少爷的关系,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让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也不禁心寒,更何况曾经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二少爷。
一声清脆的马鸣,一辆马车停在仲府的门前,仲府的管家拭干了面颊上的残泪,困惑不已,这些天来能雪中送炭的只有来还二少爷火凝杯的林倩雪而已,他以前就看得出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二少爷不一般,但是二少爷冰冷的一句不见客,这个倔强的少女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直到邺城林家得知她私自离家着急寻找,才将她拖走。
车帘被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挑开,一个婀娜窈窕的少女走下马车,少女目如银荧星动,面如秀色芙蓉,泛光朱唇,冰肌玉骨,精致清雅如竹叶上的清露,圆润莹澈。
老管家在仲府这些年,见过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凡洛城未婚适龄少女名姓比起城主府的主簿还要熟悉,这个少女看着有几分眼熟,但是愣是想不起来,若是蒲柳之姿,大众化的少女也就算了,偏偏是这般唇红齿白的好皮相,比起慕容妃嫣还要好看几分。
想起这个让人恶心的名字,老管家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透露出无尽的厌恶,这个趋炎附势的墙头草!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同老爷一同劝着二少爷,撮合他和叶小姐的!
叶小姐?一道灵光乍现,细看这个少女的容颜的确和叶雨泽有几分相似,难道真是那个三年前出走迦南学院的叶浅予?
少女下车以后仿佛和车上的什么人说些什么,车帘被挑开大半,老管家惊鸿一瞥,车上的可不是那个千娇百媚的少年吗?那么这个少女真是叶浅予?
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缓缓驶走,这个一身青衣的少女款步姗姗,身形袅袅,走到老管家面前,朱唇微启,“林叔,还记得我吗?”
老管家这才缓过神来,端详着眼前这张风华万千的脸,和记起中粉雕玉琢的笑脸重合,“叶浅予小姐!”
叶浅予微微一笑,“方便这个时候带我见见林先生吗?”
叶浅予的声线如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使人周身说不出的舒适,老管家面色尴尬的看着叶浅予,“叶小姐是来退婚的吧!”
叶浅予不置可否,“无论如何,能带我见见林先生吗?”
老管家看着这个少女,叹了一口气,“叶小姐跟我来吧!”
叶浅予告了声谢,跟着老管家走进仲府。这里叶浅予并不熟悉,反而是林家本家更加熟稔,那个时候她和林御翔的关系很好,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她最好的玩伴是林御翔的庶出叔叔的儿子林御白,在林御白七八岁的时候,本家找了个借口将林御白一家扫地出门。
想到林御翔,叶浅予不禁叹了一口气,那你又在这场变乱中扮演什么角色?端木玲珑之死有和你有什么关系?
沉思间,老管家道,“叶小姐,二少爷曾经的确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让您出走迦南学院,如今二少爷这般,叶小姐你就……”
老管家怕叶浅予等下见了林御尘言语上多少有些刺激挖苦的成分,于是老管家多有担心。
“林叔,你觉得我出走迦南学院是因为林御尘?”叶浅予的声音不禁多了一份清冷,“林御尘是不是觉得他当初没有选择我是我的羞耻?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他,那不是我的难堪,而是他的损失!”
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如今说出这番话有些落进下石的小人味道,整顿一下思路,叶浅予声音柔和很多,“林叔,虽然浅予和林御尘今生无缘无分,但是绝不是那种攀高踩低之人,不会对林先生冷嘲热讽的!”
老管家对着叶浅予笑的十分凄凉,但是多了一分感激,“老朽知道叶小姐不似某些趋炎附势,翻脸无情的小人。”
知道他说的是慕容妃嫣,叶浅予无言,走了几步,叶浅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怎么没有看见林伯父?”
老管家笑得比哭还难看,“事情发生以后一个月,二少爷就将林家最后的财力交给二少爷生母的母族,白城楚家,托他们让老爷安享晚年。楚老爷的为人二少爷还是知道的,尽管楚家的小辈闹腾的也不安分,但是二少爷也没办法,这个时候还能求谁?”
林御尘是知道有些往日和他有仇的人家不会放过他,他如今只能这样保住自己最亲的人。
一路看着两侧惨败的景致,遍地夏末的落花凋零,无人问津,再加上层层枯脆的落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如是多愁善感的文人一定触景生情,潸然泪下。这世态炎凉,连着风景似乎也在欺负人,林御尘风光无限的时候,这里是花团锦簇,四季如春,如今荒芜如此,连叶浅予也不由多了几分感伤。
行至一间屋子门口,老管家上前敲了敲门,“二少爷,叶小姐求见!
屋内良久,一个暗哑的声音响起,“叶小姐,退婚的书信在林叔那里,你拿了就走吧!”
“林先生,我有几句话想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叶小姐还是不要再和我这样的人有过多的接触了!”语气间透露着无尽的疲惫。
叶浅予秋瞳剪水染上浓浓的失望,“林先生若是今日无空,浅予来日再来叨扰吧!”
门内一片死寂,就在林叔歉意的对着叶浅予,叶浅予打算失望而归的时候,林御尘一声长叹,“叶小姐,请进!”
叶浅予眼中异彩闪过,有些欣喜的对着林叔一笑,然后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气味,叶浅予身为调香师,本就对气味极其的敏感,如今经过玉竹淬体膏之后,原本被强烈的魂力干扰的嗅觉再次回到叶浅予的身边,再加上嗅觉视觉化得更加灵敏,她几乎被熏得晕头转向。调动体内的魂力,叶浅予总算舒服了很多。
屋内一片昏暗,叶浅予如今一星魂师的修为能使她影影约约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散发跣足,面容憔悴,一身皱巴巴的衣服说不清的落魄颓废的感觉。
严格说来,林御尘也没有太多对不起她的地方,指婚这种事情叶浅予也十分不满,只不过当时的林御尘是洛城惊才绝艳的天纵之才,所以众人对她才会有这么多的非议。虽然金风玉露不是她的过失,但是当初答应南宫韵要吞噬封印黑暗香料,叶浅予多少对林御尘多了一分异样的歉意。
“叶小姐想要说什么?”
叶浅予本来想要知道关于端木玲珑以及林御翔之间的事情,但是如今对着这样的林御尘,单刀直入太过残忍,并且得不到很好的效果。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或许应该给这个绝望的少年,一点点生存的希望。
很多年以后,叶浅予无比庆幸自己这个决定,足以改变她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