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神仙也会嘴馋,即便是肚皮不饿,也是要有嘴巴寂寞的时候。
“厨子哪里弄不到?偏到我这来,哼,没有——”烈焰山里的朝阳台,一盘茶果子配两盏香茶。敛焰大仙翘了翘嘴角细长的红胡子,眼角的皱纹明显抽搐。
“神仙,谁不知您的福地广纳四海厨神,赶巧,我们鸿鹄峰马上要举办聚仙宴,品味阁里的几个厨子实在忙不过来,一时又找不到好厨子,就只有到您这来借借人手。只是借,神仙随时需要,随时送回来便是了。”说话的姑娘名叫雪玉,鸿鹄峰赫灏山主的四弟子江若痕的首席侍婢,嘴巴灵巧是出了名的,再加上本来就如花似玉的美貌,不用说话,笑一笑基本就搞定了。只是今天……
“回去告诉江若痕去,我跟他的交情还没到借厨子的份上,他想吃好的,上别地儿找去。我这,没有!”敛焰一扬头,仙风道骨,衣袂飘飘,外加,那个,老气横秋。
“敛焰神仙……”一如既往的笑,她承认脸颊上的肉有些僵硬:“即然您这么为难,那雪玉就不强求了,只是今天这份礼也就没法送您,想想也好,倒是省了我若痕大人的酒引子。”说着雪玉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七彩蚕丝锦囊,袋口稍稍翘了点缝,便传来一阵清香,丝丝绕绕,迷魂地直往鼻子里钻。
敛焰挑了挑眉梢,动了动鼻头,干脆整张脸向雪玉递了过来。
“唉唉唉,老神仙,你干嘛呢?”雪玉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嗔道:“敛焰神仙,这是取自莫邪山山,这会儿翠烟亭的侍婢们估计都歇了,叔叔姨娘们今天做了一天的菜早已累惨了,也早早地回内宅各干各自的事。翠烟亭寂静不少,严格来说,除了慕嫣春提着酒回来,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进了宅子,便是三间房舍,竹帘青碧,清新雅致。慕嫣春提着酒坛子一掀帘,顿时像遭雷劈了般,惊道:“你是谁?后厨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禁地?”灶台旁的矮桌上,正斜斜倚着一位陌生的俊逸男子,秀若芝兰的面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烈焰山还有禁地?”
当然没有。慕嫣春胡诌的本事,向来手到擒来。
“这四盘菜都是你做的?”那男子指了指桌上的盘子,轻道。
慕嫣春这才发现,为敛焰大仙准备好的宵夜,竟白白进了这个人的肚子,只有剩下的几片菜菜叶叶,可怜地贴在盘边上:“我的菜——无礼!你怎么可以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把别人的东西都吃了。”
“这的东西不都是敛焰的,我当然可以吃。”说话间,男子动了动鼻尖,沁人的酒香早就撩动了他的心坎,起身,边拦酒,边道:“这酒不错,三百年的秋河烧,拿来尝尝。”
慕嫣春一愣,这人什么鼻子啊?秋河烧可不是一般的酒,贵如黄金,能过口的就算是神仙也是屈指可数,可他呢?闻着味,就知道是啥酒,连年份都猜得准确无误,慕嫣春撇了撇嘴,一定是骨灰级酒鬼,跟敛焰有得一拼。晃神间手中的酒早已脱手,慕嫣春气得咬了咬牙,便嗔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随便喝别的人酒,拿来还我。”
那人一笑,正喝得尽性,如醉如痴地打趣道:“你就别抢了,乖乖地等你家神仙来,你要听话一点,日后还好相处。”
“你说什么?”慕嫣春当真恼了,敢这么欺负小厨娘,若是她的叔叔姨娘在,估计他早被他们跺碎包饺子了。
男子抬眼,琉璃般的眸子里满是大大的兴趣,他又喝了一口酒,轻道:“要不要收拾一下,跟我走?”
“我凭什么要跟你走?你以为你是谁?”
“敛焰刚刚把你换给了我。”那男子笑吟吟地看着慕嫣春。分明在暗示她,所有的挣扎都是没有用的。
慕嫣春一仰头,轻哼了一声:“不可能,我生是敛焰的人,死是敛焰的鬼……”
——哗啦!门口,不知谁掉了手里头的东西,怔怔地站在那里,犹如木头,僵了。
男子神色自若地转头看着敛焰,哈哈一笑:“老神仙,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不见,却有厨娘与神仙私许终身啦!好!”
慕嫣春被气红的脸,这会儿更红了,这次说溜了嘴,忙解释道:“我是说烈焰山,烈焰山的……鬼……”
敛焰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跟他满头的红毛映到了一起,像是慕嫣春锅里快要蒸熟的地瓜:“江若痕,你怎么会来这里?”
——原来他就是江若痕?鸿鹄峰赫灏山主的四弟子?慕嫣春早就从烈焰山侍婢姐姐的嘴里听过这个名字,还总被大家把他景仰得如同大神降世般的人物。此人相貌好,品德却太差,真是这世间之哀啊。
江若痕慢条斯理地拂着袖子,轻道:“神仙您别见怪,我若不来,又怎么知道,你把这个小春儿偷偷地藏进了香酒阁?我又怎么会喝到这刚刚启封的秋河烧啊?”
“——什么?我的秋河烧,让你喝了?”敛焰瞪圆了眼珠子,酒,一向是他的命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切菜的那个硬塞到了雪玉的车里又怎么算?”
“你是说张老实被带走了?”慕嫣春一声惊呼,那可是自己最得力切菜刀手啊!
江若痕挑着眉毛,眼神落回到慕嫣春清丽妩媚的脸上,悠然道:“怎么?想找到张老实吗?现在就跟我走。”
“不行,我的春儿不能跟你走。”敛焰两行老泪,奔流不已。
“我们当初是说好的,她十八啦,及笄的年龄可早过了,你有什么不能放手的?”江若痕沉得脸,清俊的五官隐隐透着一股不悦,明显让敛焰胆儿颤了不少。
敛焰委屈的大哭:“怎么能这样?说送来就送来,说带走就带走啊……神仙也是有感情的呀……”
“可神仙说的话更要算话,即然醉香草你留了,就没理由不交人吧。拿切菜的张老实行骗,我不与你计较,这会儿,你也别碍我。”
江若痕站起身一下子将慕嫣春挟在臂弯里,欲走,慕嫣春吓得尖叫一声,大喊:“放我下来,我是厨子,我哪也不要去,——难道你还要强抢嘛你?”
江若痕眯起了魅惑的眼睛,用眼角盯着她:“听话,大人们交谈,你少插嘴。”
慕嫣春在江若痕的臂弯里连捶带打,两只脚像只小兔子胡乱蹬踢,这边嘴巴咬着他的衣襟,还不忘继续大叫:“要么就是强抢民女,姑娘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江若痕低下头,端详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犹豫着要不要一巴掌把她拍晕再说:“你在敛焰身边,嘴皮破得要命,看来回去要多多融洽人际关系,免得日后闯了祸,还要怪我调教无方。”
“我的小春儿啊——”敛焰大仙拉着江若痕的衣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江若痕回过头,沉着脸看他:“我们好歹也算是深交,我又不是不送她回来。根本犯不着这么藏着掖着。还不快把路让开。”
敛焰一怔。江若痕早已鱼贯而出,飘行数米,回给敛焰一个非常有爱的微笑,转身,腾云踏风,仙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