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连串的军事胜利接踵而来时,江东的民众沸腾了,大家都怀疑光荣与梦想、安宁与富庶会随着那些胜利一起到来,因为,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高宠已不再是人,而是神,一个活生生的神的化身。
而人与神的区别在于,人是有思想与感情的,而神,虽然高高在上,但却无欲无情。
做神的滋味如何?当一个人被传作‘神’时,他的心中会怎么想呢?是得意,是紧张,或是有一点点的傍徨莫名。如果没有刘淳、吴范这些神棍的哄拍马屁,高宠虽然得到江东民众的衷心爱戴,但地位也不至于上升到‘神’的地步。
在经历了北方颠沛流离的苦难日子后,众多南迁的百姓对于高宠是感恩戴德。在不少人家的祠堂内,高宠的画像和他们的老祖宗一同被供俸着。所以,当神棍们刻意的造‘神’运动开始时,盲从的情绪便占据了上风。
在这种境况下,就算有少数冷静的有识之士提出反对的意见,也不出意外的遭到了狂热民众的一致口诛笔伐。
作为这一场造‘神’运动的主角,最初的时候高宠还能保持一个相对清醒的头脑,但随着接二连三的请愿,上书、游行涌来,年轻的高宠终于也有些动摇了。
这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面对着重重困难尚能矢志奋起的铮铮铁汉,却不一定能挡住一颗颗从暗地里抛来的‘甜蜜毒饵’。被无数的甜言蜜语和拍马屁话包围着的高宠有些飘飘然了,尽管从他的脸上还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迹象,就是因为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习惯的去隐藏自己的真实思想。
虎踞东南地,矢志战未休。
仅仅作一个东南的霸主当然不是高宠的愿望,秦皇汉武,留名青史,若能与此等人物比肩,此生了无憾矣!
不过古人有语:三十而立。高宠才二十五岁,在这样的年纪白手起家创下如此功业,就算是名垂青史的秦皇汉武恐怕也做不到。
但高处不胜寒,往昔与麾下将士亲密无间的那一种兄弟之情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的淡了。不知何时,当高宠想再一次走近那些普通的士兵中间时,却发现即使是他的人接近了,他的心却无法进一步的靠近。
有时看到丁奉、傅彤这些年轻将领呼喝东西、纵情畅怀的样子时,高宠总会怀念以前那段艰辛的岁月。
被‘神化’的结果让高宠多了更多的无奈。
幸好,高宠身边并不乏敢于犯上直谏的有识之士。
在这些人中,慕沙无疑是最合适劝说高宠的人。
曾经的患难与共,往昔的相厮相守,让高宠与慕沙都认识到了对方的重要,而更重要的是高宠并不是一个喜新弃旧的人。
正是这一个原因,让高宠由蒙昧回归清醒。
建安八年的五月,清澈的月光透过坚实彻就的院墙,将整个大将军府的后院照得一半亮堂一半阴暗。正如眼下的时局一样,等待着高宠作出最后的决决定。
此时的高宠统治着南方四州绝大部分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早已不是那个芶活在秣陵大豪的卑微家奴,也不再是时时挣扎在被攻打被吞并边缘的弱小诸侯。在他聚结的二十六岁的年轻脸上,浅浅的几道额纹和颌下的短密胡须都在告诉别人,高宠已由一介少年成为了一个纵横四方、智略百出的枭雄。
是的,高宠是枭雄,而不是天下人人都认可称颂的英雄,因为在许都的大汉朝廷眼中,高宠是无视天子威仪的汉贼,是图谋不轨的叛逆,更是分裂大汉江山的罪魁祸首。
五月天,江南的梅雨季快要来了,今晚的月色也许要过很长的时间才能再看到了。在白天的喧哗过后,高宠更喜欢一个人静静的来到这院内,看着天阶的一缕清月,看着天边的颗颗繁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他恢复本来看清自己的时候。
院内的石案上,简单的摆放着两三碟的瓜果,高宠穿着一袭简单的白衣,站在院中静静的默然凝神看着手中的一片薄绢。
在这一小片薄绢上,只有密密小小的四个字:毒饵勿食。
三天前,潜入许都很久没有新情报回馈的“吴钩”许无名终于有了消息,这四个字就是‘吴钩’千辛万苦打探分析出来的情报,作为一名潜入敌方中枢内间,许无名做得极为出色,这还要得益于他早年为刺客时练就的机敏与冷静。
“少冲,外面盛传军师诸葛亮与刘淳、吴范等‘神棍’勾结得紧,那些人的话你可干万不能相信呀!”一阵轻碎的脚步响起,高宠回头看去,正见慕沙挺着微隆的肚子慢慢走来。
“夫人怎么起来了,傍晚夜凉,小心身体!”高宠关心的笑了笑,道。
这几个月难得的团聚日子使得高宠终于在慕沙腹中留下了种子,这让盼望有自己的儿女的慕沙心喜不已。其实不止是高宠,这些日子来更有无数的出征将士努力的在家中服务,并取得了不亚于战场上的累累硕果。
“诸葛亮极力促拥北伐,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夫君是明理睿智之人,如何执迷不悟。”见高宠不为所动,慕沙俏脸上红云闪现,因为激动气息也索乱起来
“夫人既然相信吾之为人,如何还要生气懊恼。你尽管放心,我既然能用他诸葛亮,我也能废他,你且看这是什么?”高宠微微一笑,近前扶住慕沙娇弱的身躯,右手将许无名送来的薄绢呈于慕沙跟前。
慕沙眼眸中惊喜一片,她又羞又急的锤打着高宠坚实的胸膛,恨声道:“你——,你个滑头,早就知道了真相还装糊涂,害得我和缇妹妹空着急。”
慕沙的年龄要比高宠大二岁,而陆缇则是比高宠稍大几个月,在高宠面前时时以姐姐姿态自居的慕沙这一回难得露出小儿女的情态,娇柔妩媚之处让高宠不禁怦然心动。
陆缇的先师于吉曾是江东‘神鬼道法’这一路的开山祖宗,当年于吉在江东布道时,刘淳、吴范还不过是刚刚冒头的青皮毛头。时过境迁,刘淳、吴范这一回显然是吸取了于吉不愿迎合当权者被杀头的教训,他们转而狂拍起高宠的马屁来。只不过,这一次的马屁还是拍到了马脚上。
在嫁给了高宠后,作为于吉的关门弟子,陆缇就没有再过问‘神道’之事,但不问并不表示无知。仅是大将军高宠夫人的‘光耀’就足能使得许多想巴结的人趋之如鹜。这一次慕沙的消息就是从陆缇那里得来的。
“那,那夫君准备拿诸葛亮和刘淳等这群小丑怎么办?”慕沙埋首于高宠肩头,低语问道。
“不知夫人可听说过‘欲擒故纵’的道理。以我的能力,要抓捕诸葛亮、刘淳等人还不容易,但我却不能那样去做,诸葛亮如此着急的串通我北伐,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在月光的照映下,高宠的嘴角抹过一丝微笑,这笑容就象一只目不转睛瞪视着猎物的豹子,得意而从容不迫。
建安八年五、六月间,高宠一面着令贺齐、蒋钦、卫旌在瓜洲渡口打造大型战船,筹建海上船队,另一方面让驻防江北的张辽、李通、陈登三部加紧操练,做好出征的准备。而在荆北一线,周瑜的部队也是调动频繁,房陵和新野的黄忠、太史慈两部更是派出多股部队,对宛城之敌实施袭扰,似乎意在吸引曹军的注意力。
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高宠采纳了诸葛亮的建议,大举北伐中原的军事行动指日可待。
对于这样的状况,诸葛亮暗暗心喜,一向谨慎的他在兴奋之余决定通知潜伏的刘备作好起事的准备。
可惜,这一次他还是犯了轻率的错误。
诸葛亮在这些天来异常活跃的举动让一直对其监控的夜枭有了重大的收获,特别是他与蜀中的密切联络让负责清查内奸的徐庶起了很大的疑心。对于刘备是否真的死了,徐庶、陆逊、周瑜这些高宠军重要将领本就将信将疑,因为诸葛亮先前献上的那一个首级虽然面貌很象,但仅仅一个人头和沱水下游发现的无头尸休都让人觉得列被之死疑点重重。
如果刘备没有死,那么他一定在等待机会东山再起,而这样的机会只能有一个,就是等曹操和高宠斗得两败俱伤之时。
只要高宠将计就计露出一点点的破绽,刘备就一定会死死的咬住。因为刘备已经年过半百,他等不了太长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