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你怎么会在这里?”孝宗从辇车上探头出来,不喜的看了宋灏一眼,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臣弟昨日有急事出城了一趟,今早正好往回赶,却在这里遇到些状况。”宋灏道,说着就扭头向宋涵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有些话,大家心知肚明,实在不用说的太明白,说多了反而容易叫人挑出毛病,拿住把柄。
宋灏刚一说完,孝宗的仪仗后面,宋沛已经风尘仆仆的拨开一队侍卫挤出来,同样对着孝宗躬身拜下,焦躁的恳求道,“皇兄,这里详细的情形臣弟容后再禀,还是先请皇兄出面说服二哥回头是岸吧,臣弟的妻儿还被他扣着,万望皇兄替臣弟做主,请二哥将他们放了吧!”
秦啸反水,宋沛也成了对方的证人?
到了这般田地,真就是要一败涂地了吗?
宋涵额上冷汗直冒,看着这边的动静,还犹且不肯相信——
这一切逆转的实在太过突然,简直跟做梦一样。
彼时他的死士已经被孝宗喝止,察觉他被秦啸制住,就纷纷回撤,剑拔弩张的把二人围住,等着他的一声令下就要孤注一掷。
孝宗沉着一张脸,目光顺着宋灏的视线看过去,眼底隐晦的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
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了若指掌,而甚至于宋涵能把事情进行到这个程度也却都得益于他有意无意的宽纵,毕竟如果能借宋涵的手在这里解决掉宋灏对他而言也是再好不过的,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了。
诚然,心里虽然惋惜,这种情绪他却是不能当众表露出来的。
但到底心里也是恼恨,于是顺理成章的他也就把这股子怒气转嫁到了办事不利的宋涵身上。
目色一寒,孝宗已经挥开刘公公的手自己大步从辇车上跨下来,一步上前指着远处的宋涵怒道,“勾结九城兵马司的人围困京城,还挟持皇子极其亲眷?老二,你真是能干啊,朕之前怎么从来不曾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我没有!”宋涵下意识的开口反驳,此时此刻他已经考虑不及具体所有的证据指向和逻辑问题,只就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慌不择言的大声道,“皇兄我没有,不是我做的,是老五,这一切都是老五的阴谋,是他做的,是他设局嫁祸于我的!你不要信他们的话,他们的话都不是真的。”
到了这般田地,所有的事,自然都不会是宋涵一两句话就能掩饰过去的了。
孝宗的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目光冷飕飕的扫了眼护在他周边随时准备为他拼命的死士们。
宋涵心一沉,为了争取一个辩驳的机会,立刻就横眉怒目对一众手下喝道,“你们还围着干什么?没看见皇兄来了吗?还不散开?”
孝宗到底有多容不下宋灏,在他们兄弟之间完全不是秘密,现在他也唯有自欺欺人的抱着这一丝念头来安慰自己,以求得最后的一线生机。
死士们不敢违背他的命令,虽然对他此时病急乱投医的做法不甚赞同却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面面相觑的略一迟疑就纷纷撂了兵器,跪地声称“万岁”给孝宗行礼。
孝宗始终紧绷唇角,一语不发的看着。
宋涵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命令,心里倒觉得这是好事,忙不迭借机躲开身后秦啸的挟制,翻下马背,提着袍子快步走到孝宗面前跪地请安:“臣弟见过皇兄!”
“兴兵作乱,挟持亲王,梁王,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孝宗居高临下,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斜睨他一眼。
“皇兄,你听臣弟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宋涵咬咬牙,为了提高自己的可信度,尽量的压制住言语之间的急切,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一些。
“行了!”孝宗冷声喝止他,“手足相残,兄弟厮杀,还这样大言不惭不知羞耻?你们一个个的不要脸面,朕还得顾及着先皇和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全都收拾了家伙,随朕回宫再说!”
好一个手足相残,好一个兄弟厮杀,虽然从表面上听他这是在斥责宋涵的,可分明一个巴掌拍不响,暗地里还是把宋灏映射在内了。
宋灏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孝宗说完就先径自转身朝辇车的方向走去。
宋涵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心里立刻就又升起一线希望。
他定神紧了紧拳头,刚要从地面上爬起来,队尾从官道方向就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公公踮脚张望了一眼,立刻回道,“是派出去北城和南城探听消息的探子。”
北城、南城,连带着这里,三处城郊同时被人放火焚烧,整个盛京之内人心惶惶。
孝宗的脚步一顿,刘公公马上会意,扬手对后面护卫的御林军一招呼,“放过来!”
御林军得令,飞快的往两边散开。
三骑快马畅通无阻的一路奔驰到了辇车跟前,为首一人翻身下马,直接砰的一个响头磕在尘埃里,悲恸道,“回禀皇上,南郊城外有人蓄意纵火,火势蔓延,已经焚烧到了皇陵了!”
“什么?”孝宗不由的勃然变色,脸色铁青的一步上前提着领子将他从地面上提起来,双目圆瞪,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说什么?给朕再重复一遍?”
“皇上!”那人被他逼视,眼中沉痛之色更盛,竟然就突兀的滚下两行热泪,字字惊心道,“皇陵重地已经整个被困于火海,火势太大,回天乏力!”
“啊?”孝宗闻言,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脚步虚浮摇摇欲坠。
“皇上当心!”刘公公急忙一步上前扶住他。
孝宗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靠在他的臂弯里,额上青筋一突一突的跳,他的神智好像一直没有完全回拢,但眼底的阴狠愤怒之色已然疯狂燃烧起来,连成一片,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迸射出来,“是谁?是谁?到底是谁做的?”
前两句还是无力的低喃,后面一句话却是语调突然一拔,惊天动地的嘶吼出来。
这是他有生以来火气最重的一次,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为君者的雷霆之怒震住,不约而同屈膝跪伏下去,低声的劝他息怒。
孝宗死攥着拳头,独立于人前,脸上神色风雷汇聚。
宋涵伏在他脚边,本来想是借机参宋灏一本都不敢贸然开口。
几个心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孝宗的脸色,片刻之后,提了一人扔在他的脚下,道,“这个人,是在南城郊的火场附近拿下的!”
那人是一身黑色的短打扮,蒙面的黑巾已经被扯下,容貌普通,面生的很。
看上去最是平凡无奇一个人,宋涵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这人别人没见过他却是认得,之前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两名死士只回来一人,这就是另外一个了。
这人落在孝宗的手里,还是在事发现场,八成是百口莫辩了?
孝宗的目光往那人身上上下一扫,脑中突然如电石火光般闪过什么,他略一沉吟,然后霍的扭头朝宋涵那些跪在远处的死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