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纪浩渊起身,又恭恭敬敬的对她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出了大殿。
黎贵妃坐在榻上,一动未动,看着儿子的背影沐浴着殿外金色的阳光慢慢融入其中,唇角的笑容里突然就带了淡淡的讽刺。
半晌,她又垂眸下去看着自己指上的甲套,道:“单嬷嬷,你说,本宫是不是真的老了?”
单嬷嬷在旁边收拾着桌子,闻言却没有多少震动,只就微笑道:“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来?您这也是关心则乱罢了,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宫外他们都不省心,您是累着了。这会儿您若是累了,不妨先休息几日,万事,都有二殿下在呢。”
“呵——”黎贵妃低低的笑了声,神色之间略有几分自嘲的慢慢道,“这个孩子的脾性是本宫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倒是给我争气,知道什么时候都当是以大局为重,反而是我——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会时时的想起安成来。”
“再怎么说公主也是娘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您记挂着也是正常。”单嬷嬷道,把旁边晾的差不多的定惊茶给她递过来道,“娘娘先喝口茶吧,旁的事,不妨先放一放,眼下这段时间可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您万不能自乱阵脚。哪怕是您什么都不做,也总好过在大战开始之前就先乱了心。”
“嗯!”黎贵妃点头,露出赞许的笑容,欣慰的就着单嬷嬷的手背拍了一下,“这些年也亏得是本宫身边有你,关键时刻总能提点着本宫一些,不叫本宫犯糊涂。”
“奴婢服侍娘娘,那是本分。娘娘用得着奴婢,那是福分。”单嬷嬷道。
黎贵妃一笑,目光延伸到外面无边的暖阳之下,过了一会儿,又道:“小厨房那边都交代好了吗?”
“是的,娘娘,奴婢昨儿个晚上就已经命他们备下了。”单嬷嬷回道。
黎贵妃的神色突然明媚了几分,那眼神甚至于还带了几分期待,道:“是啊,本宫早就想要见一见那个丫头了,这回算是终于如愿了。”
单嬷嬷微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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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里,明乐收到黎贵妃送上门的帖子却是十分意外的。
“昨天东宫之内才刚刚设了接风宴,她若是真的对我感兴趣,昨天直接赴宴也就是了,何必今天再特意另外下一封帖子?”明乐把那帖子扔到桌上,抬头朝书案后头的宋灏看去。
她和宋灏虽然是客人,但是因为现在大兴朝中的局势复杂,说两人是树大招风也不为过。
昨天太子东宫的接风宴才刚过,黎贵妃就迫不及待的设私宴招待她——
这意图是不是太过明显了些?
宋灏正坐在案后处理公务,闻言也未抬头,只就慢慢说道:“那个女人的性情和她的出身有关,昨天她若是纡尊降贵为了见你特意去东宫走一趟,落在外人眼里,岂不是掉了她的身价?”
黎贵妃的出身不高,却是凭着得天独厚的美貌和手段纵横大兴后宫数十年,一路跃居贵妃之位权倾后宫,这个女人并不简单。
明乐闻言,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端起茶碗抿了口茶道,“我原来一直觉得这黎贵妃当是个心机深沉不可小觑的人物,这么看来倒是我高估了她了?”
“在这世上,谁没有点这样那样的怪癖和毛病?”宋灏弯了弯唇角,并不十分在意,“你要是懒得去见她,直接推了就是。反正咱们昨天才刚刚抵京,休息几日也在情理之中,谁也不能说什么。”
“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吗?”明乐撇撇嘴,对宋灏说风凉话的习气颇有几分不满,“现在咱们远来是客,凡事不是都该尽量低调才好,你却上来就教我得罪人,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宋灏提笔在奏折上下批注,神色始终淡淡的,“黎贵妃那人,不仅仅有个自认为高人一等的毛病,而且还是个有仇必报,狠辣多端的主儿,我们和她之间已经夹着纪红纱那一笔了,本来就不可能交好,所以你若是懒得见她,也就不必费心思和时间了,直接推了就好。”
“是么?”明乐不悦的抬头朝他看去。
听宋灏的言下之意,他应该是掌握了有关黎贵妃的所有档案资料的,可是却没有告诉她。
宋灏拿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脸色就笑了笑,暂时搁下笔,从那堆奏章的最下面抽出一个信封扔到桌案另一头,“这里面有你想要知道的,你自己看吧!”
明乐闻言,知道他居然藏私就更加郁闷。
不过这会儿宋灏有公务要处理,她也就忍了,过去拿了那信封回来,抽出里面的东西看着打发时间。
宋灏搜集到的这些算是十分齐全的,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内容,与其说是密报,不如说是一本生平记事,把大兴国中各方势力,上至皇帝、荣王,下至几个得宠的妃子乃至于太子、皇子,再加上几个权臣这些年来做过的大大小小值得考究的事情全部记录在案。
虽然没有深刻的剖析,但是用作参考,以此来揣测一个人的性格作风却是足够了。
明乐平时就好看游记,看起这些来倒也不觉得乏味,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她关注的重点自然是在纪千赫身上,十四岁临阵斩帅,取而代之,南征北战数十年,在战场上无往不利,谋略过人,手段亦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强横毒辣,是个叫周边敌国闻名丧胆的盖世英雄,一宗一宗的看着他南征北战的相关史料记载,明乐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有这样一个男人,惊才艳绝,盛世武功,被尊为大兴的“战神”的确是实至名归。
而与之相形之下,大兴现任的这位皇帝纪千赫就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了,年轻的时候虽然庸碌,但好歹是循规蹈矩算是个品行端正的储君人选,可是这几十年下来整个人已经腐糜不堪。昏聩无能,沉迷女色,大半的心思已经从前朝转移到了后宫,犹且是近几年,连早朝也都接二连三的废弃,甚至于半年前的一场重病之下竟然直接撒手不管,把朝政抛给了太子打理。
大兴有一位这样的皇帝,想来如果不是靠着荣王的名望和手段支撑,早就被周边列国蚕食的连渣都不剩了。
明乐看的,频频皱眉,因为太投入,就连宋灏何时走过来的都不知道。
宋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拉过她过去,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抱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目光也一并落在她手上那打资料上笑道,“瞧你这都是什么表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就做笑料,你看看就好,没必要当真。”
明乐侧目看向他的脸,“你公务处理完了?”
“嗯!”宋灏点头,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声音很有几分慵懒的意味道,“怎么样,看完了这些有何感想?”
“什么感想?”明乐莞尔,把那打纸扔回桌上,靠在他的怀里道:“你也说了叫我不必当真,只做笑料看看就好。说起来大兴的这位皇帝也当真是荒诞的很,看来现在他朝中若不是有荣王撑着,一则威慑周边蠢蠢欲动的小国,二来也压制着那几位皇子的举动,否则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是啊!”宋灏点头,叹了一声就没了后话。
明乐扭过身子,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拿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声音里含了笑意道,“你是不是也特别好奇,想要见他一面?”
“说不好奇那都是假的。”宋灏道,就势啄了啄她的唇,“不过他既然到现在还不肯露面,那么必定是还有他后面的算盘,我们等着就是,总会等到他出现的那一天,我就不信他特意设计把我引来,会一直藏在背后不出现。”
“阿灏!”明乐往他怀里蹭了蹭,脸上笑容却是慢慢敛去,“你心里现在是在想什么?也不能跟我说吗?”
宋灏一愣,随即便弯起眼眸笑了笑:“说的什么话?倒像是我有什么话瞒着你似的。”
他说着就想要放下明乐起身。
明乐却是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没让。
“乐儿——”宋灏无奈的长出一口气。
“我知道你这一趟为什么不想叫我跟着你来大兴。”明乐突然说道,语气很柔很低,但是却有种倔强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