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所谓的“她”,自是指的苏皇后无疑。
其实也无怪乎纪千赫意外,当年苏皇后去世的时候纪浩禹还只是个年幼的孩童,这些话她不可能透露给旁人知道,要留下来就只能是亲口说给纪浩禹听的。
纪浩禹闻言,不过苦笑一声。
他仰头又饮了口水,然后便讽刺说道,“她跟皇叔一样,对于某些事,都是太过执着了,只可惜她没有皇叔这样的资本和能力去固守这份执着。所以现在纵观全局,也唯有皇叔你才是永远立在云端运筹帷幄的不败之人,其他人,伤了死了,哪怕是灰飞烟灭也全都不值一提。”
纪千赫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突然敛了神色道:“她交代给你的遗言到底是什么?除了夺位之外,一定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吧?”
苏溪虽然是被公认的大家闺秀,毓质名门,温和婉约,可是在他心里却是十分清楚,那个女人从来就不是善类,别的姑且不论,就只从她临死之时为了泄愤而勒令纪浩禹一定要夺得大兴的储君之位这一点上就可见端倪。
纪浩禹的唇角扯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斜睨他一眼,“皇叔您掌控全局的本事从来都叫人叹为观止,您觉得呢?”
纪千赫闻言,却是突然仰天笑了一声出来,仿佛是预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
他只笑了一声,片刻之后再次看向纪浩禹的时候目光之中便带了嘲讽。
“她叫你杀了我?”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那个女人,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对自己的儿子也用了这样的心计来谋算,他当时倒还是小瞧了她的。
纪浩禹听着,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目之间嘲讽的意味却比纪千赫还要浓厚几分。
最后他却是摇头:“不!在这一点上,母后她和皇叔您的初衷都是一样,她的确是吩咐我要伺机替她杀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不是皇叔你,而是——”
纪浩禹的话没有说完,内里乾坤却已尽数显露。
纪千赫一直沉稳冷静的眼底瞬间卷起惊涛骇浪,无形之中全身上下已经凝满一层戾气,莫名的,整个屋子的空气都跟着被冷锋冰冻了一般,凛冽的叫人心里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纪浩禹与他打交道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失态,不觉的心神一敛,就跟着戒备起来。
“母后的遗愿,我不能违背,但是就目前来看,想要和皇叔为敌,我还是自认为没那个本事的。”深吸一口气,纪浩禹又再继续开口说道,“所以今日便恕侄儿冒犯,先问一问皇叔,您最终的打算到底如何?如若您一再逼迫那人的目的是与我相同的话,那我也就大可以不必再为了这事儿费心了。”
这么久以来,这也算是纪浩禹在纪千赫面前所做的最过分的一件事了。
纪千赫眼中神色晦暗莫名,冷冷的看着他:“说了这么多,旁敲侧击的试探,你无非就是在替那个丫头求卜前程,说到底,你终究还是觉得她这一次出事和本王有关?”
过往的那些事早就尘埃落定,再翻出来,其实已然没了多少意义。
纪浩禹会无所顾忌的说了这么多,也是料定了以着纪千赫包容天下的心怀,不会真的和他翻脸无情的来计较。
这会儿心思被纪千赫一语戳穿,他倒也坦然。
“这一次的事情巧合之处太多,由不得我不怀疑,而在这普天下之下能做到这种地步的,也唯有皇叔你而已。”纪浩禹道。
“何以见得?”纪千赫冷笑,“就算你怀疑本王,至少也该给出个合理的理由来,捕风捉影的事情,不提也罢!”
“我是没有证据,可皇叔你却有做这些事情的动机,否则今日你也不会破例借兵给她围堵彭子楚了。”纪浩禹道,眉峰微敛,“围堵彭子楚是假,你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不遗余力将她困死京城,只要拿捏了住了她,宋灏就算是后面察觉了你的意图,也就算是他已经走到了天边去,迟早也会回来。而只要把持住了他的行踪,你就不必担心你等的那人会一直的避而不见了。”
要用来作为引诱姜太后现身的诱饵,明乐或许不够分量,但是作为她亲生儿子的宋灏却可以。
纪千赫当时之所以会放了宋灏离开是因为已经从宋灏的种种布署之下洞悉了他对明乐一心袒护的那份用心,因为知道有明乐在他就一定会回来,所以才会暂时放手叫他离开。
倒也不是他在这件事上存了什么迂回犹豫的心思,而是相较于过往的三十余年,他也不在乎多给宋灏一点时间去了结私事。
从心底里讲,他对宋灏处事的作风和手段倒是有些欣赏的。
“既然你知道我势在必行,就最好不要打岔。”纪千赫并没有否认纪浩禹的质问,只是冷声说道,“那个丫头本王的确是要留下她来,所以你也不要动旁的心思了,否则的话,结果就只会是得不偿失。”
他的态度十分强硬,纪浩禹就知道,在这件事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他们所有人都安分守己自是最好不过,否则真要逆了纪千赫的意——
后果不堪设想。
一股脑儿说了好些的话,纪千赫这会儿也有些耐性耗尽。
他甩袖转身。
纪浩禹皱眉看着他的背影,终究还是心一横再次问道:“皇叔,之前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这样不择手段的逼迫她现身,真的就只是为了报复或是要她死吗?”
这一次,他问的十分直白。
纪千赫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随后冰寒冷漠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如若不然呢?”
“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你就只是想要她的命,又何必如此的大费周章?你想要动她,方法和途经都多的是,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得偿所愿了。”纪浩禹道。
纪千赫是个十分骄傲而自负的人,按理说来他的内心越是强大就越是不可能原谅那个女人,这个人的性格,绝对是眼里不容砂的,背弃了他的,哪怕是亲手摧毁,也永远都不可能回头,譬如当年的苏皇后就是个最好的证明。
可是他对姜太后的忍耐力,却是叫人生疑。
“你的确是不明白!”纪千赫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浅笑。
下一刻,他回头,目光凛冽,杀意纵横:“哪怕她唯有死路一条,也只能是本王亲自动手,而哪怕是得要本王亲手操刀来和她清算旧账,那也只能是要她自己走到本王的面前来,而没有本王纡尊降贵找上门去的那一说。”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她的性命那般简单,他要的——
是偿还!
所有人的天堂地狱,都只操纵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不回头忏悔,他就坚守在原地,直到有一天天地幻灭,拉着她堕入地狱也要把前情旧账都一并清算彻底。
话到最后,纪千赫突然就闭眼笑了一声。
那笑容嘲讽至极,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酷和愤怒,看的纪浩禹眉心深锁,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