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掩人耳目少惹非议,秦霄破天荒的乘上了一辆绯色帏帐的亘车,给上官婉儿戴上了宫人出行时习惯戴的帏帽,长长的遮沿垂到了脖颈间。这才放心的带着她往皇城而去。
按朝廷定下的规矩,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官员,都是乘坐这种亘车的。进入皇城的时候,也会少些盘查。只是秦霄平常不习惯坐车,总是骑马。守城卫士见是大臣车子,也没敢多作盘问,看了一眼令牌就放行了,安然无事的进了皇城朱雀门。
秦霄也没有在东宫作停留,径直带着上官婉儿穿过太极宫,进了大明宫来到长生殿前。在此负责守备的是羽林卫将军敬恽,远远的见了秦霄就迎了上去,笑呵呵的道:“秦将军,今天这么有心,来觐见武皇啊?”
“是啊,敬将军辛苦了。”
秦霄应付的说道:“武皇对我恩重如山,不常来觐见问一下安,我这心里终归是过不去。”
敬恽略看了一眼秦霄身后的上官婉儿,帽沿挡着看不清容貌,故做随意的问道:“秦将军来看武皇,还带着个人呵。”
“哦,我一个妹子。上次跟武皇聊天时说起过。武皇说想见上一见,于是今天就给带来了。”
秦霄似笑非笑的看着敬恽:“怎么,敬将军连我也信不过了?难不成,我还能有所图谋不成?”
“不敢,不敢!”
敬恽连连拱手连声说道:“敬恽也是职责所在,例行的问两声。旁人问起,敬恽也好回话。不耽误秦将军了,请进长生殿!”
秦霄淡然的笑了笑:“多谢敬将军了。”
说罢带着上官婉儿朝长生殿大门走去。
进了大门拐过几个走道,上官婉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紧挨着秦霄低语道:“想不到,武皇身边护卫得这么严密。若不是你带我来,怕是还难得进来了。这情形,不就是形同软禁了么?哎……武皇强横了一辈子,现在受这样的窝囊气,七八十岁的人了,也还真是挺可怜的。”
秦霄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就叫势去如山倒,没办法的事情么。好在接位的是武皇的亲生儿子,对她也还算客气尊重。不然哟……好了不说了。快到武皇寝宫了。”
寝宫外,有一些千牛卫守备,其中有些人是那天打过照面认得秦霄的,纷纷行礼。秦霄按照礼节,请千牛卫进去通报,站在外面静静的等。
过了一会儿,秦霄才带着上官婉儿进到寝宫里,行过了礼。上官婉儿看到武则天苍老憔悴的样子,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秦霄也发现,两天不见,武皇似乎更显得老了。面上肌肉也松驰了,一条条深深的皱纹。
武则天细看了几眼,喃喃说道:“秦霄。这是……婉儿?”
上官婉儿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激动的点头:“陛下,正是婉儿!”
武则天高兴的点头:“真是婉儿,太好了!快起来,到朕身边来,让朕好好看看。这些日子,你去哪里啦?朕一直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儿,正准备托人到处找你呢!”
上官婉儿跪到武则天地腿边,轻靠在她腿上:“陛下,婉儿也想您呢……婉儿没出事儿,宫里闹得乱的时候,婉儿遇到了一伙乱兵,恰巧被秦将军给救了。现在婉儿回来了,又可以伺候陛下了。”
武则天怜爱的抚着上官婉儿的头,轻叹了一口气:“傻孩子……离了宫,怎么还要回来呢?”
说罢抬眼看了看秦霄,微微的笑了笑:“跟在秦将军身边,莫不是比跟着我这个老太婆,要好上许多倍么?”
秦霄连忙拱手回道:“秦霄不敢……上官大人一心惦念陛下,臣就将她再送回来了。”
上官婉儿也急急的道:“陛下,婉儿的确是想过不要回宫了,可是婉儿也思念陛下,于是情愿再回来伺候陛下。陛下身边现在也没几个称心的人了,婉儿怎么能这时候离开呢?”
“好……好呀!”
武则天轻拍了拍上官婉儿的头,“起来吧,好孩子。想不到,到了今天,我失势了,还有人肯回来陪我。你们地这份心意,我着实感激。还有啊,秦霄……我知道你和婉儿之间已生情愫,你就真地安心,肯将她送到我的身边来?”
秦霄心中一寒:好厉害!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呀!于是尴尬的笑了笑道:“陛下,婉儿就是为了伺候陛下而生地。我们之间的这点儿女小事,也是不足挂齿了。”
武则天呵呵的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你这个小滑头,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不明白你的用意么?你放心吧,这个月十二,也就是四天以后,我就会将皇位禅于太子,迁居洛阳上阳宫去。到时候,我会将婉儿带到身边的,保证让她一根头发丝儿也不少。你什么时候要人,就什么时候到洛阳来找我。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秦霄像是做贼被当场抓住了一般,嘿嘿的笑道:“多谢陛下……臣不敢欺君,将婉儿送回陛下身边,的确是有这么一层意思。只不过,婉儿对陛下的思念也是确有其事,臣不敢妄言。”
上官婉儿刚刚站了起来,马上羞得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武则天依旧是那副笑脸:“好啦,这种事儿没必要解释来解释去的。婉儿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她对我是什么感情,我莫非会不清楚么?我让她掌过一段诰命文书,因此跟朝中一些人结下梁子也是难免的事。可她是无辜的呀,只是在替我办事而已。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会将它解决圆满。不过,秦霄。你若是没本事护她,也就别来上阳宫找我。你可要记住了哦!”
秦霄拱手笑道:“是,陛下!臣即日起,就苦练本事!”
一旬话逗得武则天和上官婉儿都笑了起来,武则天说道:“婉儿,我早早说过了吧,这小厮,哪里有他师父一半的老成持重。满嘴的油腔滑调。好啦,你肯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最近这段日子你肯定事儿挺多的吧?我就不留你了。去吧。”
“是。陛下。”
“哎,等等。
上官婉儿上前一步叫住秦霄,低声道:“你去趟将作监吧,找那个侯洗,让他再做一副麻将送到这里来,我陪武皇玩。”
秦霄晒笑了一声,点点头:“行哪,陛下清闲了,正好打打麻将消谴一下。不过你可别用这东西,在宫里诈人钱财哦!”
“真是胡说。快去吧。”
上官婉儿嗔笑地瞪了秦霄一眼,然后低声的,悠长婉转地说道:“别让我等太久哦……”
武则天视而不见的躺了下去,喃喃的道:“老喽,我真的是,老喽……又想睡觉了。”
秦霄出了长生殿,特意找到敬恽,对他交持了两句,说一会儿可能有人送麻将来,然后又叫跟着车儿同来的邢长风去了一趟将作监,自己却往尚书省而去。姚崇是吏部尚书,对宫中的事情十分的熟悉了解,而且也就他好找一点。在阁部供职的张柬之和唐休璟,那地方一般人不让进,还得求见通报的麻烦一阵。
运气还不借,姚崇还正好就在吏部办事儿,恰巧给遇上了。姚崇欢喜见到秦霄:“秦将军呀,这几日都没有见到你,忙些什么去了呢?”
秦霄笑道:“游手好闲四处瞎逛了几天,什么也没干。对了姚大人,我今天特意来找你,耽误你宝贵的一点时间,想请教你几个问题。”
“哦?”
姚崇奇道:“秦将军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是这样的……”
秦霄将声音压得低了一些,“早些年,曾为帝王的相王,他有个皇后和妃子被武皇处死,这事您知道么?”
姚崇微微的颤了一下,低声说道:“确有此事,在朝中呆了些年头的人,没有谁不知道的。可是也一直没人敢提起。秦将军没事问些这事干嘛?”
秦霄笑了一笑,将李隆基拜托他寻找德妃尸骸的事情告诉了姚崇。
姚崇锁着眉头,微微的摇了摇头:“秦将军,这事儿,正如你所说,现在唯一知情的就是武皇和韦团儿了。可是这两人,都不好直接去问话。不过,如果运气好的话呢,宫中秘档中,看有没有可能找到此事的记载。今天太子刚刚擢升钟绍京为‘宫苑总监’,所有的宫中密档文书,都由他负责保管。此人你认识么?”
“宫苑总监钟绍京?那不就是皇城内务大总管么?”
秦霄摇了摇头:“可是我不认识他。”
姚崇笑了笑:“你入朝时间尚短,不认识一些内务大臣也是自然的事情。这个钟绍京可不简单呀,他可是三国时期魏国太傅、书法名家钟繇的第17代世孙。他自幼家中贫寒,可是克勤克俭勤奋好学,在江南一带极负才名。而且他写得一笔好字,与世祖钟繇在书法一绝上并驾齐名,被世人恭称为‘书家双绝’。早些年由兵部尚书裴行俭举荐到皇宫内任文职执笔,到了现在,宫中的门榜、牌匾、楹联全都由他书写,一直深得太子器重。昨天我们议事的时候,太子一举将他从八品文职,提升为从三品宫苑总监,成了宫中的大总管。”
秦霄点头赞叹道:“看来,的确是个人物。姚大人,照您那意思,我该去找他?”
姚崇笑了笑:“说实话,这类的事情,应该没人敢记载。不过,抱一线希望,去见见他吧。此人现在弘文馆,与我也还算有几分交情。你说是我请你去的,他会告诉他所知道的事情。”
秦霄起身拜辞姚崇,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弘文馆。
第一眼看到钟绍京的时候,这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当真给秦霄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本身长相就是清秀中不失大气,斯文儒雅,不卑不亢自有一番风度。
秦霄通报姓名,钟绍京波澜不惊的说道:“原来是秦将军,久仰大名。不知秦霄来找我,有何贵干。”
秦霄说道:“秦霄受人所托,正在打听一件陈年往事。听姚崇姚大人指点,特意来请教钟大人。”
钟绍京微微的笑了笑:“请教不敢当。既是姚大人指引将军来的,将军有话不妨直讲,我一定知无不言。”
秦霄也就不再客气,问起了刘皇后和德妃的事情。
钟绍京埋头思索了一阵,缓缓的摇了摇头:“秦将军,请恕我多言。此事,恐怕就连武皇也未必知道详情,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韦团儿。将军您想想,武皇只负责下下令,具体事情是怎么办的,她老人家哪里会管得着。而且这等小事,她也不会一直挂着记在心里。倒是那个韦团儿,有可能会去监督执行。我在宫中待的日子也算长久了,可是对于这件事情,知道的消息一直也不是太多。弘文馆里,也断然是没有这方面的资料的,这一点请将军相信我。”
秦霄郁闷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要想查出此事,唯一的办法,还只有去找韦团儿了?”
钟绍京抚着颌下细细的几缕髭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还是不找的好。为了死人骸骨,搭上活人受罪,不划算的。”
秦霄自然明白钟绍京话里的意思,同时也对他生出了些许感激之心,拱了拱手说道:“多谢钟大人提醒,我会注意的。”
钟绍京笑道:“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我虽然是个三品的宫官,但跟秦将军的威名比起来,却是个十足的小人物了。将军的赫赫事迹,我这个一介书生,真是如雷贯耳,深感敬佩。”
秦霄呵呵的笑道:“钟大人太过谦虚了。你的才识学问,我秦霄哪里及得上万一?好了,些许俗事,就不叨扰钟大人了,秦霄告辞。”
钟绍京起身送客:“秦将军慢走。”
出了弘文馆,秦霄郁闷的想道:哪儿都没这个消息,现在看来连武皇知道的可能性也不大了。本来还想硬着头皮去问上一两句的……韦团儿,这个心毒手狠的标准淫妇,该想个什么法子从她嘴里问消息,还是,这件事情先搁着不办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