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怎么来了?秦霄心里惊疑不惊,连忙带着家眷出迎。不等秦霄等人拜倒,李旦就忙不迭的呵呵笑道:“免礼免礼——尔等在此候着,朕去大孝督家坐坐。”
身后的一票太监、侍卫们纷纷止住脚,乖乖的留在了大门口,反倒是像秦家的门卫了。
秦霄陪侍在李旦身后,拱手拜道:“何敢劳烦陛下圣驾?若有教诲,差人前来传诏即可。”
“唉,秦霄呀,你太客气了。”
李旦心情看来不错,笑眯眯的说道:“说来都是一家人么,朕在宫中呆得久了,心中难免憋闷,于是刚刚就到三郎宫里去了,准备找他聊聊天。我听他说,你方才回来了,这才摆驾过来看看。怎么样,这府第你还满意么?”
秦霄一面陪着李旦走上石阶,一面低声道:“陛下隆恩厚赐,微臣万分感激。只是……这宅第太过宏大,规模也似王府一般,微臣实在愧不敢受。”
“哦?呵呵!”
李旦转过头来,一如当初那个温敦长者一般的看了秦霄几眼,笑了起来。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上了平台。李旦朝身边看了一看,忙对还站在阶梯下的李仙惠等人招呼:“你们也上来呀!你们还是主人呢,如何能让我这个来窜门儿的喧宾夺主了呢?”
秦霄连忙道:“陛下是天下之主,何来主、客之说?”
“哎,就别这么多忌讳了!”
李旦大度的笑了起来,拍着秦霄的肩膀:“你没有看到,朕今天都没有穿皇袍么?就是像往日一样,来窜窜门一样。以前呀,我其实很早就想到你家里来看看。可是呢,又诸多顾忌。现在不同了,朕想到哪里就到哪里。今后说不定还要经常杀到你家里来。怎么样,你不会不欢迎吧?”
秦霄微笑拱手:“且敢,陛下降临。真是秦霄莫大的荣耀。”
李仙惠等人,也依着皇帝的意思,上了平台,纷纷低怯着头,立于一边。
李于微眯了一下眼睛,在那些人身边略看了几眼,然后将眼神定格到了李仙惠身上,微微点了点头。对秦霄一挥手说道:“为何还关着主宅大门?来,进去看看。”
李旦上前,只手推开了三人高的大门。一个奢华壮阔地大堂映入人眼。
眼底下。是厚厚的大红花朵的金黄地毯,耀人眼球;入眼正看而去,一副虎啸山岗壁画图,栩栩如生。那只花斑巨虎,看似正从山岗之上飞扑下来,张嘴怒啸,虎尾竖挑,尖利的锋爪腾空而起,看似就要扑出来了一般。壁画上方,是一副横匾。上面题着四个大字——“威风八面”秦霄正在微微吃惊,李旦笑道:“如何?这字,可是朕亲笔所提!”
秦霄忙道:“苍劲有力,与此画堪比。只是……秦霄如何配得上这气势与寓意?”
秦霄不是在刻意吹捧,李旦的书法,地确是不错。
李旦略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若我大唐只得一人配得上此字,便是秦霄你了。唐休璟、张仁愿,二人都是将帅之才;你比起他们。固然经验与资历上差了一些。但是依朕看,虽然你们三人都可以统率三军威震一方。若要说到‘虎将’二字。还是你配得上一些。他们二位,更多的是体现在用兵布阵。你在用兵布阵上不比他们差,更能够一骑当先万夫莫敌,真是堪比薛仁贵呀!“秦霄心里暗自好笑,李旦当王爷的时候就练就了一手奉迎拍马不得罪人的好本事,没想到当了皇帝还是这样,于是浅笑道:“陛下过誉了,如何敢当?“李旦领着秦霄和他的家人,在大宅里慢悠悠的闲逛,指着桌椅板凳说道:“这些家具,都是朕下旨,挑选极寒之地铁木铸成的,质地十分坚韧。屋顶的琉璃大盏吊油灯看到没有?哈哈,那是朕上次在整休大明宫紫宸殿时,特意让匠人多制了几副,就是留给你宅子里用的。”
“陛下太过错爱了,秦霄真是万不敢当。”
秦霄心里也着实有些惊讶,他一个皇帝,日理万机,居然还惦记着自家地吊顶灯,实在是有些关爱得过份了。
李旦哈哈地大笑:“秦霄,你可别忘了,你马上就要当我的女婿了。这女婿女儿家里的事,我这当爹的不该过问操心么?”
秦霄额头滚下一滴汗来,偷瞟了李仙惠一眼,见她果然露出了一些惊讶之色,不由得心里叫苦:李旦,你个老家伙,这下被你害到了!我本打算今天晚上和仙儿说起这棕婚事的,现在你先挑破了,不是害得我在仙儿面前变成了一个骗子么?哎呀,你这老不死的……
李旦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四下里闲逛,侃侃而谈——“尉迟乙僧的‘月下金鼎香炉’名画,金仙喜欢的,就特意在这里悬了一幅。你看,是不是画得很传神?这金鼎仿佛就像是真的一般,清烟袅袅。”
“这个卧塌上的毯子,可也是有来历地。这是西域石国的贡品,是他们特有的‘毯画’,全是一针针绣出来的。看看,是不是很有意思?异邦的风俗,也还是有一番风味的。”
“这个不用我说了,你肯定认识的。突厥人的上等地石松绿玉打磨成地酒樽。上默啜可汗派人来和亲,我从那些贡物里面发现的。你看这杯底,有一粒血珠样地东西。这可就真是良玉呀!据说酒水倒进去以后,也会变成翠绿色。中指托着杯底,就能让这块血珠慢慢化开。可是一喝完酒,它又合到一起了。”
秦霄听着李旦像个解说员一样,夸说着这些宝贝,感觉自己就像是成了暴发户一般,有些对眼前的东西反应不过来。
大厅的两侧,一间是书房。一间是餐厅。书房里靠墙一人多高的书架,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摆着无数本书籍,假装秦家是个书香门第一般。书房的后间,是一个静室,简单地一张矮几桌儿。上面置着一面琴,地上铺着一个蒲团。这个地方,将门一关,与外隔绝。看来除了练琴吊嗓子的进修不会吓到外面的人,还是个专说秘密的好地方。餐厅里则就大气了,正中一面长条桌儿,足可以同时宴请近二十人。而且餐厅的面积很大,若是同里开上十桌洒席,也是很轻松地事情。上楼的楼梯,也就是以这里为起点。
李旦逛到这里。停下了脚步来。对那两个抱着孩子的奶妈招手,然后对秦霄道:“这就是秦公子和秦小姐么?来来,过来。朕今日第一次见面,少不得要给些见面礼。我这里有一对儿龙凤玉佩,就赠给这两个孩子吧,他日也好留个纪念。”
“不可不可!”
秦霄忙道:“陛下圣物,臣下之人如何敢受?”
“哎,不妨!”
李旦自己动手,将两块成对儿的玉佩,一个塞进了大头的衣服里。一个塞到了妞妞的襁褓里,然后呵呵的笑道:“虽然是龙凤纹饰,但若是朕赠送的,也谈不上什么忌讳了。都是一家人么,别这么见外。”
秦霄的三个老婆,都十分安静的站在一旁,也不插言。李旦地眼神,一一扫过她们身上。点头说道:“阵前杀敌地巾帼英雄。诗辞冠绝的才女佳人……还有,我最惹人疼怜的好侄女儿。仙儿。见了叔父,就没有什么话说么?你的面具,是不是就可以现在揭去呢?”
李仙惠微微地吃了一惊,忙不迭的跪倒在了李旦面前:“陛下,民女……仙儿,拜见陛下!”
“好仙儿,快请起来!”
李旦弯下腰去,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十分慈爱的看着她,欣慰的点头道:“几年不见,仙儿已作人母。不错呀,你真是好福气。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秦霄是个好男子,叔父为你高兴,替你爹在天之灵高兴呀!”
李仙惠的大眼睛里,看似又要涌出泪来,呆呆的看着和自己地父亲李显长得八分相似的李旦,喃喃的道:“陛下……”
秦霄走到她身边,低语道:“何不去掉面具,让陛下看一看你?今天也戴了一天了。”
李仙惠点了点头,和墨衣走到了里间去了,去取下面具来。
李旦淡然笑道:“秦霄,其实朕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仙儿的事情。你很不错,很有勇气,也很有智慧。仙儿自小就知书达理,人所共知。当年她被圣后一怒之下下令处死,那是人人伤心,闻者落泪。她父亲更是悲痛欲绝,这些个来都从来没有忘记过思念这个好女儿。只可惜呀,我那兄长,到临时之时,也还将李裹儿那个悖逆庶人想像成仙儿来疼爱,结果还被她毒杀而死。”
秦霄微微弯腰,拱手低声道:“陛下,此事伤心,保不少在仙儿面前提起?此次微臣可是费了一大番功夫,还让她打消了心中顾虑回到京城来。”
“物,对对,对!”
李旦连连拍着额头:“人老了,就容易糊涂!不说了,不提了!”
过了一阵,李仙惠出来了。
那个无限高贵与温柔的大唐公主,终于以她的真实面貌,出现在了大众面前。虽然只是草草的梳了一个‘望仙髻’,换去了旅服穿上了宫廷襦裙,但是那股天生丽质华贵袭人地气质,却是无论如何也是装不出来地。
李旦顿时眼前一亮,高声笑了起来:“真的是我地好侄女儿。哈哈!几年没见,漂亮了这么多!”
李仙惠微笑着走到李旦身前,用宫廷礼节屈身拜了一拜:“仙儿拜见陛下!”
“好,好!起来!”
李旦欢喜,连声说道:“仙儿,朕已拟好旨意,将你仍活在人间的事情,公布天下,并表彰秦霄救驾大功。去永泰郡主陵封号,另册封你为玉月公主,赐婚皇城御率司大都督秦霄,不日举行大婚之典!”
“这……”
李仙惠有些羞郝说道:“仙儿早已嫁作人妇。连孩子都有了,岂不是令天下人笑话?”
“哎,断然不会!”
李旦摆手说道:“你与秦霄的感情和故事,只是传遍天下,令世人感动。何来笑话一说。另外,上官婉儿,你过来。”
上官婉儿走了过来,婷婷一拜:“陛下。”
李旦说道:“婉儿,你本是配掖之人,但是一直悉心帮助圣后料理朝事,不屈于二张淫威,气节可佳,而且有功。朕特赐你为三品诰命夫人!”
上官婉儿欣喜道:“婉儿已被贬为庶人,私嫁大都督。但求无过。岂敢受封?”
“圣后有意留你性命才贬你为庶人,不就是有意将你许给秦霄么?哈哈!”
李旦笑道:“这有何不妥呀!墨衣因有军功,已是六品英翊将军,朕就不格外封赏了。秦霄,朕回宫后,就找司天监的人来,问好个吉日良辰。朕要在大明宫里,为大都督和玉月公主举行大婚之典!”
秦霄的脑子里已是一阵阵嗡嗡作响,只得麻木的谢恩。李仙惠也是惊乍不已,忙连道:“陛下。这万万不可呀!仙儿得蒙重生,认祖归宗,已是莫大地恩惠。如何敢无礼在大明宫现脸?““仙儿,你看你这话说得!你身上流着的,是正统李家王室的鲜血,这样办婚事,莫非有何不可么?”
李旦连声道:“我那皇兄,在天之灵能看到你这样风光出嫁。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再说了。朕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仙儿还活在人间。而且嫁给了大唐最好的将军,知道么?”
李仙惠无奈的笑了笑:“那仙儿就多谢陛下了!”
心下寻思道,陛下肯这么做,也无非是要拉笼老公罢了。仙儿私下嫁地,若是个贩夫走卒,那断然不会有这样的恩赐。
李旦到了兴头上,还将大头抱到怀里抖了几抖,像个老公公一样的逗他玩了几下。大头近几日尽是见到生人,也不怕那怕生了,很合作的嘻嘻哈哈大笑,乐得李旦一癫一癫的。
李旦笑道:“秦霄呀,将门无虎子,你这儿子还只有一岁大,就这么大块头了。你可要悉心调教哦,说不定大唐日后就多一员名将!”
秦霄咧着嘴笑:“那是、那是,自然不敢怠慢……”
李旦乐了一阵,将大头送还给奶娘,然后看着李仙惠说道:“仙儿,你的手臂上,戴着的是三郎的母亲德妃所赠之物吧?哎,说惭愧呀!朕登基后,在大明宫内挖地三尺,也没能找到德妃尸骨……”
李仙惠见他睹物思人,连忙将玉臂环取了下来递到李旦前面:“陛下若是怀念德妃娘娘,仙儿愿将此物回赠给陛下。”
“不必了。”
李旦微笑着摆手:“朕的确是很怀念德妃,但是她赐给你的东西,朕如何敢回收,她泉下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怪罪我么?我记得她当日就曾说,这对玉臂环,一只当是你地生辰贺礼,另一只就当是提前赠予你成亲地礼物。这不刚好么,呵呵,遂了她的心愿。”
李仙惠将玉臂环收了起来,抱在胸前,低声道:“多谢陛下……仙儿没了家人,却还有陛下这样的亲人关爱,也算是没有憾事了!”
李旦一看就要勾起了李仙惠的伤心事,连连说道:“不说这个了!朕今日高兴,特意来府上与秦霄和仙儿你们来见上一见。你们旅途劳累了,好生休息一番,晚上一起来三郎宫中赴宴呀?”
秦霄送着李旦到了大门口,李旦挥了挥手:“行了,回去吧。好好陪陪你的家人。你家的三个夫人,可都是顶不错的好女子。持月嫁过来,朕也就放心了。你这个大都督,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羡煞旁人哪!”
秦霄微微笑道:“恭送陛下圣体。”
李旦让一众儿千牛卫和太监们簇拥着,上了车驾,大摇大摆的走了。
秦霄远远看着车队仪仗,暗自寻思道:这皇帝老子,故意摆了这么大排场来我家晃悠,且不是要对全天下人说——‘老子李旦,盾重秦霄’么?哎,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呀!想要低调一点,这皇帝太子,非把我往风头上拉扯去,麻烦!
抬头看了看头顶地‘秦府’大牌匾,秦霄不觉有些好笑起来:人人都想着升官发财风尽风头,可是谁又能知道,出多大的风头,就意味着要去承受同比例的风险和压力。我现在真可以说是长安第一名人了,连皇帝都来我家串门儿,晚上还要去东宫赴宴……盛极一进的豪门世家,也莫过如此吧!其实我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带兵闹了一场政变,将皇帝送上了宝座而已。运气呀,真的很重要。要想维持这种荣华,手上就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和永远站对阵营不能调皮。仙儿说得对,伴君如伴虎,低调,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