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骑师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可是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们动作太慢,半天也没有将粮草运出城来。可就在这时候,士护真河的李为印派人送来了急报:契丹三万大军来犯,大部正朝士护真河逼近!
秦霄心里的那根弦顿时拧得紧了,果断的下令:不带粮草辎重了,全军快马加鞭,五百里急行军赶往士护真河!
顿时,全军一万轻骑,马蹄飞扬向北奔腾而去,将运送后续供给的重任完全交给了金梁凤这个代理都督。
秦霄提着那柄凤翅镏金铛,从来没有感觉到它像今天这样沉重。兴许是李楷洛的死,让自己的心情变得沉重了;再或者,是这个不可预料的战局,让自己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将是一场,无法预料结局的战争。对所有人,他秦霄都可以去欺骗、鼓动,让他们忘记恐惧、拥有和以往一样的必胜信念,一心只想着杀敌。可他唯独骗不了自己。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没有太多的胜算。但他这个大元帅,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除非阵亡在沙场,否则绝对不可以倒下。自己的身上,已经牵系着数十万人的性命!
眼下营州可以说是就蹲在一个火山口上,随时可能灰飞烟灭。没有补给。四面被围,四面受击,外援更是不可期盼。说不定张九龄的日子比自己还更加难过。敌人既然将营州算计得这么清楚,没理由不在幽州也下手。辽东军十三万人,自己带出来了七万,幽州的地域更广,却只有六万人马,形势也不容乐观。
现在,除了抱着必死的信念与敌背水一战。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余地了。
接下来的每一场战斗,都将是残酷而血腥的你死我活!
半日过去了,大军已经开进了一两百里,秦霄下令停住,让马匹歇上一歇,人也吃些随身带的干粮。歇了还不到一两柱香的时间,北面跑来几个斥候哨兵,飞快的奔到秦霄面前拜倒——“报!”
秦霄站起身来:“讲!”
“报大元帅,李为印反了!”
斥候的声音不大,周围的人却都是听得清清楚楚了。顿时一阵哗然,众人大惊失色。
“吵什么!”
秦霄沉声一喝,转头看向斥候:“消息肯定么?你是士护士河的守卒吧,谁派你送出的消息?”
“回大率,小人是士护真河大军副将王将军麾下的斥候,奉王将军之命,来给大帅送信。”
斥候说道:“李为印见契丹大军,就下令让本部人马全部牵到士护真河以北。王将军和其他几个副将不肯。仍旧驻扎在南岸。”
秦霄拧着眉头看着这个小卒子,沉声说道:“这因为这个,王将军就判定李为印要反,还让你来传信?”
“是、是的。”
小卒子感觉出了秦霄语气里的一丝火气和不善。有些惊慌的道:“王将军说,李为印肯定是怕死,就带着人马过河去投靠契丹了。他本来还是契丹地少头领么……”
“放屁!谁让你胡加揣测添油加醋的?”
秦霄大喝道:“滚回去,告诉王将军,就说,只要李为印还没有真正投靠契丹、没有和他们混到一起来反戈攻打大唐。就不许胡加揣测动摇军心!他要是敢不听李为印的调谴,小心军法严惩!”
“是、是!”
小卒子慌忙又骑上了马,飞快的跑了回去。
旁边的两个中候低声道:“大帅,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万一……李为印真的反了,如何是好?”
秦霄紧拧着眉头看着北方,缓缓的摇头:“第一,我绝对不相信他会反;第二,就算是他真反了。我们也没什么可恐慌的。因为,我们根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殊死一战,明白么?我觉得,李为印将部队迁到士护士河以北。是想要与契丹人背水一战。我们应该急速赶去增援。传令,上马,加速前进!天黑之前,务必赶到北方军营!”
“是!”
所有人齐齐上马,又开始狂奔起来。
两个时辰以后,太阳偏西,秦霄地大军踏入了一片开阔的大平原,已经进入了士护真河流域地带。这里是东北最好的草场之一,马匹吃的东西倒是不必担忧了。同时,这里也是最好地骑兵大战场。红的花,绿的草下面,也不知道埋葬着多少枯骨冤魂。人化的肥料,才让这一片草场如此的葱郁。
又有斥候来了,说了一个让秦霄等人更震惊的消息——李为印带着七成以上地大军已经渡过了士护真河,而且他自己却私自单骑向前,与契丹大将相会去了!
秦宵心时顿时一凉:莫非这家伙真的反了?应该不会啊……单骑上前与契丹大将相会,他想干什么?这一支万人部队里,有四五个大唐副将,汉人比例也达到了五万以上。他要反,也不会做得这么现形、这么白痴吧?
这个家伙,到底在干些什么?
旁边的中候又有些急了:“大帅,小心为上啊!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做好战斗准备,先清理门户再对付契丹人?”
“胡说什么!”
秦霄愠怒的骂道:“别人没打来,我们自己还要先打起来么?不谁再说这样的话祸乱军心了。传令,大军继续朝士护真河推进驻扎在南岸待命。天兵监的人,跟我一起渡河!”
“大帅,不可以!”
“住口!”
秦霄大喝道:“再敢多言者,斩!”
秦霄心里想得很清楚,首先,他是绝不相信这李为印会在这时候背反的。要背反大唐,他有的是机会,根本犯不着这样傻不兮兮地渡河去‘迎接’契丹人,直接挥兵朝营州杀来就是最干脆利落的方法。其次,他也着实对李为印单身上前私会契丹大特有些疑惑不解。这些问题。自己只有亲自去问,才有可能问得清楚。因为他清楚李为印的为人,他是不会向别人多费唇舌的解释什么地。
春末夏初,流水湍急。三座行军浮桥搭在士护真河上,南岸地军营里,还有三千余人没有渡河。
这些就是王将军麾下的人马,坚持不肯渡河,还正打算拆掉浮桥断了李为印等人的后路。
秦霄叫他们住手没有拆桥,就将那个三十岁的王将军叫到一起,带着天兵监的人。一起踏着浮轿到了北岸。自已带来的人马,就地整休。
北岸的唐军阵营里,众将也都在疑感不解,军心一阵动摇。李为印去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眼看着天色将晚,众人没将李为印等回来,却等来了一个秦霄,未免有些喜出望外。
秦霄找几个人了解了一下情况。果然谁都不知道李为印去契丹军营里做什么。契丹大军三万人马,就驻扎在以北一百多里处的一处山坡上,骑兵冲刺起来瞬间就到。
军寨里升起火把灯笼的时候,李为印带着他叔叔索漠和两三个原契丹地兵卒回来了。回到中军帐里一眼就看到了正襟危坐的秦霄。不禁一阵愕然。
李为印等人上前参拜,秦霄不动声色,让他们坐了下来,叫帐中的闲杂人等都出去了,只留下了自己和李为印、王将军三个人。
这一次,李为印倒是先说话了:“大帅。是在怀疑我?”
“我不否认。我的确是怀疑过你。”
秦霄说道:“但我更多的是在相信你。要不然,你现在就不可能安然的坐在这里了。”
“我知道,我做的这一切,足够让所有人怀疑。”
李为印淡淡的苦笑:“不过,我不想解释什么了。时间会证明一切地。”
“你必须要解释。”
秦霄说道:“不是对我,而是对全军将士一个交待。你是统兵大将,要对所有人负责,明白么?”
“好吧。”
李为印叹了一口气:“我将大军迁到北岸。是为了背水一战。敌人来势凶猛,我们如果没有必死的信念,就必败无疑;只身去契丹军营,是因为我知道契丹统兵大将是我的亲叔叔李邵固。小的时候,他待我最好。我这一次前去。只是为了给他报个平安,叙一下叔侄之怀有,绝口没有提公事。我承认,他说过让我归附契丹,但我拒绝了,以战士地名义拒绝的。我们约好,来日决一死战!”
秦霄定定的看着一脸平静的李为印,一声不吭,心中已是思潮澎湃:与最疼爱自己的亲叔叔决一死战?李为印,原来还是一个大义灭亲的血性汉子!
秦霄转头看向在一旁愣住了地那个王将军,沉声道:“这就是被你怀疑的李将军。你自己说吧,该怎么处罚你?”
“我!……”
王将军顿时羞惭难当的抱拳一拜:“李将军恕罪,末将以小心度君子之腹了。末将该打!该罚!你就按军令惩处末将吧!”
“罢了,不怪你。”
李为印淡淡的说道:“你们也有你们的理由和苦衷。我是个契丹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要怀疑要猜忌,也是应该的。”
“你错了,李为印。”
秦霄站起身来,沉沉说道:“在军营里,军令就是军令,不容怀疑,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个王将军,仅凭着一些猜测就违抗军令感动军心,要是以后一直这样,军令威信何在?本帅下令,将王将军贬降一品,判军仗三十,仍司原职留用,戴罪立功!”
王将军趴在地上战战兢兢:“末将愿意接受惩罚!”
李为印忙道:“两军正要交战,军仗就先寄着吧?打伤了大将,我们在阵前就少了一分力量?”
秦霄冷冷地看着那个王将军;说道:“听到了么?以后别再干这种小肚鸡肠妇人嚼舌的事情了。这里是军营,不是三姑六婆拉家常的老家村口!给我退下!”
“是、是……”
王将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满而惭愧。
秦霄叫来了近侍中候,下令道:“传令南岸虎骑师全军,和之前留下的王将军所部,全部牵到北岸来!”
李为印愕然惊道:“大帅!让末将在这里死战就可以了,大帅还是坐镇在南岸指挥应对吧!”
“李为印,你别太小看我了。要说到冲阵打战,你们契丹人厉害,我秦霄也不是孬种。”
秦霄说道:“这一次,我没有带先行官,也没有副将、长史和司马。先锋、大将和谋士,都是我一个人。这一次,我就要让契丹人真正地见识一下,我秦某人亲自统率的虎骑师,是何等的战力!李为印,你心里也清楚,这将是一场鱼死网破的血战,对不对?这样的血战,我这个大元帅必须要身先士卒,才能激发将士们的士气,与敌军做决一死战!”
李为印睁着一只独眼怔怔的看着一脸坚定神色的秦霄,喃喃的道:“狼魔将军……我终于可以亲眼目睹你的雄姿了么?”
秦霄一笑,一手拍到了他的肩膀上:“不是目睹,是并肩作战。我知道,你的本事不在我之下,所缺的只是一种霸气和狠心。我希望在这些战争中,能让你磨练出来这些东西,让你成为真正的契丹第一勇士。”
李为印摇头苦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你必须要想,你别无选择。”
秦霄说道:“不仅仅要做契丹第一武士,还要做……契丹的王者,领袖你的部落。唯独只有这样,契丹与大唐的战火,才能平息,两国的人民,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李为印顿时一下呆住了,这是秦霄第一次跟他说起这样的话来。他的心里,立刻矛盾成了一片。领袖契丹?……可是马上,我就要与我亲叔叔率领的契丹大军决一死战了啊!正如秦霄所说的,战争和杀戮,真的是为了和平、真的能带来和平么?
夜微凉,疾风猎猎。
万余唐军陆续开过士护真河,驻扎到了北岸。一场殊死大战,眼看着就要拉开帷幕。空气中,也隐约传来了令战马兴奋的血腥和紧张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