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相爱的人,谁会愿意对方为自己冒险呢,盛知夏自然是明白陆慕辰的心的,可他此刻是最需要被保护的人,他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可怜的残缺的爱人。
“我是他的女儿,不会有危险的。他们针对的人,一直都是你,不是我,还记得吗,我们前两天在鹿港,那个突然冒出来要杀你的人……”盛知夏耐着性子和他说话,语气里的温柔是她平生仅见。
陆慕辰一听,眉头却并没有舒展,他显然不记得了。
盛知夏没有办法第一时间从陆慕辰的话里去揣测他的心理,只好去观察他的眼神,他迷惘时的眼神跟清醒的时候不一样。
“有人要杀我……们?”陆慕辰回忆了几秒,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一个想不起来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的人,多么可悲,不记得危险曾经来临过,因此没有及时防备的心,也就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再次降临的危险,更不能给他的爱人任何安全感。
此刻的陆慕辰,仿佛连眉梢的那颗小痣都格外迷惘,盛知夏看着真心疼,忙上前去抱住他,纤细的胳膊圈着他的腰,笑嘻嘻道:“不记得没关系,我现在是超级厉害的老大的女儿,可以保护你。”
是啊,她已经不再是盛家的千金小姐,走正道一直安分守己的盛家没有得到好下场,老天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就让她黑化看看!不是要让她成为秦帮唯一的大小姐吗?不是要让她作为仇人的女儿存在吗?
那么,那些自以为掌握了别人命运的渣滓,那些任意剥夺他人性命、拆散他人美满婚姻和家庭的恶人们,统统都别着急,她会一点一点全部还给他们!
上天给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她往怀里一扑,陆慕辰的心就暖了起来,不自觉胳膊伸出去,早把人圈在了怀里,他平静且缓慢地说:“不要为我冒险。我答应你,好好治病。我有病,自己清楚。”
再要强的性格,再矜贵的身份,也要承认他病了,身体的病弱还是其次,人格的四分五裂才最可怕,让他在每一次睡去后,不知道何时能再醒来,也让他每一次醒来后,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有另一个人,不,另一些人代替他生活,好像陆慕辰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甚至,他的爱人也会被别人占有,一切都被占有。
怎么能忍受呢?
盛知夏心疼极了,拍拍他的背,闷声道:“嗯,我们好好治病,有任何事情一起承担,除了我们之外,谁的话也不要信。”
蓝天白云作证,他们错过的那些年、遭遇的那些误会,多半都是因为年轻,见过的可怕的算计太少,因为彼此不够信任,才会被恶劣的人钻了空子。
听了她的话,陆慕辰一时居然没办法开口回应,他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越抱越用力,深深地把她压在了怀里,一丝缝隙都不留。
他的头低下去,轻声在盛知夏耳边呢喃道:“对不起,小知了,对不起……不管是谁的错,我都不应该离开你……”
五年了,他终于说出口当初的后悔。
他离开锦城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开始万劫不复,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人,最终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无论她错,还是他错,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不就是……在某个时刻,她不爱他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应该恨着,耿耿于怀至今……
海鸥的叫声在耳边响起,海浪拍打着邮轮,庞然大物停在港口,丝毫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两个穿着礼服的男女在甲板上紧紧相拥,叫着她和他才懂的昵称——那些不敢再公之于众的昵称,关于一个死而复生的人。
“阿陆,你知道知了在什么时候才会叫吗?”盛知夏不想让气氛一直低沉下去,在陆慕辰怀里努力想缓和情绪,很认真地问道。
“夏天到了,就会叫。小知了吵死了。”陆慕辰很认真地回答,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笑意。
“哈哈,猜错了!”盛知夏拍了拍他,也不挣脱出来,就抱着做连体婴,笑道:“只有雄蝉在求偶的时候才会叫,所以,夏天叫‘知了知了’吵死人的那些蝉啊,其实都是雄蝉!”
“emmmm……”陆慕辰一愣,居然哑口无言。
“你看,冷知识吧,你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吧?”盛知夏越说越得意,“所以,那些烦死人的知了,不是我,是你呀!你才是小知了!”
这些爱人之间的昵称啊,无理取闹的小玩笑啊,到底是科普冷知识呢,还是仅仅为了取笑对方?在外人听来,根本都只是调侃和秀恩爱而已。
“所以,我从今天开始叫你小知了吧?好不好?小知了?”盛知夏继续逗他,想让他笑。
“不……”陆慕辰却摇头,他的短发蹭在她的耳际,痒痒的,他的气息也充满她的鼻端,他回答单音节的一个字,声音里却含笑。
“我们要尊重科学,不可以随便取小名儿的……”盛知夏不依不饶,“你叫错了那么多年,是时候改正啦。”
“不……”陆慕辰不肯,忽然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耳朵,气息吹拂进她的心里,他轻而又轻地问:“小知了的另一半是什么?测试题。”
好嘛,测试题……
盛知夏的脸顿时热了起来,整个人都热了,她想起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场面,年轻的小知了和她的……
“大……”她叫不出口,忽然羞涩,卡在喉咙里。
“嗯?叫我什么?”陆慕辰的笑已经带了不怀好意,永远不要去试探男人的底线,也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清心寡欲,他比她更沉溺于情爱,记得那些刻骨的爱与被爱。
最最亲密的时候,他叫她“小知了”,她是他的俘虏,抱着他紧紧的,哭着叫他:“大虫子……”
就像此刻,她终于在他的深吻里含含糊糊地叫出口,带着求饶:“大……虫子,不许那么凶,不许欺负我……”
陆慕辰几乎要在这一声久违的称呼里哽住,他深深吻着她的耳际,整个人都滚烫,他轻而又轻地叹息,隔着生与死的意难平:“只许小知了欺负我,永远欺负我……”
嗯,最深的爱,不是针锋相对、寸土不让,不是脸对方的每一寸都想要占有,而是……即便他生不如死、久病成医,依然傲骨铮铮,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低下头,却永远只默许她欺负他。
小知了欺负他小半辈子了,她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