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对定云说出了我当年的心结,心里一下子松快了许多。
但定云微微冷笑了一下,道:“你身边这么多美人,莫非你自芸芸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情?”
老实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并不知道。芸芸之后,我有过许多女人。我觉得,我敬重正妻凝烟,怜惜玉涴、紊紊,也十分喜爱曼曼,至于盏花和星儿,我却不甚留心,但是对她们也留足了尊重。至于那个水清,我只是听从父皇的话,把她收了房,除了洞房醉酒那夜在她房中躺了一回,从来就没有碰过她半个指头。难道,我对她们都无情不成?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得慢慢地离了她的卧榻之侧来到外间,破天荒亲自给她煎着茶,那药茶的药气满室中弥散,我此时与她,仅仅隔开一扇淡紫绡纱的六开屏风。
等我煎好了茶,蹑手蹑脚地端茶回来,却见定云卷着被睡得安详。
我取血的伤口颇深,次日仍隐隐作痛。次早我的脸色灰败,勉力坐朝,好言向众臣说了要暂时离朝,去庐山白鹿书院养病的事。朝政也如约交给三弟皇太弟景遂主理,由四弟景达辅佐。
走之前,我搏了个好名声。加封小五弟景逿为“保宁王”。且不计前嫌,打算封种时光为王太妃,留在景逿府上奉养。可是母后坚决反对,无奈种妃只得留在净德尼院。
因为冯延巳、陈觉等人的极力斡旋,群臣终于同意我的庐山之行。
临走的时候,冯曼曼哭着来泊云书馆找我,一定要我带上她同去。
“曼曼,这次不行。朕前去庐山,是去探访学子的学业情况,顺便把我以前赋闲的时候盖的书斋,捐给书院。”
冯曼曼泪水盈盈,摇着我的胳膊,不耐烦地怨道:“璟哥!我已有七日不曾见过你的影子了,这回你去庐山养病,又不带我。莫非,莫非曼曼这么快就成了你的弃子吗?”
“曼曼!”我一时有些歉然,她是那样的年轻、清灵、曼妙,什么都不缺。但是却没有定云予我的那种感觉,我知道,有了定云的存在,我这辈子注定要亏欠她了。“曼曼,别闹了。这次朕到庐山,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啊?”
“访贤!朕听说,谭紫霄现在隐居庐山,朕想,若是有机缘,便拉回谭国师为国效命。”这话我当然是顺口说的,只要暂时哄过曼曼得以成行就是了。
冯曼曼虽是金陵人,可她却是深眸纤鼻,人中深长,两片红唇,并不是樱桃小口,而是天生如胭脂染就的艳红,火辣辣的,整体看来,颇具异域之美态。我狠下心肠,掰开了曼曼的纤手,我柔声细语地劝她:“曼曼,朕去庐山至多三个月。一眨眼也就回来了不是?”
冯曼曼嗔怒道:“皇上莫要说这些空话搪塞妾妃,其实,那日臣妾折回泊云馆,见你不在书房之中,我便有数了。皇上又有新欢,就是那日百尺楼前留凤台上的‘耿先生’!那日,你当着这么多人,抱她上台,为她题匾,赐她号为什么‘先生’,就算妾等是泥塑的人,皇上您的意思,也是看得出的了!只是——”
“您莫忘了,您昨日,也曾这样对待曼曼!我原听我哥的话,进宫只为谋您的庇护,求一个冯门的富贵,谁知,谁知皇上您的所为,却把妾妃的心给偷去了。如今,妾妃起心,要依靠于您,您却又将我弃如敝屣!”
冯曼曼一掐杨柳腰,一张水杏脸嫩如三春的娇花,如瀑长发从脑后披撒下来,仅系了一条淡红的红发带作为装饰。她的眼神,哀怨如诗,她的身姿婀娜轻盈,飘飘然着一袭绯色襦裙,娉娉婷婷地站着,衬上身后,木制书橱,如此气质印衬身后码放整齐的卷册,竟显得她宛如从画里走出的一般。
我看得心软如水,但眼前又闪过了定云那谈紫色的深眸,我只得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是朕的美人,朕的嫔妃,她呢?最多算是一个朋友!不错,那日,朕是抱了她,可那是因为,因为人家中毒了,人家的腿走不了路!她那个人,最多和你哥还有文徽、陈觉他们一样,是文章上的朋友……”
冯曼曼挣开我,抗声道:“你又唬我,若是一般朋友,何必相赠一座别馆?又何必半夜三更去看她?”
“原来你为这事啊。”我手上加力,把她搂得更紧些:“那晚我得了陈先卫将军密报,有刺客要刺杀于朕,偏偏劫获的密报上有定云的名字,所以……”
“我不听,我不听!那,那前天晚上呢?”
“哎!”我叹了一声,软软地松了手,顺手自旁边的书案上拿了一卷羊欣的字帖放进了行李笼中,以此掩饰心中的无奈。
借着宁安早端来的香茶,我将宫窖白瓷杯托在掌心,凑近曼曼鼻际,“放心吧,我跟她完全是清白的,她躲我还来不及呢!”
“那你还带她不带我?”
“因为马道长说了,这个耿氏啊,一定要到山水间去养病,辅以红药丸,才能解了“飞烟散”,治好她双腿麻痹之症呢。你知道吗?当时,那个给她下毒的人是种太妃。而且,种太妃也就是怨定云站在了我这边儿。你说,人家是为了帮我才中毒的,我能放着她不管吗?”
曼曼眼里全是泪,娇娇弱弱地说道:“全是你的理,你是唐国的皇上嘛,有多少女人……妾妃都无权过问,可是,可是……”
冯曼曼挥拳打了我的胸口,取血的伤口剧痛,我咬牙忍着,听她道:“曼曼恨你!我恨你!”
冯曼曼说着,愤然转身就走。我原想追上去,告诉她我和定云是清白的,没有苟且之事,却又怕这几句言不由衷的话会堵死了我和定云以后的路。我心里挺感激曼曼,因为我知道,她很爱我。可是,我负了她,我虽很愧疚,但也没奈何。
我唤过宁安,对他道:“宁安,这次你就不要去了。我带萧阙去就好了。朝中事多,你在金陵为朕留心,如探知什么秘事或有紧急事务,就着你和景遂会商,然后飞书报我。”
李宁安行礼应允,问道:“那谁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呢?”
我想了一想,“便叫与定云相熟的凌美人,还有定云的女徒张汐萍,扮作丫鬟,与我们同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