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并不知道,而我也不能告诉他,其实,早在我们来庐山的前一天夜间,在我身上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那日傍睌,景通摆了皇上的架子,命文小何宣了张圣旨命我随驾庐山。我正想着寻个由头推了他,想来景通也不会把我如何。可文小何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景通的话,压根儿不听我的回奏,搁下圣旨就离去了。岂料,当天夜里,我的别馆中来了不速之客。
来人一身玄色衣裙,头戴尖顶箬笠,帽帘垂下黑色厚纱。我看她身姿纤秀,不用开言,已知她是女子。
我见她能站在我面前,必是宫中有品秩之女。且宫内的高阶嫔妃除李贤妃有次因讲道在宋后处见过,钟皇后是早在齐王府见过以外,后又打听到,那日参驾大典前在车中曾见的丽人,正是景通所宠的冯美人,除这三人,旁人我再不认得。
眼下这女子,便只剩下宫中低阶的嫔妃,且又与我最相熟的,只有:凌水清。只有我知道,她的真名应该是杨水清!
我见她神秘的样子,正色问她:“水清,你既是我的朋友,趁夜访我,何必穿成这样,还要叫我费心猜你是谁呢?”
水清撩开黑纱冷然道:“公主原来还记得我同族血亲,是一条船上的人!”
我拨亮红艳的灯花,火光曳动,柠黄烛光照亮水清那张清冷绝艳的脸,她的眉眼在黑暗中凸现出来,明丽如画。水清眸中含泪:“公主,报你我全家大仇、报杨氏满门亲族大仇的时机,已经到了!”
我倏然吹掉了刚点好的灯,神情森冷如冰:“你走吧,我虽不爱他,但也绝不会害他的!”
水清决然转身:“公主,你可是让皇的亲女,你是吴国公主啊。”
“吴国已经不存在了。金陵是唐国朝廷所在。让皇和常山王已经不在了,任凭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杨氏剩下的人,已被昇元帝迁到了泰州永宁宫…水清,你就少做些无谓的事吧。景通答应过我,会保住他们性命。”
我的口气已冷淡之极,因为自从丹杨宫遇吴主以来,这个杨氏的身份,已经给我招来许多莫名的痛苦,我不想纠缠下去了。
水清眶中泪水打转,她睁大那双凤眼,细眉簇起:“你对得起杨让皇的生身之恩,救护之德吗?公主?!”
我轻轻摇头,眼里也有泪光隐隐,“父亲爱上敌人的谍者,赔上了他这辈子的幸福,我知道,他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不要我重步他的后尘。所以,我不会做谍者,不会爱上敌人李璟。”
“那么,你果真忘了你在让皇面前发的毒誓?”
我知道,她与常山王父女情深,这也使她变得很执拗,我不再试图说服她,而是想直接回绝她:“不曾忘,但那誓言是违心的,我已无意遵守了。我定云,自今愿做无姓之人,从此自称‘耿先生’再不参与李杨之争了。”
“哈,哈,哈…”水清绝望地冷笑数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既是杨氏之女,也不能违背杨让皇的旨意。公主,你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是的。”我定了心神,一字一顿道:“皇上已经答应我,护着杨氏的无辜之人。我信他,所以,我不会掺和你们的事。看在我爹的份上,我答应你,暂时不会向李璟示警,我也是仁至义尽了。”
我以为我的话能夠让水清醒悟,谁知道,水清忽然挥掌,向我的背心猛击一记!
我感觉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控制,邪力就像龙吸水一般搅乱了我的内息,体内三种纠缠的毒性,最大程度的爆发了出来。
“处置违令叛变者,是让皇在丹杨宫被幽禁时,设法传知给我的密诏。公主,水清自幼被我爹常山王娇养,我爹出事后,又被你爹让皇以我身为女儿、年纪幼小为名收进皇宫教养。让皇叔父的口谕,我必须要遵从。公主,我已用掌力毁去你的气海。让皇传你的内力已用他独创的密法逐日削弱,眼下还只是初期,在外人看来,你的内力尚可,但只消过上至多一载,你体内用以续命压毒的内力就会销尽,到时候,你本身能否抵抗三毒之性,就要凭造化了。自今而后,你的身体会日渐病弱,杨氏也不再需要无用之人。从今以后,你便忘了你姓杨吧……”
我的唇边早已沁出紫血,身体虚弱得仿佛不再属于我自己,我强打精神,上前拉住水清,“水清,你们若伤了李璟,他还有几个有才干的兄弟。而杨氏还有什么人?唐国若乱了,遭殃的可是千万子民……”
“若是吴国尚在,我必对你恭敬有嘉,但你如今已经背弃杨氏,我奉君令伤你,并无罪过。你一个连自己族中血仇都不思报的人,还有何面目言及子民呢?!”水清说着大力甩开我的手:“好自为之吧,定云仙师!”
我最后尽力拔高嗓门,问道:“你们到底要怎样?”
“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宫里有的是人想要他死。”
水清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而我也终于不支,头重脚轻地挪到了榻边,和衣昏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