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从长安撤军过程当中上层勾心斗角的诸多心思。对于大多数普通士卒和被征发的民夫来说,最大的好消息就是终于可以回家,好好的休息和放松了。
毕竟哪怕是一直在打胜战,又有足额的补给和犒赏,但是长期战斗和警戒、值勤状态下精神紧绷所积累起来的疲惫和压力,还是需要一个安全而平静的环境才能好好疏解的。
然而具体到个人身上,他们的心情和体会也是各不相同。
像是来自杭州天目山下的前奴仆小厮王敦儿,不但得以在上京城中大开眼界式的见识和品味到诸多新事物,还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一名正式在编拿半饷的一等辅卒。
这样,他不但可以在日后退役的时候,分到比同正卒折半的五亩安置田地,还可以选择到乡镇一级的役所谋个员职,或又是在新建屯庄里做一名仓丁、巡哨。
因此,许多全新而美好的事物,才在充满期盼的他眼前刚刚展开而已。
而身为半路拿了俘虏投献来军中的前神策弩士哥舒蒂奇,则是毫不犹豫的和劫后重逢妻子一起,伴随着迁徙的人群踏上了南下的归途。
至少在远离了已经烧成白地而物是人非的家乡,兼做让人触景生情的伤心之地;在没有认识和记得他们的陌生地方,再开始一段新生活无疑是忘却那些悲伤和憾事的唯一良药。
所以对于新生活的期许和盼望,还有不厌其烦的从那些护送将士口中打听消息和情形,就成为了他们在道途当中,相互鼓励和支持着撑下去的主要动力了。
而另一名同样出自神策军营屯户的王弘范,则是在归途当中不断喜滋滋的看着自己胸口的两枚纪念章和一枚勤务奖章,爱不释手的就没有停下摩梭过。
围绕着长安内外的这场绵连甚久的攻战结束之后,他在山东道金州境内结下渊源的老上官张东,在相应的叙功抡赏当中得以从校尉升职为别将。
顺便也保举和提携他去了新编成的部队,提高了半级军阶而继续担任团下的旗手,算是步入最基本的军吏阶层,有资格拥有自己的一驮行囊装具。
因此,他接下来就要参加随军夜校的修习,以掌握一定的文字通读能力和军中的旗语、口令和各种标的识别和传递、发布等军中常识,才能继续胜任下去。
所以习惯了半辈子大字不识的王弘范,就只能身上时常揣着专门编写的启蒙册子,一得空就涎下脸去求教每一个可以闻询的人等。
同样的时间里,作为来自光州的王氏兄弟中老大的王审潮,则是一边躺在四平八稳的牛车上,一边却仿若是度日如年一般,又充满了归心似箭的迫切心情。
因为他在作为伤员撤离长安城中的临时救护营时,已经豁出面皮去与前来探望的那名女子,初步确定关系并达成口头之盟。
对方原本是大齐礼部尚书尚儒府上幸存下来的一名歌姬,自承只会声乐和侍逢人的本事,在经过生死丧乱之后只求一个可以依靠终身的托付之人。
因此,已经是一名军吏的王审潮在回归后方之后,就可以比照符合年资的老卒标准,提起相应成婚流程的申请;通过审核就能获得相应住所、家什和配给上的相应补助和福利。
虽然在军中与合眼的女子未成礼就先同居,已经是颇为常见的事情;但是有条件的话,王审潮还是希望能够给日后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女人,一个名分和相应的军属保障。
所以在回归的这一路上,除了与同车病友们充满了期许的攀谈和闲聊之外,他时不时就会沉默下来,而陷入到了魂不守舍的呵呵傻笑当中。
在同样一只队伍当中,骑在一只大骡子上的轻伤员王秋,也在魂不守舍的回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在初解风情之后又被那个女子给毫不犹疑的甩了。
正当他黯然伤神和失落之际,却又在城民的安置营地重新在见到了那个女子;然而对方坦诚相告自己多年的风尘生涯,已经没法再生儿育女了,更不想因此耽误了别人。
然后在面对王秋的执着和坚持之下,女子才无奈提出了另外一个建议;就是娶了她抚育的养女,作为陪嫁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于是,王秋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让人有些难以启齿又让人无可奈何,却又不失圆满和幸福的套路所在。
而在留守的人员安排当中,作为前大齐押生将出身的周孟南,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事物。一份委任为蓝田县驻队团旅帅兼京畿游弋队官的状书,以及相应十七级军阶的职称评定。
虽然比起原来押生将的职事看起来高不了多少,甚至还有所降低了待遇,却算是就此从大齐新朝这个几度差点翻覆的破船上彻底跳了出去;
进而获得相应太平军体系下“生受田、伤救治、残安置,死抚恤”,还能把一则留给眷属亲人,或是从孤儿所里获得养子,继承姓氏和家门的基本保障。
所以在拿到了状书时,他只觉得哪怕下一刻下令自己攻打黄王的所在,也回毫不犹豫和头也不回的抄起双刀拍马杀过去才是。
然而在蓝田关城头上。作为曹皇后代表和黄王使者前来送别(监督)的双重身份,诸门巡防大使兼京兆少尹孟楷,却是在心中难免充满了别离而去的伤感和惆怅、失落之情。
因为那位死里逃生与之重逢没多久的郭娘,又再度与他辞别求去了。她直接推拒了孟楷所提供荣华富贵的衣食和优裕厚养宅中的待遇,而只求践行当初安排往南方栖身的允诺。
又过了数日之后。怀州(河南省沁阳市)境内的河阳节度使诸葛爽,也终于得到了逃回来的士卒消息,不由在歌舞酒宴上当众勃然大怒的掀翻案席道:
“太平军竟敢籍故扣押我大将,乱我行伍,真是欺人太甚耶!来人,与我兴兵南下滑、濮,一定要向大齐,向黄王讨还个说法来。。”
然后,他又须发崩张而怒气勃然的对着自己的儿子诸葛仲方厉声道:
“我儿可为全权使者,率队一路前往山南,以为就近交涉呼?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罕之救回来。。”
“但不负大人所望。。”
生得体壮且白的诸葛仲方当即抱手领命到:
然而,当这场半途打断不欢而散的酒宴被收拾、清理之后,领命而出的诸葛仲方却又是重新从偏门转了回来,束手躬身在看起来已经恢复平静的诸葛爽面前,俯首帖耳状道:
“大人,诸事已经安排下去了,接下来又该如何是从?”
“总算你还不是愚钝难治,不然我身后如何将这番基业交付呢?”
诸葛爽捋了捋花白的长髯道:
“这李(罕之)鹱儿乃是鹰隼之性,饥以徘徊,饱则飏去;纵使驱猎于前,须得好生手段。。若我儿有放眼天下之资,则为开成征拓的良选美才;但想要苟全权势一隅,则不足蓄待长久啊!”
“孩儿明白了,此番交涉定教那太平军有所满意。。”
诸葛仲方低声道:
“这还不够。。。”
诸葛爽摇头道:
“但凡军中有所亲附、仰慕之辈,皆可发往河南。”
诸葛仲方顿时想了想开声道:
“不,是发往关内的黄王麾下听效,依旧归于刘(经)子京的统率好了。。”
诸葛爽语重心长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