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午时,赵曦一行抵达了阳武县的郭桥镇。
国朝自开朝,沿袭后周开封府的区划,辖十五县,阳武一直就是开封府的辖县。虽然马车行了近半日,说起来还没出开封地界。
阳武县的地域特点,决定了它发展的局限。国朝这些年对于资源开发的热衷,以及商贸兴盛和轨道运输贯通的原因,阳武县因为再往北就是河北道,并没有什么通衢的城池,虽然隶属开封府,却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
再加上南粮北运,原本靠粮食产量还算富庶的阳武县,如今倒显得落魄了些。当然,这是横向对比,跟京畿道南部的郡县和京兆府相比。
赵曦一行驻足的郭桥镇,地处黄河北岸,由堤坝和大片的黄河滩涂跟黄河隔开了,水运不畅。因为商贸不算兴盛,地方富户虽然也修建了轨道,并不是国朝的主干道的分支,也只是勉强运营。
郭桥镇是纯粹的平原地,黄河改道冲积而成的大平原。放眼望去,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如今是秋末,树叶已经泛黄,春稻也应该收割完毕了。不知道是不是出行的时间不合适,赵曦并不是纯粹不懂农事,这个时间出行,他也是有想法的。
王中正准备了十几人的吃食,其实一辆车上就五六人。至于那些在外围晃荡的亲从官,他们自然有自己打办法。
可惜,一番心血白费了。
既然是要微服私访,自然要尽量去体恤民情。这一点,王中正指望的富弼也赞同。所以,一行人就下了车。
郭桥镇虽比不上汴梁,也谈不上繁华,倒也热闹,毕竟是方圆几十里的大集镇,往来的人也还行。
没有什么酒楼,都是简易的店铺。
“店家,来···五碗汤饼······”
所谓汤饼,跟后世的打卤面相近又不同,汤多,可加肉,倒是跟烩面有一比。秋末的天有些凉了,这样连汤带水的整合事宜。
御膳房也有做汤饼的,不过赵曦总觉得没有这地边摊地道······这是后世的执念,一般地道的小吃,都是这类的街边摊。
“店家,这郭桥镇日常就这么热闹?”
“客官不是来收粮食的?”
店家这么反问,赵曦就知道自己的搭讪不算成功。
初到一地,最怕的就是被人家直接确定你的身份,若不是这身份,很难被人接受。从店家的话了,看来这时段来郭桥镇所粮食生意的偏多。
“也是也不是。鄙人倒是做粮食生意的,不过早年是做南粮北运的,今年这不是朝廷漕运改革了嘛,漕运的关系没竞争上航线,就想到阳武这边来转转看看······”
赵曦虽然对粮食营生不了解,可机变的能力还是有的。
赵曦这两句话虽然对店家没什么,可在富弼和范纯仁耳朵里就是另一番感触了。官家对漕运的一切,都了然在胸呀。
这不,就连漕运改革后,有些商家断了关系都清楚······说的跟真的似的,完全属实。
其实吗,赵曦只是依据条件,随机应变的说辞。
“客官要是在郭桥镇做粮食生意,可是有门路能进刘家的门?”
店家还算热心,也可能是王中正让店家每碗汤饼多给加了三个钱的肉,这也是一单大生意了。
“刘家?还望店家赐教。”
这时候富弼接话了。店主已经分不清谁主事了。刚开始,引开话茬的是赵曦,他就以为富弼呀,范纯仁呀是掌柜的,这个四十来岁的人是东家,至于王中正自然就是下人了。
可下人却做主往汤饼里加肉,这掌柜的开始接话·····这个倒也正常。
“就是个恶霸!”
“休要胡说······各位客官,小二乱说的。刘家是郭桥镇的里正家,这不,去年有被阳武县推选上,做了参政,儿子也去西北任职了。”
店主拽了一把小二,把端饭过来的小二推进去了,把话茬也接过去了。
“哦,是官宦人家呀。怎么又说收粮食需要到刘家拜帖?”
“也是也不是。刘家在郭桥镇的田亩最多,想收粮食自然应该到刘家了。”
店主说完,躬了个身就退去了,好像生怕赵曦一行人再问什么。
这情形对于赵曦一行,太容易怀疑了。店主这欲盖弥彰的做法,对于这些朝堂上阴谋阳谋见识多的老狐狸而言,太菜了。
“店家,先别忙,能不能帮个忙,让你家小二给领个路,我等初来乍到,也不认识刘家不是。”
富弼越发不明白官家了,真不知道官家这些措辞从哪想出来的,这反应也太真实了,还及时。
“抱歉,客官,小店就小可跟小二,实在走不开。各位出门,郭桥镇随便打听都可以知晓的。”
店主的话已经明显的表示拒绝了。越发证明了其中有隐情。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再好的汤饼,这时候吃起来也没什么味道了。匆匆忙忙的结束了,一行上了车。
“官家,监察衙门最低一级设在县衙,一般县衙就三名监察官,那还是上县。像阳武这样的下县,可能监察官也就一名,重点监管县衙的官员······”
刚上马车,范纯仁先请罪了。谁都看出来有猫腻,官家将监察天下的事务交给监察衙门,有隐情,就意味着监察衙门存在失职。
这时候,范纯仁也明白官家为何点名让他随行的原因了······这就是让自己看看监察衙门的疏漏呀。所以,必须第一时间先认错······
就连富弼也怀疑自己以及内阁大臣,判断官家微服私访的用意是否正确了。
虽然内阁的诸位没有明着讨论,可富弼敢肯定,内阁诸位都以为官家微服出行的目的是太子。
二皇子袭击太子事件,谁都不认为在官家心里没有芥蒂。官家莫名其妙的出行,还是这样的形式,并没有让太子监国,却让太子进勤政殿与内阁共同理政,谁也觉得这里面透着诡异。
翻遍史书,也没见过哪朝哪代有帝王微服私访的记载,除非别有用意。
可看现在范纯仁的意思,好像官家是要找监察衙门的茬?搞不懂了。
“尧夫,莫要多想。任何一项制度,都不可能执行的极致,都要有疏漏的。朕之所以携尧夫出行,并非要对监察衙门做什么,而是想让监察衙门知道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