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敦灵,美好的奇迹之城,钢铁与机械,财富与权力,形容它的每个词汇都能激发起人最原始的欲望,可又有太多的人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想过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亦或是那些金字塔之底的人们。
好在冬日的寒风尚未离去,冷冽的空气还不算过于腥臭,可即使是这样洛伦佐依旧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死鱼漂浮在河面之上,各种污秽被随意的倾倒在其中,病菌与死亡在其中酝酿。
几百年前黑死病席卷了西方世界,人们接连不断的死去,居高不下的死亡率令所有人都濒临疯狂,甚至波及到了福音教会统治,无尽的死亡下,人们对于那虚无缥缈的神不再相信,坚固的信仰开始动摇。
那是段黑暗的岁月,但黑暗的尽头总会有所光明。
历史的进程缓缓推进着,死亡的阴影之下,秩序崩盘,人们不再虔诚,与其苦修远不如及时行乐,于是在死尸与骸骨之中,人文艺术的光辉在腐烂的躯骸里升起,在不遥远的岁月后积累爆发为文艺的复兴。
有这惨烈的历史在前,因此在机械院在对旧敦灵的整体设计之初,他们也将卫生设施也加入了熔炉之柱当中,水流带起污秽,经过几道净化工序与锅炉的燃烧之后,重新化为雾气回归大地。
当然有时他们还会往熔炉之柱中倾倒几百吨的消毒液,在夜深人静时,雾化的气体净化着整个城市……当然倒点别的东西也可以,比如加快污染消退的炼金药剂。
就像一个自我循环的生态系统,不过这个系统是由钢铁与烈焰组建,经过这么多年的运行来看,这一切还不错。
“好臭啊。”洛伦佐说。
虽然机械院尽可能做到最好了,但在经过熔炉之柱的净化前,这里的水质还是堪忧,不过好在它们不会停留太久,它们会一路奔流在西边的出海口涌出,重新融入大海之中。
“欢迎来到底层社会,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普雷斯一本正经的说。
人们在码头忙碌卸货,即使这么忙碌,一天也挣不了多少钱,而这也是绝大部分偷渡客的结局,没有正规身份的他们只能打黑工,拿着低微的薪水,最后躲在混乱的下城区中。
这里才是绝大部分旧敦灵人的生活状态,没有什么荣华富贵,大家只是机械上的一个小齿轮而已。
“习惯就好,洛伦佐。”普雷斯说着,他本以为这个在下城区厮混已久的家伙早就习惯了这些。
两人在码头上前进,在搜查到偷渡客后,那艘货船便被扣押了下来,一直停靠在码头,未能离开。
“先看看船上有什么线索吧……虽然无论什么线索,我们最后可能都得去下城区一趟……”
更多的话,普雷斯没有说。
下城区是一个混乱的地方,但混乱之中他也有着自己的秩序,一般来说偷渡客到了那里,普雷斯反而要担心偷渡客们的人身安全,警方根本没有必要去把他们抓回来,当他们自己在下城区忍受不了时,他们自己就会乖乖离开。
其实这个案子根本不用调查,两人只不过是借着这个案子找乐子和摸鱼而已。
可洛伦佐的内心与普雷斯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他对于一切与翡冷翠……或者说福音教会的东西都极为警惕。
据亚瑟的消息,那位教皇试图与英尔维格达成联合,而且新教团已经成立,可问题是《启示录》已经被劳伦斯带走,福音教会又要从哪里取得新的秘血呢?
这一切依旧是被重重的迷雾所笼罩,虽然洛伦佐已经驱散了不少,可仍未能看到真相。
劳伦斯死后,净除机关全面动员,看似风平浪静之下,整个英尔维格都已经高度警惕,从旧敦灵为核心,全面搜查妖魔的踪迹,试图找到那被劳伦斯带走的《启示录》。
可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仿佛那《启示录》仅仅是个谎言一般。
洛伦佐清楚,危机并没有被解除,它只是被推迟了而已。
“这里就是了吗?”洛伦佐停下,看着一旁的货船问道。
普雷斯看了看文件,根据上面的记录他说道,“就是这里了。”
两人点点头,在普雷斯出示警证之后,看守放两人进入。
根据那位船长所言,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在他的船上,这是一艘货船,除去水手们居住的地方外,整个船上没有多少能供人休息的地方,他也想不明白那些偷渡客是怎么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挺到旧敦灵的。
“我们应该把那个船长带来的。”洛伦佐说道。铁箱的货柜堆积在一起,如同迷宫一样。
“他正被拘留中。”普雷斯拿着文件在前方带路。
来到货船的下层,木箱里塞满了干草,看起来装的是些易碎的东西。
“来自翡冷翠的艺术品,记得好像是那个叫美第奇的家族,他们一直在扶持着那些艺术家,于是这些石头被他们随意的敲几下,就变得昂贵与珍惜。”
普雷斯评价着那些东西,虽然说是艺术品,但在一群人的哄抬下,近些年它们已经变成了奢侈品,每个有钱人都试图将艺术品摆满自己的客厅,好装作自己很有文化的样子。
“伟大的洛伦佐。”
洛伦佐看了一眼那些东西,随意的说道。
普雷斯一愣,似乎不明白洛伦佐怎么毫无预兆的又开始自夸了。
看到普雷斯的表情,洛伦佐知道这个家伙误会了。
“不是我,是他,洛伦佐·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家主,福音教会的红衣枢机卿,他权势滔天,但却喜欢资助些落魄的艺术家,在美第奇家的财力下,他将翡冷翠的人文带进了黄金时代,可在他年暮之后一切又都变了。”
洛伦佐回忆着,记得在猎魔教团时,他曾有幸见过那个老人。
“伟大的洛伦佐,这是那些人对他的尊称,可不是我,但如果你想这么称呼我,我也不介意就是了。”
紧接着这个侦探又不要脸了起来。
普雷斯没有说什么来回击,对于那个远方的城市他了解并不多,听这个侦探讲来看,这个侦探确实有那么一点知识。
“你居然和那种人物重名。”普雷斯感到有些意外。
“其实如果你够不要脸,你把自己的姓氏改成维多利亚也没事。”洛伦佐毫不客气的说道。
普雷斯摇摇头,这种事还是想想就好了,他可没洛伦佐这么不要脸。
“嗯……这些都是什么?”普雷斯看向身旁的被精心存放起来的画作,可其上画的却是妖艳的事物。
“这也是艺术品?”
“你有什么意见吗?这人体可画的非常完美。”洛伦佐说,“这东西蛮正常的,而且在翡冷翠那些富人经常会雇些画家来画这些,毕竟在信仰的笼罩下,人们有些压抑疯了。”
声音顿了顿,洛伦佐突然靠近了普雷斯小声道。
“你知道吗?有传闻说,在圣纳洛大教堂里,某个隐秘的房间之中,也画满了这些艺术,不过那个房间只有教皇能进去。”
洛伦佐挤眉弄眼,然后骂道。
“结果这个狗东西最不虔诚,真是该死。”
两人一边说一边抵达了偷渡客的藏身处,地面的挡板已经被掀开,其下是复杂管道,在这之中有着狭窄的空间,刚好能塞进去几个人。
“他们就躲在这里?”洛伦佐看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根据我们的推断,通常他们会在外面,有人来时,才会躲进去。”
普雷斯回答,这个地方没有人能躲那么久。
“这样吗?”
洛伦佐想了想,随后把头伸了进去,昏暗之中,猎魔人的视力倒还够用,狭窄的空间里只有灰尘与碎屑。
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洛伦佐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神情几分警惕。
“你们来时,就是这样吗?”他问。
普雷斯摇了摇头,“我当时在值班,第一时间抵达这里的警探不是我,但有用的信息基本都在这上了,因为使团来访,他们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听着他的话,洛伦佐一把拿过文件,随后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没人收拾过这里,对吧?”
“没有人,这里的货物被暂时扣押,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看守不会放人进来。”
洛伦佐看完,陷入了深思。
普雷斯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这个侦探就是这样,有时候会突然的人来疯,带你载歌载舞,但又会突然的陷入沉思,仿佛在思考着某个可怕秘密的真相。
“普雷斯,你说的,那些人身手矫捷,即使是你们骑警也没能抓住他们,让他们逃掉了对吗?”
普雷斯点点头,文件上写的就是这样,骑警们没能抓住他们。
洛伦佐缓缓说道。
“疑点就在这了,普雷斯,一群在海上漂了那么久的人,下船时却生龙活虎,连你们骑马都抓不住……这难道还不是疑点吗?”
“可……”
普雷斯刚想说什么来回答他,可他紧接着也意识到了整个事件的不合理性。
偷渡客看到骑警确实要跑,可这些偷渡客跑的也太快了。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些,或者说意识到了,却没有重视起来。
“而且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呢?”
船长说他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那么在此期间,那些偷渡客想必都是在这里,但这里除了货物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点,那些偷渡客都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洛伦佐问。
“如果说是财富的话,这里不到处都是吗?”
看向四周,每个木箱里都存有一件艺术品,贱卖都能卖出一个好价,而那些偷渡客却放弃这些,生龙活虎的跑掉了。
听到这里普雷斯的困意全无,他猛的精神了起来。
“那么……这些‘偷渡客’到底想做什么呢?”
洛伦佐小声的说,似乎怕惊醒某个沉睡之人一样。
“我去申请警力。”听到这里普雷斯已经意识到了事件的复杂性,这远比表面的要复杂,可……可按照苏亚兰厅的程序来说,他们是不会忽视这些的才对。
还是说因为警力不足,于是恰好的在这里出错?他想不明白。
“不,不要声张,这些交给我。”
“交给你?”普雷斯不信任的看洛伦佐。
洛伦佐那冷漠的脸突然又笑开了花,他靠近了普雷斯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忘记了吗?我可是‘身居要职’!”他故意加重了话语。
联想起那个神秘的部门,普雷斯一时间突然明白怎么回事了,或许自己已经卷入了与那个神秘部门有关的事件之中。
“等等,真的吗?”普雷斯尽力不去提起那个神秘的部门,但他同样对于洛伦佐的话语感到质疑,这个神经病不会是在骗自己吧。
“这点我还是不会开玩笑的,普雷斯。”洛伦佐正经道。
“普雷斯,你羡慕我的生活,但你知不知道,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洛伦佐说,“所以不如在死前找点乐子……就像文艺复兴时的那样,死亡的阴影下,与其劳碌,不如趁活着及时行乐。”
声音带着几分寒意,猎魔人的姿态回来了,那种无形的压力,令普雷斯产生了动摇,随后他说道。
“洛伦佐,信任这种东西可是很珍贵的。”
“相信我。”
洛伦佐再次说道。
普雷斯沉默了一会,或许是困意最终征服了他,他把文件交给了洛伦佐,思考了一会后问。
“需要我的警证吗?”
“带这个进下城区容易被人打死。”
“行吧。”
目送着普雷斯的离去,洛伦佐的目光沉凝了起来。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测,可这猜测也是漏洞百出,他不敢肯定。
《启示录》遗失太久了,如果洛伦佐是教皇,那么重建教团后,第一件事恐怕便是夺回《启示录》。
普雷斯与他警惕的地方不同,他警惕的是这一切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使团的来访,警力不足,流程上的疏忽,可洛伦佐不会为他解释这些,有时候这不是巧合,而是某些注定的事。
他们都是与黑暗相联系之人,置身于混乱的旋涡之中,最终都会在那死亡的中心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