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懿欢没想到他会推荐自己修习此道,不免有些意外。
他约莫是,不知道大家对有情道的看法吧。
花懿欢只听到,他的声色不急不缓:
“道法自然,世间万物皆平等,仙人将道分为三六九等,殊不知,道法无贵贱,亦无高低。”
有高低之分的,是修习它的人。
花懿欢微微一怔,她没想到他知道。
这就是上古神吗,会爱世间一切,包容世间的一切,但永远不会偏爱任何事,任何人。
花懿欢忽然问道,“师兄师姐所修何道,也是您选的吗?”
无妄君道,“他们自行择之。”
“那我……”
“你已走偏一次。”
吾不想,叫你再走偏一次。
花懿欢当即了然,这不就是,好学生和坏学生的区别。
她这个坏学生,已经失去师尊的信任,没有自主话语权。
几番谈话间,如此便定下她的道。
本来修什么道,她都是无所谓的。
*
一行弟子过来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白衣神明俊美无涛,而他身侧的绿衣少女,也毫不逊色,甚至没了往日的娇媚,多出几分圣洁之感。
南莲步子一顿,回归师门的好心情,霎时化为乌有。
她有些生气道,“小师妹也太不懂规矩,怎可和师尊并排打坐?”
连她入门这么久,都从未与他并排过。
无妄君就如雪山之巅的一抹雪,高不可攀,不可侵犯,她只敢远远观望。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很满足,六界之中,她是他唯一的女弟子,是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子。
即便永远只能这样远远望着他,她也知足了。
可如今,如今……
她这个唯一,被一个黄毛丫头给抢走不说,这黄毛丫头,还这般不尊敬他。
“师尊纵容小师妹,二师姐可是醋了不成?”
元笑白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戏谑。
南莲被他堪破心事,面色当即有些挂不住:
“我哪里会吃小师妹的醋,只是如此,如此,不合规矩罢。”
元笑白一笑,不再说话,可两人心知肚明,哪里来得规矩,可没人定过这样的规矩。
无妄君不开口,就代表他默许这件事,旁得人,是无论如何,也断然说不得。
南莲后知后觉地心头一惊,自己方才,实在是失态。
好在同门一场,她虽摸不透元笑白这人,但也知道,他不会说出去。
两人的嘀咕,花懿欢没听见,但冰玉镯子听见了,它提醒道,“小主人,你可要提防那位二师姐。”
花懿欢道,“我知晓。”
她只是有些好奇,为何这位二师姐,对她敌意这么大?
她有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情吗?
实在想不起来,花懿欢也不纠结,只想着等下次,墨檀过来看她时,顺便问问罢,他记性比她好,又一贯爱操心,兴许知道呢。
第二十七章 谢衍?谢衍!
等人到齐之后,大家便挨个坐于庭院之中,听师尊讲经论道。
无妄君授课的时间并不多,如今回来之后,这乃是第一次。
所以大家都十分地珍惜这次的机会。
唯独只有花懿欢,她今日为了对师尊无妄君进行“打击报复”,特意起了个大早,这样做的后果就是——
自己困得快睁不开眼了。
再加之,她一贯便视这经啊道啊,如洪水猛兽一般,如今更是听得如坐针毡。
无妄君只瞧见后排的那个小脑袋一点一点,发间的小金花闪着零星的光芒。
旁人都认真听课,唯独只有她……
好不容易挨到了早课,花懿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宛如快要涅槃一样。
她只想赶快爬回去睡个好觉,谁知这师尊却偏偏不放过他。
“白日里睡得多,夜里便不得安眠,为师这是为你着想。”
花懿欢瞧着他这般道貌岸然的嘴脸,不得不怀疑,他这是故意的,为了报她早上的不义之仇。
一个天地之主,心胸应当宽阔,怎生得如此记仇呢。
花懿欢觉得他此刻的状态就如同在万花谷的老树精爷爷一样,老化小,越老越有点儿孩子气。
这般想着,花懿欢跟在无妄君身后,本以为他要叫她做些体力活,没想到他领她去了藏书阁之中。
递给她一支笔和一摞高高高高……总之比她人还要高的书。
花懿欢有些艰难道,“这是要我全部看完?”
杀了她吧她不爱看书。
无妄君微笑道,“自然不是。”
那就好,她现在宁愿去练剑浇花。
无妄君不紧不慢道,“这些典籍,放置太久,大半已经受潮,需要你把它们誊抄一遍。”
花懿欢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全部?”
“嗯。”无妄君说着走到花懿欢挨着的书案旁。
逆光之中,他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握住笔,光斑将他的侧颜分割得更添几分清隽,他慢慢落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就这样抄。”
许是离得太近,花懿欢能听清他话语里每一个字节的尾音,有些像宝石裹在绫罗中,慢慢敲打在她的心上。
冰玉镯子受到她情绪的感染,“小主人,你的心跳好快啊。”
有吗?
紧张得,一定是紧张得。
她这个差等生面对师尊,难免不会紧张。
“明白了吗?”
无妄君放下笔,瞧见花懿欢愣神的模样,有些无奈,莫不是真的困得傻了?
花懿欢回过神,“弟子明白了。”
她的视线投落到那张纸上,洁白的宣纸上的字,笔锋遒劲有力,倒是很有锋芒,不似他这般模样的人写出来的字。
瞧见字的那一刻,花懿欢怔住了,这字……
实在太像谢衍的字了。
花懿欢忽然抬起那双湿漉漉的杏眼,低声问道,“这世界上,会有两个人的字,极其相似吗?”
晨曦之中,她这双眼睛宛如小鹿一般纯净,叫无妄君有些失神。
他活得很久,但太少见到过这样干净清亮的眸子。
花懿欢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她期盼能从无妄君这里,得到什么关于谢衍的蛛丝马迹来。
无妄君缓缓道,“天下之大,字迹相似的人,也是有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眼底的那一簇小火苗,“唰”得一下消失不见。
只是他的春秋一梦罢了,何苦如此执着呢?
他应该忘掉,她也一样。
花懿欢慢慢垂下眼,“我知晓了。”
他说得也有道理,世间这么大,字迹相似,确实不足为其。
谢衍只是个凡人,何德何能,可以和凌驾于仙人之上的天地之主扯上干系呢?
是她太心急了。
花懿欢收起心思,坐下开始抄书。
无妄君便坐到书柜旁的另一张案几上看经文。
瞧见花懿欢并未动作,无妄君好奇道,“可还有什么问题?”
花懿欢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谢衍他,也很爱看那些晦涩的经文。
也许是情绪兜不住,花懿欢忍不住道,“我喜欢的人,也爱看师尊看得这些……”
无妄君翻书的手指一顿。
气氛一瞬间静谧非常,花懿欢垂下头,“弟子失态了。”
无妄君缓缓将书翻过一页,没有继续说话。
无妄君心头有些异样,他不知该如何开导她,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