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高高门槛的小和尚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到了它跟前将它上下打量一圈,重点看向地上松散了不少的绳子。
谁给你解开绳子的。
眉娘困惑的瞥了他一眼,低头望着自己身下的绳子:不是你说,只要让你抱一下,你就帮我将绳子松开。
它没逃跑,那可完全是看他昨天的态度好转了不少,否则早在半夜就跑掉了。
小黑,将它重新绑起来。
江流没理它,直接叫来蜘蛛精,将要跳脚的兔子精重新绑起来,绑的严严实实的捆在凳子腿上面,这才走向不远处的蒲团。
顺手将口袋里的日记拿出来,从早上醒过来至今,他还没来得及看弟弟给他写的日记。
打开来,江流垂眸看着日记本上的内容,第一行就写着。
藏经阁里的兔子超可爱,我们将它留下来陪小黑作伴怎么样,它竟然还喜欢吃肉,真是一只有趣的兔子。
江流跳过对方对那只兔子精的夸赞,一目十行的扫过去,发现这人昨天一天下来干的所有事情,就是陪那只兔子聊天,陪那只兔子玩。
然后要求将那只兔子留下来。
坐在小书桌前的人,提笔给对方回了三个字。
会掉毛。
当天下午,陈炜就重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人望着不远处一排一排的书架,眼神还没彻底的清醒,等他看到不远处一只雪白的兔子正鬼鬼祟祟打量他时。
那颗还没睡醒的脑袋彻底醒了,抓了抓脑袋起身走向对方。
眉娘一个上午叫唤了半天,那小和尚就进门时跟它说了几句话,然后一个上午跟泥菩萨似的一动不动的侧面对着它。
任由它怎么叫唤都不动弹,现在对方突然动了,还起身往它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危机感让兔妖第一时间将身躯躲进板凳下面,警惕的盯着来人。
陈炜打着哈欠走到对方面前蹲下身,抬手捏了一下凳子挡不住的长耳朵,早上好呀,你饿不饿。
眉娘将耳朵缩回去不给碰,瞅着他脸上温和的表情,不知怎么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敢跟他抱怨起来。
我早上喊了很多次肚子饿,你都不理我,现在来装好人。
我请师兄买了肉,我可以请你吃肉怎么样。陈炜没想到自己隔着一个上午就能够重新出来,跟它约定好了去拿食物就出了门。
这一走动起来,他就觉得身体有点不太对劲。
刚起身时,肚子隐约有点不舒服,再走了这几步后,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陈炜捂着肚子,看了看距离自己不到十步远的藏经阁,我上午吃了什么,怎么感觉是吃坏了肚子?
小黑不在,江流也回答不了他这个问题。
捂着肚子的人一路冲进了茅房。
一炷香后,揉着已经变得舒服的肚子,陈炜去水池边洗手。
江流睁开眼睛时,就发现自己坐在厨房里,觉醒师兄正端着午餐热情的挤过众多的同门,将中午准备好的红烧肉递到他面前。
师弟吃吧,今天咱们庙里三顿都是肉,保证让你一次吃个够!
江流没动,只是扭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现在是中午?
是啊,你刚才进来的时候可是喊了好几声要吃肉。
觉醒说完,发现眼前的人不太对劲,这里人多他也没多说,只是拍了拍江流的肩膀提醒他;小陈炜饿了,你吃也是一样。
饭桌前的小和尚默默点头,安静的将这一碗红烧肉吃完。
从厨房里出来时,突然想起了藏经阁内那只喊着饿的兔子精,想了想又转身从厨房的菜篓子里捡了一根胡萝卜,清洗干净后直接提着拿到藏经阁。
他还没进门,眉娘跟着三米远都闻到了他身上的肉香味,三瓣嘴不停的耸动着,红宝石一样的圆眼睛眼巴巴的看着藏经阁的大门。
当那道青色的身影踏进来时,眉娘大大松了一口气,期待万分的冲着他叫道:快快快!快把我的肉
随着对方的靠近,那根红色的,刺眼的,素的胡萝卜映入眼帘,话音还未从空中彻底消散的兔妖脸上的喜色一点点消散。
不用脸色惨白了,它本来就一脸的白兔毛,此刻那些本来服帖温顺的兔毛,在看到那根胡萝卜被人提着放在它眼前时,所有的兔毛都炸成了巨大棉花状。
小秃驴,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提着萝卜准备给它吃饭的和尚,听到它的骂声眼神变冷,手腕一晃那根胡萝卜被丢到远处的蜘蛛精跟前。
还有力气说脏话,看来你不饿。
角落里的小黑默默的将那根送到面前的胡萝卜抱住,看向那只兔妖的眼神充满怜悯。
太傻了,连跟前的人换了几次身份都没认得出来。
不要笑的江流可是很凶很凶的,它这样大吼大叫只会让对方更严厉的惩罚它。
陈炜是在一片哭声当中醒过来的,醒过来的人第一个感觉就是肚子疼,一边熟练的抱着肚子往外跑,一边往哭声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只在桌子凳下面的小白兔,抱着长耳朵正呜呜的哭个不停。
等陈炜再从茅房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站在水池边上洗手的人,仰头望天,奇怪,今天怎么跟江流一直换来换去的。
这一天下来,都换了两次了。
揉着肚子的人,带着一肚子的疑问重新回到藏经阁,脚步未停直接走向那只哭泣的小兔子。
第十八章
怎么又哭了。
干净的,缠绕着檀香的帕子出现在眼睛下方,眉娘看着那块帕子默默的抬起四肢,身躯缓慢又坚定的移动着换了一个方向。
这下子,屁股对准陈炜的方向,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想再跟他说话。
陈炜举着帕子,眨了眨眼,想不出江流是怎么将它给得罪的这么狠,就保持着蹲姿,双手抱着膝盖小声解释;对不起啊,我刚才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庙里的和尚们,个个年龄都比他大数倍,众人都不喜欢跟他玩,每日大伙要忙着修炼要忙着接待香客。
唯一能够跟他说话的同龄人,还是一个永远无法见到面的江流。
蹲在地上的小和尚,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小兔子的后背;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治好后就有了失忆的毛病,总是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所以如果我惹你生气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要吃肉吗?
骗子!眉娘扭头白了他一眼,还不忘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别想骗她,她可是在人间住了好几年的妖怪,只在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见到,会有大人将小孩养成这种白白嫩嫩的模样。
脸色那么红润,衣服干干净净的,手指都是软的,肯定没干过活。
怎么可能会生病。
真的哦,不信你问小黑,它是我们庙里的庙精,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对我失忆的事情知道的可清楚了。
陈炜招手让角落里的小黑出来,跟小兔子解释解释。
真的?刚才你对我做的事情全忘记了?眉娘还有一点点不相信。
蹲着的小和尚低头,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让它看清楚:当然是真的!如果我说假话的话,就惩我永远不给你肉吃!
一听到不能吃肉,眉娘连忙伸出两只前爪用力摇摆;不要,不要发这么可怕的誓言,我相信你就是了!
那这个。陈炜将手里一直拿着的帕子递给对方。
凳子下面的小兔子接住帕子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我饿了。
她今天一天都没吃到东西,唯一一根胡萝卜还被小和尚给她丢掉。
蹲在前方的人类,听闻立马站起身来;等着,我去给你拿肉吃。
说完,想到自己刚才出去一眨眼天就黑了,往外走的人又掉过头来,将另外一只妖怪抓过来。
小黑,你去厨房找师兄要一碗肉,米饭要不要?后半句是对着那凳子下面的兔子说的。
眉娘扬声,要!要大碗的!
好咧。陈炜示意小黑去端菜,晚上我佛光给你蹭一炷香时间。
原本不想干活的小黑,一听佛光立马挥舞着爪子爬了出去,很快就用四个爪子捧着一个大海碗。
整整一大碗的米饭,饭上整齐的堆着一块块肥瘦相间,油光饱满的红烧豚肉。
暗红的酱汁还是去年陈炜磨着觉醒师兄做出来的,作废了十几次豆子才发酵成功。
给平日里常吃寡素的众人,带来了不一样的美食体验。
眉娘从看到那碗饭之后,口水就开始不受控制的从嘴角流了下来,激动的身子都站立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只蜘蛛精端着饭碗来到她面前,然后放下了。
就这么放下了,放在她的面前,没要她做任何事情,也没跟她吵架,就直接放在她面前。
第一次闻到这么香肉味的眉娘,激动的眼泪从嘴角不停流了下来,拿起碗上搭着的筷子,还有些不太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临下嘴之前,没忍住的看向不远处的小和尚,我真的吃了哦?我什么都不会报答你的哦?
陈炜打开桌角放置的书籍,头也没抬的点头吃吧,不用你报答。
书页翻开来,是那本他最讨厌的梵文,里头被人在里头很多地方用朱砂笔做了备注。
一看就是江流给他准备的,想教会他梵文。
小小年龄就一天到晚知道学习学习,看得出来你向佛之心超坚定了。陈炜将书本合上,双手托腮的仰头注视着藏经阁供奉的文殊菩萨。
菩萨你看看你的徒弟,每天就知道诵经念佛,又不爱运动所以身体才会这么差,以后才容易被妖怪抓走,为了阻止他被妖怪抓走的下场,你说明天我带着他一起健身怎么样?
文殊菩萨面带微笑的注视着下方的信徒,不反对不同意,随他自说。
眉娘抱着饭碗当个干饭人,还不忘偷偷打量那边的小和尚,从她这里看过去,只见坐在正堂蒲团的人类。
仰头注视着上方的菩萨时,满室的烛火好像都对焦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身上散发出阵阵白光。
那只黑漆漆的蜘蛛精趁机爬了过去,陶醉的倒在蒲团下方挺着肚子,眉娘看到一丝丝的白光进入对方的体内。
抱着饭碗的兔妖嚼肉的动作越来越缓,越来越缓,当那只蜘蛛精第六次吸到白光进入体内时,凳子下面的兔妖咬断绳子,鬼鬼祟祟的抱着饭碗来到小和尚的背后。
刚站稳,就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舒服的让它皮毛都炸起来的温度,暖洋洋的还很舒服的往她身上钻去。
眉娘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气息让她鼻子痒的不行,伸手一摸,雪白的爪子上一片血红。
她流鼻血了?
小黑蜘蛛精翻了一个身,用黑爪子指了指兔妖,冲着它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你又不是我们寺庙的妖怪,这种佛光你可受不起,快出去出去。
这可是佛光,是只有佛家弟子才能够感受到的力量。
它一个没得到寺庙认可,偷跑进来的妖怪,还想占便宜,简直做梦。
眉娘不想走,这种滋味太舒服了,就好像自己这么多年乱修炼引起的暗伤全在这种光芒下被一点点的治愈。
它死赖着不肯走的下场,就是鼻子流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眼前已经开始发晕了,才松开手,倒在光圈之外。
横流的鼻血停了下来,眉娘仰倒在地上,望着上方彩绘的西方极乐世界,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出家!来金山寺当和尚,她也要蹭这个!
这个愿望第二天就失败了,因为金山寺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第十九章
早上天黑没亮,上早课的钟声就在后院里响起。
睡在房间里的小人抱着被子打了一个滚,闭着眼睛听着外界的钟声,将手里拽着的被子往下压了压,丝毫没有起床的打算。
嘻嘻索索的脚步声,不时从他房门外经过,那是挂单的和尚们集体去大雄宝殿上早课的匆忙身影。
躺着的人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在心底从一默默数到一百后,听着最后一道脚步声从房间门口消失,被子下面的身躯缩成一团,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一个回笼觉睡的太阳高高挂在窗口上,陈炜一睁开眼睛就被太阳照的眼花,用手挡着窗外的太阳迷迷瞪瞪的翻身下地,穿上鞋子站在铜镜面前的人。
俯身望着铜镜里光头的自己,啧了一声,随即用打湿的毛巾将脑袋擦了擦。
做完这一切推开门出去的人,只见三名挂单和尚拿着扫把正从前殿的方向一路扫了过来,将地上的枫叶全扫的集中了起来。
梳洗后出门的人,打着哈欠从他们身边经过,抓住一片从空中掉下来的枫叶,含糊问道:怎么要把叶子扫起来?是厨房又没柴火了吗?
是住持吩咐的,他说一会会有贵客上门,让我们将这一路上所有的落叶全部清扫干净。
觉堂放下扫把,合掌跟小师兄解释起来。
贵客?
陈炜转了转黑眸,想不出他们金山寺会有什么贵客,需要他师傅这么隆重的欢迎。
顺着小路进了长老院的人,很快找到了正在试穿衣服的法明长老。
陈炜站在门口,瞧见大门开着,里头还有好几个人。
觉明双手捧着红色的袈裟,是第一个瞧见他的,刚看到人就冲着他招手;玄奘你过来,今日你跟着师傅一起去接客。
接谁?佛主吗?陈炜踏进大殿,瞅着他师傅身上的红色袈裟,伸手拽了拽这崭新的衣料,满脸的不可思议:红色耶,师傅你今天是准备进宫见圣吗?
平日里见再重要的贵客,法明长老也最多只穿到紫色袈裟。
今日师傅不但穿了红色,陈炜翻了一下觉醒师兄手里捧着的那些还没来得及穿上身的,一,二,三,四,九,下九品大衣?
陈炜数着那九条有长有短的衣服,更加讶异。
要知道平日他们僧人所穿的都是三衣,三衣是指衣物穿着必须绕身三匝,根据平日的天气而定,私下随意穿着。
五衣就像是工作服,在庙里工作的和尚们,出入行走做事,每一个人都是身穿五衣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