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张老爷的意思很明显,不想再查下去了,因为再查下去,丢人的还是他们张家。
老太爷为老不尊,这就够张家丢人的了。
要是再有点什么……张家的名声脸面还要不要了?
田径也是如此,他不想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张家关他们衙门什么事儿啊?
金不换跟丁田明明有一肚子的好奇,偏偏不能在这个是发问……毕竟人死了,而且张家也有报丧,不少人都来吊唁……只好跟田径将此案暂缓。
丁田玩了个心眼儿:“我们不是没立案、也没结案么?”
这个时候,他就想到了“管字两张口,是非黑白全由他”的好处了。
田径知道丁田跟金不换对此案颇感兴趣,反正在他看来,真的没有什么疑点,就由着他们俩闹腾吧。
“额咳咳!”田径只好扭头跟张老爷道:“既然你家已经报案了,这案子我们也接了,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暂时先这样吧,明日我们再来……,可以起灵堂,但是暂时不要封棺。”
张老爷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他并不知道衙门办案子的各种程序是什么,只好懵里懵懂的点了头:“行,行!”
天色都黑了,一伙人只好回到了衙门。
杜知府不在家,杜师爷也不在,几个头头脑脑的都下差了,他们也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丁田就来了,正好看到老郑叔,掐腰指挥人手,神气活现的,净胜抖擞
丁田灵光一闪,就过来跟老郑叔打招呼,老郑叔跟他聊了一会儿,丁田就好奇的问:“您知道张老太爷的事情么?”
“他啊!”老郑叔一乐:“太知道了!那老东西老树开花,娶了个冤家。”
“冤家?”丁田来了兴致:“怎么回事?”
“对啊?怎么回事?”金不换也正好凑了过来。
丁田干脆的道:“走,去谈话室!”
那里环境好,有茶水有点心的,老郑叔跟丁田和金不换也乐得说一些过去的事情:“那闺女是老马家的一个远亲家的女孩子。”
“还有马家什么事情?”马家都烟消云散一年了吧?
“没马家什么事儿,主要是马家不是好东西……。”老郑叔道:“那个闺女家啊,在本地开了个木材行,那本来是个赚钱的买卖,就被马家看在了眼里,但是那是亲戚家的买卖,强抢过来不太合适,怎么办呢?就设计让张家也看上了那买卖,张家也不是啥好人家,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可敢下黑手,那家到底是家道中落,买卖却是被马家给接手了,父母也蹊跷的亡故,留下三个孩子,一栋宅子,一百亩地,剩下的就没有了!那闺女是长姐,带着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过活,因为弟弟妹妹年纪小,她都十八岁了,也没找婆家,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张家那老色头子看到了,那老头子别看年纪大了,真动了心思,谁也拦不住,纠缠了人家两年,最后是用了手段,威逼利诱,那闺女才点头,但是有要求,一不做妾室,二不卖身,要求八抬
大轿,明媒正娶,当的是正室,因为她是良家女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反正后来,老色头子果然明媒正娶,光是聘礼就价值三千多两银子咧!不过出嫁的时候,新娘子竟然只带了
十八抬嫁妆,里头都是一些棉被啊,丝绸布匹等物,值钱的就是二十亩地,剩下的啥都没有!
”
丁田经历过大堂妹出嫁,知道这古代,哪怕是小户人家嫁女儿,也是有讲究的,这马家的大闺女还真是……哦,如今她是张老太太。
“不过她嫁过去之前,倒是干了件事情,跟马家一刀两断,不止是没了干系,连宗,都分了,单立一支,从此之后,她的两个弟妹,闭门过日子,从不与人来往,而她到了张家,也没了以往的贤惠的名声,听说作的厉害……。”老郑叔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就这么毁了,张家也从那个时候,将老太爷放在了后花园,轻易不许他出门,因为一出门,就会有人想起来这件事情,对张家的名声也不太好。”
“不过那闺女到底是命硬,愣是生了个儿子,那个张家的二老爷今年也十五岁了,可是考了秀才功名咧,听说学业不错,如果往上考,当个举人老爷绰绰有余,就是进士也可期,而且马家那位舅老爷,也在张家学堂求学,也有了秀才功名,都是好孩子啊!”老郑叔的各种八卦特别多:“不过马家的二闺女也到了年纪,却没听说许了什么人家。”
“多大了?”金不换问老郑叔:“成亲了没?”
“好像都二十多岁了吧?跟她姐姐当年不一样,估计是被连累了,也没好人家去求娶,而且马家的少爷也没成亲……当年他们姐姐出嫁的时候,他们也才七八岁的年纪……多亏了有一对忠心耿耿的老仆照顾着长大,唉,那老色头子造了孽啊。”老郑叔感叹不已:“现在好了,听说他死了?”
“死了。”丁田点头:“而且死因很是有意思……。”
金不换幸灾乐祸的告诉了老郑叔,那老色头子将自己给作死了。
丁田摸着下巴,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张家那样的人家,多少知道点养生之道,怎么还能将自己吃成那样?”
“这有什么?”金不换乐了:“其实啊,这是一个阳谋。”
“阳谋?”丁田想了一下:“我明白了!”
金不换跟他一起挤眉弄眼的瞎乐,彼此心照不宣,但是老郑叔好奇了啊!
老头儿一头雾水的问他们俩:“明白了什么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巧妙的复仇
“您老要是想知道,今天跟我们去一趟张家,不就知道了吗?”金不换趁机撺掇他:“张老爷仿佛不太好对付……。”
“他……哼!”而老郑叔竟然对张老爷嗤之以鼻:“一个满肚子鬼心眼儿的读书人,也不怕玷污圣贤书。”
这是同意了?
金不换拉着他东扯西拉,丁田蹿出去找田径:“今天还去张家,我们捋顺了一点猜测,需要人手去几个地方,证实一下……。”
与田径嘀咕了半晌,田径才开口:“行,我这就派人去办,一会儿我们去张家!”
跟昨天一样的人数,只不过里面的仵作,被替换成了老郑叔,反正昨日已经验过尸了,仵作今日去了也帮不上忙。
张家如今满门素缟,灵堂高挂挽联,不少人家已经知道,张家老太爷去世了的消息,很多人都来吊唁,结果看到官差也来了!
而且明显不是来吊唁的架势,加上昨天有人听说来过一次,这张家老太爷……死亡的不正常啊?
张老爷不由得黑着脸:“田捕头,丁司狱,这……?”
“今日来吊唁一番……。”田捕头轻咳一声:“还有事情需要询问一下老太太,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入内叙话?”
丁田更简单,他拿眼睛溜了一下所有的宾客,张老爷就赶紧的接待他们去了后院。
这第二次走,丁田扫了四周一眼,发现这张家的扩张,有些太大了,一家子几十口子,加上伺候他们的下人就得上百口子,每日的花销肯定不少,怪不对能成为跟马家、林家相提并论的人家。
想想林家,就哥俩儿能顶事,林大公子就不说了,林二公子却是真的身体薄弱,整个林家就算是再有钱,也没张家的人气。
话说这人口多也是一个优势啊!
等到了后院,这里已经清理干净,老头子的遗体已经装殓妥当,放在灵堂那边,的确是没有封棺,而这里的人都换了孝服,尤其是张老太太,这会儿脸色白白的,一看就是哀伤过度的样子。
只是眼睛通红,却没眼泪。
张太太坐在她身边,也一样的表情,屋里有一些女眷,不过在看到丁田他们之后,女眷们都避了出去。
丁田轻咳一声:“我想跟不换先生,以及老郑叔,单独与张老太太说两句话。”
张老爷张了张嘴,却看到田径一声不吭的带人就出了门,守在了门口,张老爷,张太太不得已,也出来了,屋里就剩下丁田跟金不换,以及张老太太。
见人都走了,老郑叔竖起大拇指:“马家的大闺女,果然厉害!”
张老太太叹了口气:“多少年,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阳谋使得不错,手段也柔和。”金不换道:“潜移默化,循循渐进,果然是好手段,现在就算是张家,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其实报案是我让人去的。”张老太太淡淡的道:“将事情闹大了才好,张家越是要掩盖,我越是要让人知道。”
“张马氏,你嫁进张家并非自愿,丈夫又大你那么多,而你也用了柔和的手段,每日里大鱼大肉的供着他吃,愣是把自己吃成了那副德行……。”三高人群,愣是在缺衣少食的古代出现了:“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何必再画蛇添足呢?你只等他死了,便能安然的骑在张家人的脖
子上,作威作福都可以,毕竟你是长辈,而且你年纪不大,熬,也熬死张家的老爷太太了。”
“熬死他们?熬死他们得多久?”张老太太一张故意画的有些老气横秋的脸,瞬间就扭曲了起来:“他们张家,不是好人!为什么要让他们寿终正寝?我要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老郑叔叹了口气:“马家的大闺女啊,虽然我们不认识,但是我听说过你,在家的时候,为了抚养弟妹,连亲事都退了,如今你弟弟出息了,再给妹子找个人家嫁了,好好的等着享你儿子的清福,不好么?”
“这位老人家,你当我不想吗?可是不能啊!”张老太太眼神放空:“当年,我们家就是
挨着张家,其实他们家早就看中了我们家的生意,以及我们家的宅子。马家那边又推波助澜,我都知道,可怜我父母老实了一辈子的小生意人,愣是被挤兑的没能保住祖产,抑郁而亡,就算是我们家将祖产都让了出来,闭门过日子,还是没能躲开算计,因为我家祖宅就在张家后花园的隔壁那条街,张老太爷那么大岁数的人了,竟然学人家小儿爬墙头,那一天我只是给我家去采买吃食的老仆开个门而已,他就看到了!竟然对我动了心思!我知道我躲不开了,两年的时间,他的耐心也告罄,最后威胁我,要是不服,就让我弟弟妹妹们不得好,我没办法了,只好同意,但是我也有志气,跟他说好了,要我可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聘礼送来了,我没带什么嫁妆,我出门子的时候,我弟弟嘴唇都咬破了,他心里难受,委屈,我妹妹更是哭晕了过去,我没敢回头啊!我怕!我怕回了头,我就不想出家门了!”
“我外家是开饭堂的,我外婆会一些养生煲汤的手艺,我娘是独生女,所以手艺传给了我娘,我娘将手艺传给了我,我多少懂得一点。”张老太太笑的非常痛快:“那老东西……呵呵……连上炕都困难,我故意勾引他,给他煲汤,让他身体好好的……只是没想到,我有了孩子……那孩子……呵呵,也好,我后半生也有了依靠,我弟弟努力的学习,科举,我妹妹在家照顾他,而我,则是每日无肉不欢,还跟老东西玩儿举案齐眉那一套,哄得他吃肉,喝酒,金翠那个贱婢,心思不正,我早就看出来了,而且她的身份也好利用,干脆就放她去勾搭老头子,老头子年岁太大了,偏偏色心不改,我也懒得服侍他,有个野花儿在坑上也不错,没想到那女人竟然那么狠,搞来了龙精虎猛丹,这玩意儿连强壮的男人都不敢连续服用,她竟然敢喂给那老不死的!”
刚开始的时候,还说老太爷,张老太爷,等到说了一会儿,愤恨的劲头上来了,“老太爷”顿时成了“老东西”、“老不死的”了。
“哈哈哈……可怜我妹妹,如花似玉的年纪,又让那老不死的看到了!”张老太太扬天,眼角却有眼泪流出:“为了不让他得手,我妹妹连门都不敢出,我也提心吊胆,本以为他老了,会消停下来,没想到,他还不死心,我妹妹定了两门亲事,第一个眼看着就要成亲了,却被他家逼走了,最后退婚;另一个,聘礼都下了,最后却是退亲,连聘礼都没往回要……他不死,就是我妹妹遭殃,我已经这样了,没办法,但是我妹妹绝对不能给他当什么二房!”
丁田他们三个倒吸一口凉气!
“反正我儿子也大了,那张太太别看慈眉善目活菩萨一样,实际上最不是个东西,我妹妹的婚事,都是她暗中搅黄的,我岂能让她好过?”张老太太冷笑两声:“我不怕你们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凑巧,我以前喝人参鸡汤,现在突然不喝了,那金翠岂能善罢甘休?她儿子还要喝呢!老头子每日被我勾搭的有火也发不出去,听说金翠那破儿子喝了人参鸡汤,都有功夫去逛窑子了,他就心动了,这些年他一直都是有心无力的样子,自己都有感觉,金翠的确熬了人参鸡汤给儿子进补,殊不知,老头子命人端了过来,自己喝了!而她儿子那天根本没回来,去窑子里会相好的去了!也就金翠还信她儿子身体虚弱的鬼话,其实她儿子只是懒散,不想干活,又想有月钱可拿,就编造出身体不好的谎话,实际上每次喝完补药,都要去窑子里逛游,不然一个健壮的大小伙子,又是补药又是人参的供着,没地方泻火,非得补出鼻血不可!那天晚上老不死的喝了药来了感觉,本来想折腾我的,我说身上不方便,他叫了金翠过去,折腾了半晚上,金翠……呵呵,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头子死在了坑上,她是正在兴头上的时候,我在外头说要进屋,她吓着了,赶紧从坑上滚下去,从后窗户跑了!头都没回啊……老不死的就是那个时候出的事!”
“我就站在炕头上,看着老不死的挣扎,喘粗气……看他慢慢的死掉……”张老太太特别解恨的道:“我一个大闺女,被逼着嫁给他一个老头子,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恶心的都吐了!他以为我喝多了酒……哈哈……哈哈……!我最喜欢的就是洗澡,因为我觉得,洗了澡,我就能干净了……。”
“我一直等到天放亮,那老不死的身子都凉透了,我才尖叫出声,让人进来的……这些年在张家也不是白待,总也有那么几个心腹,而且张家做事太狠了,张太太别看是个女人,却比男人都毒!”张老太太惨笑:“我跟你们说这些,是不怕你们破案,本就没有案子,如何破?这里一切都是碰巧,人参鸡汤是金翠熬的;红烧羊肉什么的都是厨房做的;那小药丸子也是金翠那儿子从外头淘换来的;酒也是他自己要喝的……一切都跟我没关系!”
“不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要追究的话,最后也是金翠有罪,而她,又是张太太的陪房,是她乳母的女儿,跟她可是奶姐妹……金翠的儿子,在你手上!”丁田淡淡的道:“唯有用她儿子,才能逼死她,不然人的求生欲那么强烈,怎么会自杀?只不过是偷偷的用了你的人参
片子而已。”
“是,人在我手里,她不死,怎么能让太太百口莫辩呢?”张老太太恶狠狠的道:“那个毒妇,必要让她名誉扫地!”
三个人被张老太太的聪明以及手段给震了一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一阵暄闹声,好像是男人的声音,这里可是后宅,一般的男人是不能踏入这里的吧?
丁田深吸一口气,走出去问门口站岗的田径:“怎么回事?”
“是张家的三位族老来了。”田径皱眉:“说是要给张家分家?”
张老爷已经皱着眉头去二门那里说话了,虽然心里呕得慌,可他不能得罪来人,因为来人是张家在府城的书院里当山长的族老、以及张家旁支的一位举人,和被人最高的一位叔祖。
“三堂叔,大堂弟,叔爷爷,我父亲才去世,这就要分家?是不是太过了?”张老爷一口气憋着,整个脸都铁青了。
“正因为你父亲才去世,所以才要分家,快刀斩乱麻,你弟弟马上就回来,你爹生前也说过了,死后要你们兄弟俩分家,你母亲跟着你弟弟过。”辈分最老的张家叔爷爷拄着拐棍,是被人用软轿抬过来的,在二门口下了软轿,也是被人搀扶着,自己又拄着拐棍,气喘吁吁的不耐烦的样子:“赶紧的分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灵前分家
这老头儿都八十三了,轻易都不出门,他家有个孙儿是秀才,儿子又经营了一家杂货铺子,平日里在家享福,儿孙满堂,玄孙都满地跑了,比死了的张老太爷还大一辈。
连张老爷都要叫一声“叔爷爷”。
平日里谁敢跟他呛声啊?
偏偏老头儿来了就要“分家”,这可不行!
“叔爷爷啊,此事是不是另当别论了?”张老爷深吸一口气,安抚好自己的心情,别发火:“我父亲尸骨未寒……。”
“你父亲在世的时候,老是说什么灵前分家吗?”张叔爷爷不客气的道:“当年我亲哥哥也是在我父亲的灵前,跟我分的家啊!”
众人恍然,哦,张家的规矩,灵前分家啊!
这规矩还真……让人无语。
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留的意思么?
丁田朝老郑叔挤眉弄眼:老头儿比他想的还要缺德啊!
老郑叔摸着胡子,暗自得意:小崽子再厉害,也不如他这老姜狠辣。
金不换捅了捅丁田,小声嘀咕:“这个人找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