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逐渐凝固。
马哈木现在算是明白过来,大明,准确来说是大明的那个小皇帝纯粹就是在恶心他。
谁都知道作为瓦剌的大汗,马哈木不可能是大明的忠犬走狗,所以大家下意识的以为大明的皇帝不可能自以为是去摆出皇帝的谱,来要求或者说命令草原人去做些什么。
但大明的皇帝偏偏就那么做了,而且做的让你无话可说。
谁让你是我大明的顺宁王。
马哈木气的喷火,当下便转身欲走,就听到盛庸在背后轻叹。
“既然顺宁王不顾斡难河大营百万族民之性命一心谋反,那可就别怪末将为皇效命,诛杀不臣了。”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马哈木惊回首,咬牙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顺宁王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老营军情,但想必也是很多天了吧,你觉得,斡难河老营还在吗?”
盛庸直视着马哈木的双眸,字字铿锵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估计,就算抵挡,仅凭那两个万户,能挡住我大明燕王多久?
如果顺宁王执意抗旨,可别怪我引着四万儿郎,在这里跟顺宁王死磕了,末将保证,顺宁王你一个人都带不回老营!
而等到燕王殿下俘了斡难河老营,听闻顺宁王造反的话,迁怒顺宁王的族民,那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你唬不住我!”
马哈木一把攥住盛庸的甲胄,沛然巨力生生将后者连人带甲提了起来。
“死亡,吓不住长生天的孩子。”
盛庸任由马哈木举着自己,甚至还好整以暇的居高临下看着马哈木。
小样,老子连人带甲二百来斤,我就看你能举多久。
气氛,渐渐尴尬起来。
心中的怒气一去,马哈木可就觉得自己这胳膊有些吃力了,鼓着腮帮子又坚持一下,而后便将盛庸抛下,转身上了马:“既然你不愿意让路,那就见识一下老子的刀锋利不锋利了。”
“不喝两杯再走?”
“先送你上路,驾。”
打么一下屁股上的尘土,盛庸轻笑着翻身上马,又拖了半个时辰。
“没谈妥?”
马哈木回阵之后,那一脸的怒容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了。
“你我都知道不可能谈妥的。”
马哈木这时候恢复了冷静,眯起双眸看向视线尽头的明军军阵,低声道:“我军从乌斯河奔袭了一百多里才来到这,不耽误这半个时辰,怎么恢复体力,接下来,才是真正要命的奔袭。”
顿了顿,马哈木唤过亲军将自己与战马固定住,而后扯下条步捆住手里的弯刀,勒马前行。
“长生天的儿郎们,大草原迎来了一次最大的危机,我们的亲族、女人、孩子所在的斡难河老营,正面临着南人的刀兵,我们必须要杀回去救下他们,但是明军不可能放任我们回撤,他们派出了拦截的军队。
就在你们的面前,这是大明最精锐的一支骑兵,他们有着坚固的铠甲,锋利的长刀。仰仗着兵甲之利,在与他们交手过的十余次内,我们大草原一次便宜还没有占过。
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也已经没有退路了,老营一旦毁灭,自我而下,我们长生天的孩子都将会被活活饿死在这茫茫草原之中,会被冬天的暴雪活活冻死,所以,一旦我们因为恐惧而后退,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一个勇士,一个长生天的子孙,应该死在冲锋的道路上,应该死在冰冷的刀锋下。而不是无助的死在苍天之下!
我将第一个向明军发起冲锋,也将会第一个死在冲锋的道路上,我不会后退,一旦你们发现我停住了前进的步伐,想要后退哪怕半步,皆可以刀斩我,以箭攒我!”
勒马长嘶,马哈木高举弯刀,厉喝:“杀!”
“杀!”
近十万草原联军,向着明军,发起了一次绝命的冲锋,一次毫无退路可言的冲锋。
而在明军的阵前,盛庸却并没有进行战前鼓舞,因为他身后的这一支军队,不需要言语鼓舞。
这支军队,比他这个主将更淡漠战争和死亡。
“这支草原联军全是年轻的健儿,又刚从战场上退下来,是一支险死还生活下来的精锐。”
盛庸郑重的整理了一下头顶的战盔,灿烂的笑了出来。
“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令旗落,万军动。
明亮蔚蓝的天空,在这一瞬间暗淡下来,天穹收集乌云遮住眼眸,不忍再看。
数十万只马蹄同时落在地上,带着闷雷和翻飞的泥草,为了各自的目标而冲锋。
近了。
近了!
近了!!
终于,两股滚滚洪流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没有怒吼、没有嘶鸣、没有惨叫。
天地完全失声,空间恍若静止。
而后,便是足以震碎耳膜的金属撞击声轰然炸响。
“压矛!”
一名明军千户在怒吼。
“杀!”
第二波次冲锋的数千名骑兵轰然响应,踩着同伴和草原人的尸体,踩着还没来得及翻身而起的敌我健儿,齐齐落下手中斜指苍天的森冷长矛,锋利的棱刃刺破朔风,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狠狠捅进草原人的军阵之中,带出如暴雨般的血雾。
无数的草原儿郎宛如穿葫芦一般被巨力顶上苍天,紧跟着便是如雨般飘洒下的鲜血和内脏。
“给我死!”
马哈木嗔目如裂,手中钢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森冷的弧线,冲着迎面而来的盛庸脖颈怒斩而去,这一刀,带着他不胜则亡的决心!
“来!”
盛庸怒喝着回应,虎吼一声奋起全身的气力挺刀相迎。
“当!”
刺耳尖鸣的金铁交鸣声让人一阵恶心,盛庸吃亏在力气不及马哈木那般大,手中长刀吃不住如此剧烈的撞击竟拦腰而断,马哈木手中锋利的弯刀余势犹疾,恶狠狠的扫向盛庸,但是由于撞击的缘故,原本砍向盛庸脖颈弯刀变了向,自盛庸的肩胛骨处斜斩而下,一路斩至小腹!
“啊!痛快!”
盛庸怒目圆睁,仰天大喝一声,虽生机全无,仍死死的盯着马哈木。
马哈木堪堪喘口气,将刀拔出,迎面,一把钢矛已经刺了过来。
整个人被固定在战马上的马哈木露出了一丝微笑。
“长生天......”
下一刻,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席卷了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