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想去罗马，有人直接生在罗马，世界本就不公平。
    为人父，秦怀远也曾为女儿规划了一条平顺无虞的路，两套房和一间位于市中心的旺铺，一份安定体面的工作。
    但那样也注定一生平凡，不会有太大作为。
    秦初晗做了别的选择，他唯有支持到底。
    父女两都在动物园共事，互相照应着，倒也不错。
    秦初晗自小没什么依赖思想，想做的事就去做，不会停留在‘想’的层面，成功了，喜悦是自己的，失败了，她也不怪别人。
    所以，对于‘我貌似生在罗马，却并不是真的罗马’这件事，她从未有怨念。
    安静了一会儿，秦怀远又道：“明天你去看看小狼崽，具体送哪几个去牧动，你来安排。”
    放归野外，对动物们来说是大事。
    诚然，这次对小狼们是个绝好的机会，可它们出生在动物园，若留下来，至少山动能保证它们一辈子吃喝不愁，安稳度日。
    一旦去到野外，它们将直面大自然的残酷，接受生存的考验。
    每一只狼的个性都不同，是去是留，老秦想尽可能尊重它们的意愿。
    秦初晗点头应下：“我知道的，您放心吧。”
    *
    第二天清早，秦初晗走出房门，跟隔壁准备出去晨跑的男朋友碰个正着。
    “起那么早？”祁应琛是有些意外。
    七点不到，外面刚开始亮起来，女朋友已然整装待发的模样，不知道要去哪里。
    好消息是经过昨天一整天的缓释，前日约会尾声的尴尬烟消云散、无迹可寻……宛如没有发生过。
    秦初晗道：“我去狼谷看看那群小狼，可能还要找君临大佬聊两句。”
    祁应琛略作思索：“我陪你。”
    第159章 我才不撒娇！
    熬过寒冷的冬天, 开春后，气温回暖，狼的活动也变得活跃起来。
    早, 七点整, 饲养员吹响指引的哨声，狼群在君临的带领下离开兽舍, 沿着转运通道来到地势开阔的自驾区。
    夺出通道口的那一刻，天与地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呼吸也变得更加自由, 君临一口气奔到起伏的假山石前，蓄力猛地一蹬，纵身跃上它的王座, 像神话传说中的斯芬克斯那样，姿态傲然的卧于其上。
    昂首挺胸, 目视园方, 安静等待这天的第一缕晨曦。
    其他狼各自散开，寻找饲养员藏放在各处的食物。
    每个月的第一周, 星期二的晚上, 狼谷都会为狼群准备一次狩猎活动, 所以这天早晨的食物不会给得太多。
    吃过早上这顿，就得等到后半夜。
    这对于常年不愁吃喝的动物园狼来说是有些难熬的。
    填饱肚子是生存的基本条件，而饥饿会直接触发动物的兽/性，让它们在短时间内变得暴躁好斗。
    身为狼王的君临很是克制。
    每当这一天，它总会自动禁食, 并且在王座上静卧一整天。
    从天明到日落，直至万籁俱寂的深夜，狩猎开始。
    它以冷静的头脑和敏捷的行动, 带领狼群迅速将猎物捕获，之后——大快朵颐！
    仿佛它生来就见识过世界的残酷面，深谙生存法则。
    它不允许自己懈怠。
    “君临。”一个凉淡的声音在王座下方响起。
    君临收回追逐曦光的神思，垂眸望去，视线中纳入一头皮毛灰白、体型健美的母狼。
    苏白，曾经被饲养员戏称为‘散装三匹狼’的一员。
    它和君临、墨蓝是儿时的玩伴，初来山动，说好在这里生活下去，每天依偎在一起才能入睡，少了谁都不行，感情深厚胜过家人。
    后来苏白嫁给了路华，成为老狼王隆越家族的一员，立场因此改变。
    虽然现在大局已定，它们的关系却再也比不得从前了。
    若君临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它成为新狼王后，苏白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
    它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
    君临抬首向远处寻望，果真看到路华在不远处来回走动，时不时停下来，有所期待的看过来。
    “这里是动物园，我没有办法为它们做选择，你应该清楚这一点的。”没等苏白说出那个请求，它先委婉拒绝。
    “你可以的！”苏白往前迈出半步，“秦初晗和祁教授都有和动物交流的能力。”
    “那又如何呢？”君临反问它，“告诉人类，让他们把孩子们送回来，送到我们的面前，和我们呆在这个安全的、有边界的地方，呆一辈子？”
    苏白激动得冲狼王怒吼：“那也比野外强！”
    年轻的母狼还没好好打量过自己的五个孩子，还在期盼着哪天能见一面，幻想着为孩子们舔毛，用心疼爱它们，从此一起生活。
    它盼啊盼，等啊等，没想到动物园竟要将它的孩子们送去放归？！
    “苏白，你被人类驯化了。”君临站起来，目光鄙夷，居高将它凝视，“你忘了我们从哪里来，忘了天空有多广阔，忘了在大地上奔跑的感觉……我忘不了。我们是本该生活在北方的苔原狼，不惧严寒，不怕挑战，生来不受任何约束，哪怕在严寒忍受饥饿，都是自由的！”
    “不，是你应该忘了那些。”苏白说这话时，心态苍老无比，“这里很好，有我渴望的安定！”
    君临尖锐反问：“那你为何总对路华说起无拘无束的幼时，你在向它炫耀什么？”
    “我、有吗？”苏白怔了怔，受伤的别开头去，发出悲凉低鸣。
    连说都不可以？
    是啊，光是说有什么用呢？
    真正的故乡，它们早就回不去了。
    君临跳下所谓的‘王座’，来到苏白面前，用鼻尖轻触它的颈项，以此作为安慰：“我们是狼。”
    如果它有选择的机会，它将毫不犹豫的离开动物园，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为自己战斗、为生存流血，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它多想带着小艾踏上故土，踏上新的征途，在那里开枝散叶，建立真正的、属于它们的王国！
    可笑的是，如今它连生育都做不到……
    它再也不是一匹完整的狼。
    它只能在梦里遥想从前，在梦里回忆曾经拥有的——自由。
    “至少孩子们还有机会。”君临说，“你要学会放手。”
    “我还没好好看过它们……”苏白哽咽了。
    “我也没有呀！”小艾从王座后面绕出来，听了好一会儿了，“有什么好看的，谁还不是小狼崽长大的呢。”
    连山动的饲养员都知道，这届狼后的性子很是活泼，对谁都友爱和善。
    散装三匹狼最初住进狼谷时，小艾最先对它们释放善意。
    后来，它得到了君临的心，也成为苏白最好的姐妹。
    “你就是会哄我。”苏白可太清楚小艾的套路了。
    用人类的说法，这叫伸手不打笑脸人。
    嬉皮笑脸的狼也好难对付……
    小艾欢脱的将它扑在草地上，像小时候那样跟它嬉戏：“想开点，看不到那几个小崽子，我们就还是爸爸妈妈的宝宝。”
    苏白怅然得很：“我爸妈早都不知道……”
    小艾不让它说完，冲远处的路华嚷嚷：“哎呀路华，快把你爸妈叫来，苏白要撒娇啦！”
    路华听得狼脸迷茫，站在不远处长久观望，想走过来，又不太敢靠近。
    小艾嚷一次没得逞，扩大嗓门继续喊：“路华！叫你爸妈过来！苏白它——”
    苏白猛地翻身，反将这只闹腾狼压制得死死的：“不许胡说八道，我才不撒娇！”
    它都是五个狼崽的妈妈了！
    小艾顺从的仰卧在地上，勾起前肢冲它挥挥：“撒娇是什么羞羞的事情吗？我们家君临可喜欢我对它撒娇了。”
    可喜欢，是有多喜欢？
    苏白下意识看狼王。
    君临转过身去，跳上它的王座，背对它们卧下，白色的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缓解尴尬。
    小艾爆笑：“它害羞了。”
    苏白忍不住吐槽：“还不是你惹的。”
    “那是我有本事呀！”
    “本事都用在莫名其妙的……”
    “路华啊——”
    “哎呀你给我闭嘴！”
    “我就不，就不就不就不哈哈哈哈哈！”
    “怎么比小时候还疯！”
    两头年轻健康的母狼闹做一团，君临竖起耳朵听，路华索性在原地卧下了，浑然安逸。
    它们是狼，这里是动物园。
    纵然心有不甘也要努力生活下去。
    因为它们是狼！
    一辆园区的工作车从远处驶来，吸引了区域内所有动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