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瞿州实在是太远了一点谢昭娇生惯养的长大,这么远的路,也不知路上会不会生病?
见上头的秦厚德半晌不说话,下头的谢昭嘴角抽了抽:他又不是闺房里长大的黄花大姑娘,怎么就会受不住?
他才不相信成王这一番话是真的在替自己考量,刚想大步走出队列反驳,就见前方已经有人拿着笏板站出来了。
是丞相徐一辛。
虽然太子因为成王挑起的事,现在还在府中反省,但徐一辛看起来完全不生成王的气。
他站在成王身旁,老神自在地轻笑一声:成王殿下对谢大人真是太过爱惜了,古人有言:不经一番彻骨寒,哪闻梅花扑鼻香。顿了顿,他意味深长道:若是成王殿下真的希望谢大人能成长为国之栋梁,便不该拦着谢大人。
说完,徐一辛捏着笏板前倾身子,对秦厚德说道:圣上依臣之见,谢大人担任瞿州一地的巡按御史,这是再适合不过的。
谢昭万万没想到徐一辛会替自己说话,不由一愣。
不过看到成王难看的脸色后,他就立刻明白了:徐一辛之所以站出来,不是为了替他说话,而是为了和成王唱反调。
果不其然,见到成王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的面色,徐一辛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
秦厚德最后还是听进去了徐一辛的话。
他一锤定音:我同丞相想得一样,年轻人历练历练是好事。既然如此,谢昭担任巡按御史一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从大殿出来后,谢昭跟在何方身旁,调侃道:我以为何大人一日也会弹劾我。
毕竟何大人的确是个是非分明、刚正不阿之人,以他惯常的性格,今日上朝弹劾的人当中肯定少不了他。
不瞒谢大人,我的确考虑过弹劾的事情。
何方瞥了眼谢昭,轻哼一声:不过谢大人在御史台的这半年的作为,我也看在眼里。但若是谢大人辜负了我的期待,等谢大人回朝那一日,哪怕你我同是御史台的官员,我也照旧会弹劾你。
何大人这是认可他了?
谢昭弯眸一笑:如果我的确做得不好,丢了御史台的脸面,不用何大人弹劾,我自己就先弹劾自己。他自我挖苦,反正弹劾自己这件事情,我也不是没有做过。
哪有人还没开始任职,就已经在想着弹劾自己的事情了?
何方无语地看了一眼谢昭,懒得与他多说一言,直接拂袖而去。
裴邵南与同僚告别后,走到谢昭的身边,调侃他:恭喜谢大人成为了当朝最年轻的巡按御史。
谢昭装模作样地谦虚道:我这不算什么,裴大人身为当朝最年轻的吏部侍郎,可不比我厉害太多?
若是按照正常的官员间的聊天模式,此刻裴邵南应该继续自谦,然后回夸谢昭。
可是谢昭没想到,裴邵南这厮沉吟片刻,居然点了点头,大言不惭地应了下来:谢大人说得是,您虽然年轻有为,可是距离我还是有一些差距。
他拍了拍谢昭的肩膀,笑眯眯地鼓励道:望谢大人继续努力,奋力追赶。
谢昭被这人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他刚想嘲讽回去,忽的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谢昭转过头,就见到万旭正站在自己的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与裴邵南互相打趣。
见谢昭回过头来,万旭弯唇一笑,打招呼道:谢大人好,裴大人好。
这万旭来找谢昭做什么?
裴邵南面上同万旭颔首致意,心中却疑惑。
知道谢大人要去瞿州了,我特地来与谢大人说一声,希望您此行一路顺风。
万旭深深地看了谢昭一眼,在一路顺风上加重了语气。他懒懒散散地笑了笑,目光从一旁打量着自己的裴邵南身上一掠而过,又回到了谢昭的身上。
他似是给出自己的忠告:谢大人是庚辰年生人?说到这,他似笑非笑道,我听闻对于庚辰年生人来说,最近几个月出行不利哦。
这是劝诫还是警告?
谢昭笑道:谢过万大人的提醒。
万旭见他听懂,不由满意一笑,同两人礼貌道别后,转身大步朝宫门处走去。
裴邵南蹙眉,心中隐有不安:万旭如果是成王的人,会不会得到了什么可靠的消息?他想不明白,只是若是成王真的要对你不利,万旭为何会来和你告密?
还告密告得这样光明正大。
谢昭摇了摇头:我暂时也不清楚他的用意,只是我觉得他刚才说的话并不是在开玩笑。
裴邵南问:那你果真还要去瞿州?
当然要去。
谢昭哼了一声,半点不怕: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要是怕了,谢昭两个字倒过来念都没问题。
昭谢?
裴邵南轻声念了念,见谢昭怒目而视,他笑道:还是谢昭顺耳。
谢昭这才被哄得露出笑脸。
廖青风很快也知道了谢昭要去当巡按御史的事情了。
这一日中午,他直接又带着谢昭上酒楼吃饭了,美其名曰要给谢昭践行值得一提的是,这酒楼就是胡先生口中两人你给我夹卤蛋,我给你喂猪蹄的那个酒楼。
菜上完后,廖青风见谢昭不时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不由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这里是包间,只有你我二人,你在找谁?
谢昭回:我在找胡先生的眼线。
胡先生?哪个胡先生?朝廷中哪位官员是姓胡的?
廖青风百思不得其解:这位胡先生是何方人士,他为何要派人盯紧你我二人?
谢昭苦大仇深地喝了口茶,语气深沉:为了故事,也为了跌宕起伏。
廖青风实在听不懂谢昭在说什么。
他轻声嘀咕道:说话都说不清楚,这就是文官的破毛病。
也懒得再问谢昭什么胡先生的事情了,廖青风拿起茶杯与谢昭一碰,豪爽地一饮而尽:我就在这祝兄弟你一路顺利。
谢昭也一饮而尽:谢了。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少不得要以为这两人喝得不是茶,而是什么好酒呢。
你这一去,少不得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廖青风一阵唏嘘:时间长了,变故就多。说不定等你回来了,京城已经大变样了。
变故很多?
谢昭愣神,一人的面容浮现脑海。
谢昭伸出茶杯,与廖青风一碰。
他干脆利落地把一杯茶水直接喝了下去,其气势之凶猛着实让廖青风吃了一惊。
谢昭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他擦去唇边的水渍,定定地看着廖青风:你说得对时间长了,变故的确会变多。
廖青风:我只是想同你说,我们常吃的那家糖葫芦铺子老板要离开京城回老家了,你懂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廖青风:我让你多吃糖葫芦,不是让你去谈恋爱。
感谢在20200628 01:23:44~20200629 01:1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ugeern阳光 14瓶;030、止非 10瓶;踏歌笑 7瓶;毛毛不想写论文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木头
时间长了,变故就多。
谢昭被廖青风拉着去他们常去的那家铺子买了糖葫芦。和廖青风分别后,谢昭一边啃了一口冰糖葫芦,一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
此时还是下午,秉文原本正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打瞌睡。他翻了个身子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就见谢昭正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紧锁眉头、满面愁容地啃糖葫芦。
他揉了揉眼睛,头发睡得毛茸茸的,不解地问谢昭:公子,您怎么了,怎么吃个糖葫芦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糖葫芦不好吃吗?
和糖葫芦没问题。
谢昭叹了口气,三两下把冰糖葫芦吃完,捧着脸怔怔地出了会儿神,忽的没头没脑地问秉文:秉文,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原本还迷迷糊糊坐在躺椅上的秉文登时被吓得清醒了。
公子是什么意思?秉文涨红了脸,磕磕绊绊道:秉文整日待在公子身边,也没接触到什么别的人,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
他捏了捏衣摆,见谢昭仿佛还在发呆,并没有回复自己,只能扭扭捏捏地开口问谢昭:难不成是公子听到有谁喜欢秉文吗?
见秉文看似害羞实则期待的模样,谢昭知道他误会了,只能干巴巴一笑,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只是随口一问
原来不是有人喜欢自己,所以拜托公子来告诉自己啊。
秉文撇了撇嘴,从躺椅上起身,坐在了谢昭对面的石凳上: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是我一个同僚遇到的问题,我想不出来,所以想问问秉文。
这位莫须有的同僚又被谢昭拉出来当大旗,经过廖青风那一次,谢昭如今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借这位同僚来扯谎:我的同僚的问题是:如果你有一位非常有好感的对象,可是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你,在面临要分隔两地的情况下,这时候该不该表达自己的好感?
他问道:如果是秉文,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我应该会选择说出自己的感受的。
在谢昭讶异的目光中,秉文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我会穿上最好看的衣裳、带上自己做的糕点去问这个人,如果他同意了那就皆大欢喜,不同意也没什么嘛。
他满不在乎地道:反正我年纪也不大,这个人不喜欢我,不代表将来没有别的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出现啊。
好秉文,平常看得呆呆傻傻,实际上想得倒是通透。
谢昭其实心中早有答案,听秉文这么一说后,心中就更是一定。他起身拍了拍秉文的头,卸下脸上的烦忧,神清气爽道:这豁达的性子,一看就是跟在公子我身边多年熏陶出来的。
您夸我就夸我,这也要顺带夸自己一下。
秉文不服气地嘀咕,见谢昭似乎没回来多久,眼下就又起身朝院子门口走去,他不由一愣:公子您去哪里?
谢昭没有回头,秉文只能看到他潇洒地背着自己挥了挥手,接着清朗悦耳的笑声传来:去哪里?做豁达通透的人去!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出了院子。
等到谢昭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秉文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做豁达通透的人?
他皱起眉头,不满:公子怎么经常说话遮遮掩掩的。
谢昭究竟去哪了?
他去给傅陵买东西了。
买的不是冰糖葫芦和糖炒栗子,也不是书籍和琴谱,而是那些更能表明他真正心意的东西。比如美玉,比如扳指,比如玉簪,也比如香囊。
古来文人墨士表明心意的东西,大致不过如此。
谢昭本就不是藏得住心事之人。
眼见分隔在即,也不知这巡按御史要做多久。若是不说清楚,说不定几月后回到京城,殿下身边已经站了其他的人。
谢昭想: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赌一把。
赌什么?赌他不是一厢情愿。
若赌成,自然是良人携手称心如意;若赌败,至少也算问心无愧无怨无悔。
谢昭下定了决心,在离京前的这些日子又开始每日给傅陵送东西。原本以为这些东西送出去后,殿下那样的聪明人怎么着也该明白自己的心意,哪知道谢昭在家里抓心挠肺地等了几日,也没等到傅陵的只言片语的回复。
每一晚到傅陵院子里听他抚琴时,谢昭都要问:殿下喜不喜欢我送的东西?
让谢昭失望的是,每一回傅陵的表情都很淡定,听到谢昭试探的话语,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应道:谢大人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这态度也太敷衍了!
谢昭见他风轻云淡冷冷清清的模样,震惊又无奈地发现一个事实:他通过哪些小物件传达的心意,完全没有被殿下接收到。
他叹了口气,愁苦地想:难不成殿下对感情之事还没有开窍吗?真是个木头。
若是傅陵能听到谢昭此刻的想法,指不定要冷笑一声,反问他:到底谁是木头?
早在许久以前,在傅陵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对谢昭动了旖旎心思。
在兰因寺冒死救谢昭、愿意陪谢昭去成源、甚至一晚不落地在亭中为谢昭抚琴,这一桩桩一件件,难不成真的就是因为谢昭口中的知己之情?
呵,知己,谁想要和他当知己。
在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傅陵不是没有多想过。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等到了谢昭明白的那一日了。
可是再看看谢昭以前送的书籍印章之类的东西,他又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谢昭又不是第一次送礼给他,他凭什么觉得谢昭会突然开窍了?
傅陵失算了。
他没料到的是,谢昭这回是真的开了窍了。
谢昭一时郁闷,可是还没有放弃自己的打算。直接说出来是有点困难,可是隐晦点还是可以的。
于是这一晚,在傅陵一曲结束后,谢昭开口道:我给殿下弹奏一曲?
傅陵顿住动作,抬头见到谢昭兴致勃勃的模样,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虽然听谢昭说过自己弹琴不怎么好听,可是傅陵想:有谢晖那样善琴的祖父教导,谢昭口中的不好应该只是寻常水平吧?
等到谢昭弹的第一个音后,傅陵这才知道谢昭真的没有在谦虚。
他的琴艺嗯,的确不是很出众。
谢昭许久未曾抚琴,今晚在一时冲动之下,竟然已经忘了自己的水平有多难登大雅之堂了。不过他弹琴的原因也不是显摆自己的水平,所以也不在意。
他奏完一曲,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傅陵:殿下听出我弹的是什么曲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