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儿都不自称本王了。
成王把希望寄托于万旭,指望着万旭能帮他脱离苦海,谁知道万旭看着淡定,其实也没想出办法。
堂堂王爷给他斟茶,他半点不虚,啜饮一口后才放下茶杯,悠悠然道:为今之计,只有等。
他眼眸幽深,看向成王,忽的轻巧一笑:总能等到机会的。
听万旭这么说,成王难免露出几分失望之色来。
但对上万旭平静的脸,他莫名把要冲出口的骂语吞回肚中,转而挤出笑脸,勉强道:是的,总能等到机会的。
想到自己还握有底牌,成王咬牙切齿地握拳在桌上重重一砸,道:本王总能等到机会,好把谢昭送去见阎王!
万旭看着他手背隐约可见的青筋,笑而不语。
指尖在杯壁上摩挲,他唇角微扬,垂下的眼眸里却满是嘲弄。
唉
万旭在心中叹了口气,再一次感慨道:太蠢了呀,成王殿下。
与成王的门庭冷落相反,近些日子来,开始有意无意向太子示好的人却多了起来。不过太子也是被去年结党的罪名吓怕了,除了和身为丞相的亲舅舅徐一辛还保持着较好的关系外,对其他一切凑上来的官员都一视同仁是的,一视同仁地保持距离。
显而易见,圣上对太子此举是十分满意的,因为接连好几日朝会时,圣上都要夸太子恭谨有礼,举止有度。
这样一来,太子明白了圣上的态度,就更加不敢与群臣亲近。
不过在一些特殊的时日,太子还是要和群臣见见面的。
比如说,在为太子妃诞下的皇长孙举办百日宴的时候。
太子府在时隔数月的沉寂后,终于热闹了一回。
谢昭跟在窦舜和何方身后步入太子府上时,其他宾客已经来得七七八八。谢昭随意瞥了一眼,和不远处与同僚坐在一块的裴邵南双目相对。
对方遥遥冲他微微一笑,谢昭想起前几日这人送来的调侃书画,不由哼了一声,移开了视线,继续去找廖青风的身影。
只可惜谢昭把宾客们都看遍了,也没找到廖青风在哪里。想到这人金吾卫的身份,谢昭很快想明白:廖青风估计今日值班,所以没有到来。
太子府上的管事排座位是按照官署来排的。
谢昭挨着何方坐下,偏头想要和旁边一桌坐着的礼部官员打个招呼。他眼眸弯起,友好道:陆大人,好久不见,今日如何?
这名礼部小官没想到谢昭不仅主动打招呼,甚至似乎还记住了自己的名字,面上不喜反悲。他挤出微笑,颤颤悠悠道:还还行,不劳您挂心。
一颗心一下悬在高空。
陆大人情不自禁开始反思:难不成自己最近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吗?不然自己和谢大人从未接触过,谢大人为何却知晓自己的姓名?
谢昭之所以知道陆大人的姓名,只是因为他刚刚入座时听到隔壁桌上有人喊他陆大人,于是便跟着喊了。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也只知道陆大人姓陆而已。
谢昭想着和礼部的官员认识认识也好,所以和陆大人打了招呼,万万没想到刚才来有说有笑的陆大人却一下子紧张起来,额上甚至冒出细汗。
他一时没想到这是御史台威名在外的原因,还担忧地问:陆大人,您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陆大人打了个寒颤,刷的一下起身。
谢昭被他忽然的动作惊了一下,抬头却见陆大人皱起了一张清秀的脸蛋,弯腰捂着肚子,似是痛苦地□□道:谢大人,我的确肚子有些疼请您稍等片刻,过一会儿我再来陪您聊天。
谢昭还来不及说一句话,陆大人就已经一溜烟地朝外走去。
难不成是腹泻?
谢昭遥遥看着陆大人的背影远去,百思不得其解。
何方在一旁冷眼旁观,轻声哼道:这些人若是没做亏心事,何必要把我们御史台的人当做洪水猛兽。
他点评:真是小家子气。
谢昭经他点拨,很快反应过来陆大人为何如此表现。
他哭笑不得:原来是被我吓的。
以往一向靠着翩翩长相备受欢迎的谢昭第一次知道被人畏惧远离是怎样的心情。他又是怅惘又是失落:看样子为了能让其他人吃一顿好饭,我还是闭紧嘴巴吧。
难得看谢昭吃瘪,窦舜在一旁抚掌而笑。
他开玩笑道:难不成这就是自食其果?
见谢昭神色有些萎靡,窦舜收了笑安慰他:谢大人不必伤心,你多和何大人聊聊天便可排解苦闷了毕竟这十多年来,何大人都是这么过的。
听了这话,谢昭默默抬头看了眼何方。
何方不满,辩解道:看我做什么,全是那些人胆小怕事!
他拿公筷给谢昭夹了一个鸡腿放入谢昭碗中:别看我了谢大人还是年轻人,安心吃菜吧。
年轻人谢昭看穿何大人的欲盖弥彰,对自己未来的交际生活突然没了信心。
看样子变成朝中煞神指日可待。
谢昭忧愁。
时辰到了后,百日宴的主角终于姗姗来迟。
太子换了一身常服,笑容温和地出现。在他身边,是盛装打扮抱着皇长孙的太子妃。谢昭当初在兰因寺与太子妃有过一面之缘,可是如今乍一见还是险些没认出来。
犹记得当初在兰因寺,太子妃还依偎在太子身旁,五官明艳,富贵端庄,看向太子的眼神柔情蜜意。可如今站在太子身旁的太子妃哪怕面上抹了厚厚一层粉,可也能看出神色憔悴、神情憔悴。
太子妃紧紧抱着皇长孙,与太子相隔一臂距离,目光似是不经意地瞥过宴席上的众人。在对上谢昭隐含惊讶的眼眸时,她顿了顿,继而漠然地移开视线。
窦舜瞧出了谢昭的不对劲,好奇:谢大人这是怎么了?一副见到惊讶之事的表情?
谢昭回过神,神不思蜀地回答:没什么大事只是见到一位故人罢了。
不过相隔一年,太子妃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谢昭存了疑心,之后在宴席上便格外关注太子和太子妃。
他的关注没有白费。
在宴席快结束的时候,谢昭注意到太子提前离席,步伐有些匆忙地步向后院。几乎是太子离开的瞬间,太子妃面上的平静有一瞬间全部瓦解,她看着太子的背影,伸出手似乎是想拦,但最后还是颓然放下。
太子去干什么了?
宴席结束后,谢昭和裴邵南一起走在路上,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不过是随便一问,没想到裴邵南却是真的知道。
原来你也看到了。
裴邵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谢昭:据闻侧妃的预产期就在最近几日。
所以在皇长孙百日宴这一天,侧妃也生了?!
谢昭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惊得险些蹦起来:这这这换做谁是太子妃,那肯定都是要生气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到了人人都是大BOSS阶段啦!但是有一位是超级大BOSS
第88章 消息
成王被勒令在自己府上反省,太子又小心谨慎不敢与群臣接近,再加上御史台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时之间,整个京城显露出难得的和谐安定来。
文武百官都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御史台的工作量一时大减,谢昭在感到清闲的同时,心上却隐隐笼罩着一层阴翳。
不知为何,京城此刻的平静竟会莫名给他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谢昭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六月望朝的时候,秦厚德郑重地对着文武百官下了一个决定。
他沉声道:廖原镇守边关整整二十年,护我大峪百姓安居乐业,实乃国之栋梁。只是如今廖将军已经四十又五,身子到底不如以前硬朗。
顿了顿,秦厚德终于说出今日朝会的重点:所以,廖原与朕递来密信,说是希望朕替他挑选出一名继任者。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廖原和谢家军对于大峪的重要性不可言喻。
这些年来,正是有廖原和谢家军的存在,大峪的百姓们才能够不怕战乱流离,过得安定快乐。
这二十年来,京城的官员们便是在官场上斗破了天,也默契地不会把廖原和谢家军牵扯其中:废话,要是廖原和谢家军出了事,到时候北燕的军队打进来,他们便是当上了一品官员,怕是也享不了几天福。
自谢家军创立以来,几十年前曾经与北燕打得你死我活的日子便遥远得像是一场梦。
谢延掌管谢家军打得北燕节节败退,百余年来大峪第一次在与北燕对抗时占据完全的上风;后来谢延死了,大臣们惶惶不可度日时,新上任的廖原又很快让他们稳住了心。
在这二十年来,廖原证明了自己没有辜负谢延的期望、也没有辜负秦厚的期望。
不夸张地说,这二十年来,说廖原和谢家军就是大峪官民心中的定海神针。
可现在听圣上的意思,圣上和廖原是要培养谢家军的下一任掌管者?
先不说文官们怎么想,秦厚德话一说完,不少武官的心已经开始砰砰跳了。
廖原和谢家军在普通百姓心中已经是顶天立地无懈可击,在武官心中就更加宏伟神圣。但凡是有点血性和野心的武官,这时候都紧张又期盼地向秦厚德望去。
那可是谢家军!谢家军啊!
掌管了谢家军,就意味着要成为下一个大峪位处边境的守护神,纵然不能离边境一步,可是在武官中的地位却是无人可替。
这称得上是一步登天。虽然代价是关系数千万人性命的沉甸甸的责任,以及数十年面对边疆黄土荒原的不自由。
廖将军的继任者?
谢昭抬起头,愣愣看着上方的秦厚德。
面对着下方百官不自觉严肃起来的面容,秦厚德也并不吊大家胃口,利落道:朕打算让廖青风去。
他解释原因:廖青风武状元出身,这些年在京城的表现可圈可点,诸位有目共睹。再加上他是廖原独子,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朕对他接管谢家军一事很有信心。
廖青风?
谢昭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了去年廖青风和他说的话。
他说:我在京城待得好好的,去边境打打杀杀做什么。
他还对谢昭说:我是在京城长大的,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桥我都熟悉,我不可能会离开的。
这样喜爱京城、守护京城的廖青风现在要被圣上派去边境?
谢昭皱起眉。
对于秦厚德的说辞,朝中有人赞同,当然也有人反对。
丞相徐一辛第一个站出来:廖大人的本事,臣等当然相信。他徐徐道:只是他毕竟年纪还轻,也没上过战场,对于这样的重任,廖大人是否还缺了些历练?
他委婉劝道:泱泱大国,挑选一个有经验又有本事的将军还是做得到的。
丞相都这么说了,其他不赞同的官员也纷纷跳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劝说秦厚德再慎重考虑。
谢家军一事关系重大,圣上需再三思量。
廖大人虽然是廖将军独子,但从小并未养在廖将军身旁,虽然廖大人作为金吾卫的确表现亮眼,可这并不意味着廖大人上了战场依旧游刃有余。
臣等理解圣上对廖将军和廖大人的爱重,但这事还望圣上从长计议。
官员们说得口干舌燥,秦厚德却巍然不动。
谁说金吾卫当不了将军?谢延不就做得挺好的。他一锤定音:就廖青风了。
看着满脸无奈的官员们,秦厚德挥手道:还有什么奏本吗?没奏本就散朝吧。
秦厚德这么执拗,也没官员敢真的和他对着干,因此大家虽然还是满心忧虑,但到底还是闭上嘴巴。
百官退朝后,谢昭却和窦舜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去武英殿见秦厚德。
陈福领着他进入殿中后,他开门见山地对秦厚德说出自己的来意:关于廖将军的继任者,臣有想法。
勇敢对上秦厚德的双眸,谢昭轻声道:如果廖大人同意、圣上也足够信任臣的话臣可以去。
他没忘了廖青风当初的话,记得廖青风不愿意离开京城,记得他说要守护京城。
如果廖青风不愿意去,他也可以去。
秦厚德叹气:谢昭,你是文官。
谢昭抬起头,倔强道:臣什么都可以从头开始学。无论是排兵布阵、兵法谋略还是其他的什么,臣都可以学您知道臣学习的能力不算差。
秦厚德深深看他:谢昭,你知不知道去边疆要做什么?
他语重深长道:在那里,敌人的目光会紧紧盯着你,你可能会经常陷入危险境地。更何况,上了战场后你是要亲手杀人的,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受吗?
不待谢昭回答,他继续道:哪怕你能杀一人,可是你能杀百人千人万人吗?谢昭,在战场上,你随时都会没命的。
可是廖大人去战场,他也会面对这一切。
谢昭深呼吸一口,眸光坚定地看向秦厚德:圣上,臣不怕杀人。
杀一人如何,杀百人千人万人又如何?
谢昭想,如果是为了身后大峪的数千万黎民百姓,他多少人都可以杀。
正如他父亲做得那样。
真是固执啊。
秦厚德又是气又是笑,骂他:你这固执的性子,真是和你父亲和祖父一模一样。你们谢家人天生就是来气朕的。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果断道:去边境这事你就别想了,你就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好好做你的文官吧。
谢昭仍是不肯退下,直直看过来。
秦厚德无可奈何道:武将有武将的用处,文官有文官的用处。谢昭,朕理解你想要为国分忧的心情,但在京城,你同样可以作为一个文官对大峪百姓有所作为。
生怕谢昭还要说什么反驳的话,他连忙赶谢昭离开:朕还有公文要批,这事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