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吸了吸鼻子,把快要到眼眶的眼泪逼回去。她低声委屈道:除非廖青风真的有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否则我绝对不会回去。
那么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
去往延定的路途并不如想象中一帆风顺。
静宜生长在京城,锦衣玉食,她所接触的都是官僚文人,个个对她彬彬有礼。可出了皇城,脱离了公主的身份,她才知道这世界还有并不光明的另一面。
在边陲小镇稍作休息,被一群小乞丐偷走了所有的银钱时,静宜没有哭。她振作精神把自己最爱的一只金镶玉莲花顶簪典当,换做银钱继续供主仆三人路上吃住用。
在赶路中遇到暴雨,车轮嵌在泥地里,马车被困野外时,静宜也没有哭。她半点不顾及自己的公主身份,甚至还冒雨与陶姜一起奋力把马车推出泥坑。
无论遇到什么,静宜都咬紧牙关面对,哪怕知道前路崎岖满是风雨,她也不愿回到京城,回到那个安乐窝里。
为了年少的这一场梦,她奋不顾身,一往无前。
静宜原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的。可这个晚上,当夜半清醒时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陌生的马车上,而车厢内是其他昏睡不醒的陌生漂亮姑娘们时,静宜终于慌了。
双手双脚都被粗砺的绳子绑住,静宜只能撞了撞在昏睡的紫菀,惊慌地喊她:紫菀,紫菀,你快醒醒,我们这里是哪里?
她记得昨晚他们在靠近延定的这座小镇找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按理说现在应该在客栈才对,怎么会出现在陌生的车厢里?
静宜没叫醒紫菀,倒是先引起了车厢外的人的注意。
帘子被掀开,模样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走进来,温和笑道:姑娘醒来了啊。她眼神称得上温柔,可说出的话却让静宜大吃一惊:如果姑娘不想再被老身喂下蒙汗药的话,那就老老实实坐着,否则要是把其他姑娘喊醒了,那就别怪老身不怜香惜玉了。
这老妇人自然就是客栈的老板娘了。
静宜纵然见识不多,这时候也明白过来昨晚是住进黑店了。
她心中慌乱,可当了多年公主的尊严却还是让她无法低下头。她挺直脊背,漂亮清澈的眼眸恶狠狠地瞪了老妇人一眼,喝问道:陶姜呢?你们把陶姜怎么了?
那位小伙子想必还在呼呼大睡吧,他该庆幸我们只要漂亮姑娘。
老妇人乐呵呵地回答,走到了静宜面前,捏起静宜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端详起来。那滑腻的目光让静宜满身不自在。
老妇人笑道:这样好的样貌和身段,想必一定能卖出好价格。
静宜悚然一惊,她狠声道:你要把我们卖去哪里?
老妇人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漂亮姑娘该去的地方。
静宜猛然挣扎起来,厉声道:放肆,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大峪唯一的公主!你要是敢对我不敬,我就让父皇把你们五马分尸!
这话显然被老妇人当做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弯下身来,突然狠狠给了静宜一个巴掌,目光阴冷道:样子好是好,就是脑子有些笨,嘴也吵得很。她蹲在静宜面前,微微一笑:要是姑娘不想要自己这副好嗓子,老身也不介意把它夺走。你要知道呀,现在有些贵人就好这一口。
这一巴掌直把静宜扇得眼前一黑。
她回过神来,顾不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被愤怒点燃,愈发显得明亮。
静宜骂道:你这个恶毒妇人,你不得好死!
这声音吵得老妇人头疼,她上去就是给静宜的另一半脸来了一巴掌。
这一次下手更狠,静宜被打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口腔内尝到了血的味道。
她缓过神来,并没有服输,反而冷冷看向老妇人,冷笑道:等到救我的人来了,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真是个天真的姑娘。
老妇人叹气:傻孩子,都到了这地步,你还觉得有人会来救你?
会的。
静宜死死咬住牙关,倔强地瞪着她: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老妇人哈哈大笑,刚想继续给这丫头一点教训看看,忽的听到外头驾马的同伴焦虑地呼喊道:不好了,后面好像有人追来了!
真的有人来了?
老妇人惊疑不定地看了静宜一眼,知道情况紧急,顾不得静宜,连忙朝车厢外走去。
之后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在这个可怕的梦境里,静宜被坏人掳走,紧接着她心心念念的人就从天而降,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把她从坏人的手里救了下来。
静宜怔怔看着月色中面色冷凝骑在马上的英俊青年,满心欢喜像是要溢出。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她心心念念不远万里要来见的人。
顺藤摸瓜,把他们老窝全端了。
长剑入鞘,发出清脆的声响。廖青风不顾被刺中双腿哀嚎不断的人贩子,冷静地吩咐下属。等听到下属的应答声后,他才遥遥对上不远处小姑娘似是怔楞的目光。
静宜手上脚上的绳子早已被解开,此刻正站在车厢旁,一动不动地看过来。
廖青风走到她面前,注意到小姑娘白嫩脸上显眼的红掌印,不由皱眉。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安慰,反而垂眸看向小姑娘,淡淡道:公主这回也算是玩够了。下官马上派人送公主回京。
心中的喜悦被一桶冷水浇灭。
静宜嘴唇颤抖,受伤地看向廖青风:你以为我是来玩的?
廖青风虽然来延定的日子不长,可人却变化极大。
静宜看着他,隐隐约约觉得他好像更成熟了一些,眉眼坚毅,不再穿着金吾卫绯红衣袍的廖青风仿佛一瞬间脱去了稚气。
她看着廖青风,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廖青风还没反应过来,静宜已经扑到了廖青风的怀里,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抽抽噎噎道: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以为我是来玩的我这一路上吃了那么多苦,差点都被人卖了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来
腰部被人环住,胸前的衣衫被小姑娘湿热的泪水打湿。
廖青风身子僵硬,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瞪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下属们,他磕磕绊绊问: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静宜还是哭个不停。
像是要把一路的委屈都哭个不停,她哭得停不下来。
廖青风的手指蜷缩了下,最后还是犹豫地拍上了静宜的脊背,别扭地安慰道:公主,一切都过去了,别哭了。
有些人越是被劝,越是哭得更大声。
显而易见,静宜就是这样的人。
廖青风没了办法,只能使出杀手锏。
他轻轻推开静宜,从怀里拿出那只金镶玉莲花顶簪递给静宜:下回这样贵重的贴身物品,公主还是不要典当了。
这簪子做工精致,也正是托这只簪子的福,廖青风才能这么快找到静宜。
都把她最爱的簪子赎回来了这样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啊。
静宜红着眼眶,小声对廖青风说了一句话。
她虽然说得小声,可廖青风耳朵灵敏,还是听清她的话,当下如遭雷击,傻愣愣站在原地,满眼不可置信地回望她。
小姑娘说:廖青风,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别开玩笑了。
廖青风扯了扯嘴角,刚想这么回,可是对上静宜认真的眼眸和脸上未消的红印,忽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静宜公主她好像是来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廖青风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服务器刚刚又崩了,差点发不上来,幸好我多试了几回。
本来还想赶在十二点前发祝大家七夕快乐的,可恶,迟到一步了T┲罅未笕撕凸鞯南贩萦貌换嵝刺啵暇怪鹘腔故切淮笕撕偷钕侣铩R吹幕坝靡不岱旁诜饫铮蠹曳判摹?
第96章 丞相
因为静宜说什么都不愿意走,廖青风只能把人带到了延定。
静宜身份贵重,延定身为边陲城市,最大的府邸就是廖家的宅邸。廖青风没有别的地方安置静宜,只能请求廖夫人帮忙替静宜在府里收拾了一处干净的院落。
廖青风原以为京城很快就会来人把静宜带走,他没想到的是,京城的人的确来了,可传圣谕的人眼见静宜不肯走,竟然马上转头请廖青风好好照顾静宜。
廖青风懵了:延定不比京城,怕是供不起公主锦衣玉食,公主留在这里不太好吧?
这话说完,一旁竖起耳朵已久的静宜马上跳了出来,大声反驳:别听他的!我从今天开始就不要锦衣玉食了,我要粗茶淡饭,穿棉布衣服也没问题!
她瞪了廖青风一眼,做了个鬼脸后,跑去躲在廖夫人身后,信誓旦旦地对传谕的太监说道:回去和父皇说,我就待在延定不走了,他把心思多多放在大哥和二哥才是。
可被您说中了,您父亲现在还真在管您的大哥二哥之间的事情。
大太监嘴角抽了抽,转头对廖青风说:廖大人不,是廖将军,您也看到了,公主她不愿意跟奴才走。既然如此的话,静宜公主就托付给您了。
见廖青风欲言又止,大太监补充道:圣上说了,您不必要把公主照顾得面面俱到,毕竟您如今事务繁忙,抽不出空来实在正常。
这就是让廖青风放养公主的意思了。
廖青风问:这真是圣上的原话?
大太监莞尔一笑:千真万确。
秦厚德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廖青风还能怎么拒绝。
他无奈地点头,送走了大太监。
如此一来,静宜就真的在延定住了下来。
廖青风整日早出晚归,静宜并没有太多时间与他相处。不过她也并不沮丧,整日待在廖夫人身边,逗廖夫人开心。
廖原出身乡野,早些年全靠了一股子勇猛之气在战场上披荆斩棘,因此才获得了谢延的关注,之后被谢延培养,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这些年年纪上来后,早年的旧疾复发,廖原身子本就大不如前,今年早春得了风寒后,人更是病来如山倒,身体状况每日愈下。
这也是廖青风为什么会到来的原因。
由于丈夫的事情,廖夫人整日愁眉不展。等到廖青风从京城到来后,她没开心多久,很快就又添了一桩烦心事。
廖青风从小生长于京城,与父母亲相处的日子不多。如今儿子长大成人,廖夫人哪怕想要亲近他,却也总觉得和儿子之间隔了一层,终归是不如寻常母子那样亲近。
幸好静宜来了。
为了静宜的事情,母子俩说的话更多了,关系自然比往常要好上许多。母子之间的血缘关系总是难以斩断的,久而久之,廖青风也对廖夫人亲近许多。
再加上静宜是个机敏活泼的女孩,她存了心要讨好廖夫人,整日和一只小喜鹊似的跟在廖夫人身边,廖夫人经常被她的一些玩笑话逗得展颜。
时间长了,廖夫人虽然还是会为丈夫的病忧心,但也比以前要开朗许多。
廖夫人是过来人。
静宜对廖青风的感情热烈赤城,廖夫人被她一国公主千里奔赴的勇气打动,心里并不排斥公主成为儿媳。可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廖青风明显还没开窍,对于情爱之事少了几分兴趣,因此对公主避之不及。
廖夫人看着专注吃饭眼也不抬一下的廖青风,又看看气恼地盯着廖青风的静宜,没忍住被这对小冤家逗得笑出声来。
廖青风听到廖夫人的笑声,终于舍得把视线从碗里移开。
他语气生硬地问廖夫人:发生什么了吗?
没什么。
廖夫人含笑道:只不过看到你吃得头都抬不起来,脸都要塞到碗里面,觉得很欣慰看样子咱们府上的厨子做饭的确好吃。
听出她的调侃,廖青风又羞又气。
他把碗筷一放,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我回房间看兵书就落荒而逃。在离开房间之际,他发誓自己听到了静宜清脆的笑声,于是愈发不开心。
廖青风垮下脸来,嘴唇紧抿:她虽然是公主,可我又不欠她的,为什么每回见面都是我东躲西藏?真是气人。
知道静宜公主没有被接回来,在京城的谢昭不由觉得意外,可转而一想又觉得意料之中。
连逃跑这种事都做出来了,不肯回来也不算什么了。
这一日午后,谢昭坐在裴邵南屋内的塌上,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与与裴邵南说起这事:只怕咱们小廖将军这会儿怕是愁得觉都睡不好了。
裴邵南垂首观摩自己的画作许久,确认画作没什么需要添加的东西了,这才满意地放下笔,顺着谢昭的话说道:总会适应的。
顿了顿,他微微一笑道:说不定再过几日,圣上的赐婚圣旨就要下来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
谢昭听了深以为然:圣上既然愿意让公主待在廖青风身边,可不就是默许公主的追求了么。只怕那头廖青风稍微被公主磨得耳根软一点,回头赐婚的圣旨就要到延定了。
这样想,谢昭没忍住笑:看样子除夕那酒还真没白喝。
略过廖青风和公主的事情,裴邵南转而问起谢昭别的事情:你们御史台最近闷声不响,是在准备什么大事情吗?
你消息倒是灵通。
谢昭惊咦一声,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裴邵南,开玩笑道:你放心,事情的确是大,但是和你们吏部无关。
和吏部无关,但火却很有可能烧到吏部。
裴邵南抬眸看了眼谢昭,慢条斯理道:不止是吏部,你们要是真的要和那一位对着干,只怕是要在满朝都掀起血雨腥风。
这口气像是知道御史台要弹劾谁似的。
谢昭收了笑,认真地看向裴邵南,迟疑道:你哪里来的消息?
裴家好歹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好歹算是有些人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