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舟侧头,皱眉道:这不是强人所难,以权势相逼么?
李元符摇头道:王家可以拒绝,又如何是逼迫?见李轻舟好像不愿意,他又添道,三娘已过适嫁之龄,难道叔父真的忍心三娘出家么,以三娘的性子,若嫁给别人恐要出事。】
提亲?王瑾晨拍桌站起后走到李轻舟桌前躬身道:叔父,侄儿如今刚出仕,所以还没有考虑成婚一事...
再过些时日你就满双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也该成家了,以后做官内宅总要有个管家娘子操持中馈。
承蒙叔父看得起子玗,但是叔父的好意子玗不能接受。王瑾晨作揖道。
李轻舟的笑颜逐渐消失,为什么?
李尚书应该知道,子玗早已有认定的妻子,又怎么敢再辜负令爱。
什么人你说与我听听。王瑾晨与萧家七娘之事传遍长安,但父兄皆不同意这门婚事,李轻舟明知道王瑾晨为难,仍旧开口质问,便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王瑾晨有些难以启齿的轻挑起眉头,旋即直身正色道:心上人。
没有料到年轻人会如此回答的李轻舟突然愣住,微微皱起银眉道:根本不可能之事值得你这样吗?老夫现在即便没有穿官服,那也是朝廷的六部尚书,你就不怕?
天下没有不可能之事,除非你不去做不去争取,下官不想得罪李尚书,可是下官也不敢辜负三娘,更不敢辜负她,下官自知亏欠李尚书人情,这个人情下官一定会还,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王瑾晨一番言辞并没有让李轻舟取消念头,反而越发对这个女婿欢喜与肯定,人心惶惶的朝堂,百官最缺失的情与义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儿女婚事向来都由父母做主,大唐以孝为先,难道你要忤逆双亲?
李尚书的提亲,阿耶是不会答应的。王瑾晨肯定道。
阿郎,本家有消息传来。话音刚落,邹福便带着家书匆匆入内,朝家主人行礼过后又朝王瑾晨躬身以示恭喜,王公与大娘子崔氏已同意这门婚事。
消息来的及时,又或许是故意,邹福的话如晴天霹雳,除了来自未来泰山家中的压力,王瑾晨没有想到知情的父母也会将自己逼上绝路。
这不可能!
几日前。
母亲大人在上,儿王瑾晨顿首,神都繁华尤胜长安,圣恩浩荡...望阿娘身体康泰,平安顺遂,儿一切安好,待安顿之后不日便将阿娘接入京城,勿念。
杨氏拿着儿子从神都寄来已被捏皱的家书反反复复看着,信中言及安好,可是杨氏的心一刻都不敢放下,官场龙潭虎穴,叫阿娘如何放心的下。
还不到晌午,王宅门口便响起了吹锣打鼓的欢庆声,杨氏正惊疑时,婢女轻轻推开房门入内,福身道:杨娘子,洛阳来人了。
洛阳?杨氏将思绪与担忧收起,连忙问道:可是子玗又寄信来了?
婢女摇头,是原先的越州刺史李轻舟李尚书派人来的。
李尚书?杨氏皱眉,又转念想到李轻舟原先极为青睐王瑾晨,如今在神都洛阳任高官,想来也会有所照应,突然派人造访,杨氏便担忧的问道:李尚书派人来作何?莫不是四郎在京城出了事...
婢女连忙摇头,李尚书是来提亲的,说要将他的三姑娘许给咱们郎君,阿郎与大娘子正在中堂与来使商议,大娘子应下了,只是阿郎好像有些不悦,说儿女婚事马虎不得,嫡母答应也要过问一下生母的意思才行,便差奴来唤娘子您过去。
什么?杨氏差点没有站稳脚跟。
好妹妹,不等杨氏出去,王哲正妻崔氏便先行赶来劝导,咱家四郎如今可是风头正盛,高官勋爵们争着抢着要呢。
杨氏摇头,四郎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虽与李家姑娘相识,可并无情愫,大娘子也知道,四郎是个倔性子,此次她入仕是为了什么,又怎会因为高官厚禄而改变主意另娶她人。
崔氏见她明显是有拒绝之意便走上前提醒道:李轻舟现在可是六部尚书,深受皇太后器重,现在那提亲队伍都已经排在门外等候了,邻里街坊的都在围观,若是妹妹你拒绝了,一个正三品的高官提亲被小门小户拒绝,您叫李尚书的脸往哪儿放呀,而且这样打脸的事焉能不记仇,四郎刚中进士为官不久,若是得罪了这样的高官,岂不说四郎今后的前程岂是否堪忧,就单论在官场上的日子他能有好过吗?
崔氏的话让杨氏心中充满了恐慌,以王瑾晨之身如何能接受女子的提亲,难道成亲不同房,久而久之总会惹人生疑,可是若拒绝,便真向崔氏所言,王瑾晨在司刑寺出任主簿,但李轻舟可是秋官之长,同为法司,不可能不牵连。
杨氏捏着家书心中五味杂陈,而不明所以的崔氏则对丈夫及妾室的不愿意很是不解,我可听说李尚书虽然谨慎,却十分记仇,虽是寒门出身,可是他的娘子却出身范阳卢氏,宰相之女,四郎娶她已是天降的福分,若事情能成,四郎于朝中便有了一份庇护,怎么算都是咱们家占尽了便宜的。
杨氏攥着双手,旋即后退着一把坐下,愁苦的喃喃自语道:当初我就说不让她入仕,偏不听,这下可好,让我如何抉择,又如何是好。
妹妹到底在犹豫什么呢?崔氏不明白,这样的好事,为何杨氏不喜反忧。
奴家是微贱之身,怎敢攀尚书家的亲事...
人家媒人都请来了,女方主动提亲,我还是头一回见呢,可见李尚书家的诚意,我是他的嫡母,怎么说我的本家也是望族,四郎自己也争气,国朝一年能出几个两榜进士呢,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崔氏底气十足道。
王瑾晨的激烈反应让邹福很是不解,刚入仕途的寒门进士娶高门勋贵之女为妻,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运气,这是王公的亲笔聘书,聘雁在送信人回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准备了,这会儿应该在来的路上。邹福将包裹齐整的红帖交给李轻舟,上面的字迹的确是王哲亲笔。
邹福又道:不过王公说能否先定亲,四公子刚刚踏入仕途,大礼便晚两年举行。
王家人同意婚事,李轻舟自然是喜出望外,只要能将婚事定下,晚两年又何妨。李轻舟将婚书交给王瑾晨,你父亲的字,你总该认得。
王哲工楷书,而王瑾晨则效仿书圣,喜好行草,自己的字为父亲从小所授,父亲的字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王瑾晨后退几步,原本对父亲逐渐淡下的恨意与芥蒂再次涌上,我不能娶她!旋即一把夺过李轻舟手里的婚书。
李轻舟大怒道:你敢!见她止住手中动作便又添道:国朝以仁孝治天下,举孝廉之制仍存,父母亡故连宰相都要辞官丁忧,你身为司刑主簿,若背负一个不孝之名,你以为你的仕途还有望吗?
李轻舟对她的作为感到不解,屏退中堂内所有下人,我为官数十载最不愿卷入一些麻烦的斗争中,兰陵萧氏因为女婿薛绍之事而受牵连,若不是三娘跪下来苦苦哀求我,你以为我会帮萧安介?
你替萧家人做的,可是萧家人倒头来却嫌弃你的出身,三娘有什么不好,她对你的情意,比对我这个父亲还要重。李轻舟也是一肚子的气,我只恨,我生了一个如此痴情的女儿,更恨她偏偏钟意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你。
在李轻舟的示意下,李宅的院子里进来了几个粗壮的小厮看守大门,姑娘...婢女没有拉得住满眼通红的三姑娘。
三娘...
阿爷让他回去吧。李锦强忍着泪水道。
李轻舟低头看着满桌子菜肴,可是这...
子玗哥哥不想留在这儿,阿爷又何必强求,况且一会儿天也要黑了。
爱女心切的李轻舟瞧着女儿的脸色及神情心疼不已,旋即转身挥了挥袖子轻呵,你滚吧。
王瑾晨浑浑噩噩的转身,略过李锦时愧疚的拱手道:抱歉。
李轻舟抬头望着王瑾晨的背影提醒道:这门婚事已经定下,你就算出了这个门也逃不开。
第55章 多歧路
傍晚华灯初上,王瑾晨带着对父亲的埋怨与一肚子苦楚寻到废太子李贤宅,宅门紧闭,上面的封条已被风化得掉了颜色,人去楼空也莫过于此,与清冷废太子宅相比,它旁侧一处规模小许多的宅子却灯火通明。
十余位家僮排在门口,恭迎主人。
王瑾晨楞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头顶刚换不久的牌匾,院子十余双恭敬与羡慕的眸子在她看来不过都是上面那位用来监视她的眼睛罢了。
主人,小人叫长安。
小人万年。
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厮上前自报名讳,万年扭头望着身后的婢女笑道:这些都是殿下派来伺候您的,宅子已经打扫干净了,主人可要沐浴歇息?
作为兄长的长安便扯了扯弟弟的袖子,嘀咕道:没瞧见主人脸色不好么?
我乏了。王瑾晨有气无力道。
长安恭敬道:主人的屋子在内院,小人领您去吧。
至深夜,万籁俱寂,只有夏日的清风漂浮在神都上空,万象神宫顶端的金凤伫立在月光之下璀璨生辉,宫殿内的帘帐轻轻吹起,内官弓着腰走到龙榻旁,殿下,修文坊传来消息说王主簿归家了。
归家?深夜还在批阅奏疏的皇太后将奏本合起,她去哪儿了?
今日出宫门被秋官尚书李轻舟派人接到府上了,不过好像有些不愉快,王主簿回家的时候一脸忧愁。
李轻舟在越州连任刺史多年,举荐王瑾晨出仕的官员里也有他。皇太后望着旁侧灯台上的烛火思索道。
李轻舟有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内官提醒道,早已过适嫁之龄,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未嫁,许是李尚书想解决这桩儿女婚事。
儿女私情...皇太后侧躺着坐起,扭了扭酸涩的脖子,内官见之急忙上前。
皇太后闭上双眼,延福近些年跟着吾,心思倒是细腻了不少。
按着肩膀的手突然一僵,高延福走到太后跟前跪伏道:小人不敢。
太平想让你在吾耳边念叨什么?
高延福叩首道:公主说不愿意出嫁离开殿下,即使要嫁也不愿嫁给武承嗣,请殿下另择他人。
她是嫌弃她表哥年纪大?
公主没说,只是说不愿。
是她不愿还是有人教唆?皇太后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起身,走到窗口还望到前朝明堂顶端的金凤,吾的两个亲侄子都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甚至也不具备做宰相的德行,若非亲疏关系,我又怎会把亲姑娘嫁给他们,我不是要下嫁女儿,只是想保她周全,这一点她应该明白。
王主簿曾在公主家住了一阵子,且王主簿又曾拒绝过左相,会不会是...
那孩子并不是这种耍小心眼的人,不过奉先却是个疾恶如仇之人,皇太后将手搭在窗边,注视着发光的金凤,不过吾说过,不会管这些恩恩怨怨,也不养无能之人。
皇太后长叹一声问道:既然她不嫁武承嗣,我给的名册里可有钟意的人选?
右卫中郎将武攸暨。
翌日,王瑾晨骑着马到司刑寺官署,刚一入门便被一群官员围住,无一例外皆是道喜。
恭喜王主簿乔迁与定亲双喜。除了道喜,官员们的眼里满是羡慕。
殿下前脚赐王主簿宅子,这后脚就做了尚书的乘龙快婿,王主簿的福气可是比我们加起来还要多。程仁正上前拱手道,恭喜。
在旁人眼里看来的双喜,于王瑾晨而言只是负担,徒增的误会只会让她越走越远。
上次问王主簿王主簿还不肯说,如此神秘,原来妻子是李尚书之女...
不是她!王瑾晨的回答带着怒火,让围观的所有下属赫然。
王主簿?这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喜事,在王瑾晨身边好像成了哀事,不明真相的官员们除了一脸疑云也不敢当面胡乱嚼舌根,程仁正便挥了挥手,天下案件这么多,尔等还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忙。
喏。
一哄而散的人群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位主簿可真是个怪人。
塞翁失马你不知道吗?
消息在神都这个方方正正的城池中总是散播的极快,尤其是高官们家中的儿女婚事,经媒人的巧嘴一说,便迅速散播在内宅妇人之间成了饭后舆论。
斜阳从西山洒向大地照在萧宅庭院的假山上,池子里的鲤鱼早已死去,只剩下一潭浑浊的死水。
大郎,你不是一直担心你妹妹被那王家的庶子勾了魂么,这下好了,萧至崇嫡妻将一份酷似朝廷上都留候院邸报的东西扔到萧至崇跟前,你不稀罕的东西,别人可都当宝贝供着呢。
妻子满脸幽怨,人家两情相悦,你非要拆散,这下可好,不仅皇太后赐他宅子居住,就连六部之一的李尚书都要将女儿许给他,等你日后丁忧回去,指不定他的官职比你还高,要是他记起你阻拦之仇,我看你怎么收场。
妻子拿来的消息,不仅没有让萧至崇担忧,还有些许的高兴与大松了一口气,姓王的竟然与秋官尚书李轻舟的女儿定婚了,怪不得元符与我说有把握...
妻子对丈夫的态度有些不可理喻,这消息要让七娘知道,还不伤心死,你这个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萧至崇将消息收回囊中,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妹妹不懂事,你难道也要跟着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