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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24)
    小弟子一愣,只见沉宴看着他,跟说什么悄悄话似的,贴着他耳侧轻轻说:
    不要学他哦,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也剜出来。
    但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沉宴就已经轻轻一笑,跨过门槛走进屋里了。
    羡鱼
    进屋后,沉宴却已经又换上了另一幅全然不同的面孔。
    他关切地看着楚渊,语带慌忙道:
    哎,羡鱼,你怎么在这儿呢,赶紧去塌上歇一歇。
    楚渊正在收拾衣物,几缕漆黑的长发随着他俯身的动作垂到了容侧。
    沉宴捋起一缕,放在唇边顺势亲了亲,豪不嫌自己亲昵地说:
    这是什么香?真是闻得朕很情动呢
    第140章 客青衫 94
    七杀有一种奇异的能力,就是能让楚渊在怀疑他究竟是沉宴,还是壳子下已经换了人的犹豫间反复游走。
    他嗅了一把楚渊的乌发,但又很快松开手,眉宇间换上一抹忧郁之色,问道:
    羡鱼,朕闻你发间的药香又浓了些,可是最近身上又有哪里的不适么?
    楚渊:
    楚渊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满是忧色的人,不知刚才那若有若无的一句你的发香情动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没有。
    迟疑了半晌,楚渊还是回答说:也许是陛下闻错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轻轻的鸿毛挠在沉宴心上。
    沉宴被七杀顶替了的沉宴,有时候真是觉得这个人真是温柔得不可思议。
    说话也罢,为人也罢,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清淡冷疏的姿态。好像不会生气,也不会动怒,发生了什么事,也总是先想想是不是自己的不对,误会了别人的意思。
    让人想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七杀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又把楚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一面欣赏这个人孱弱不禁风雨的病容,一面口不对心说:
    羡鱼这是在收拾东西?求瑕台可有什么住不惯的地方,让你想换个地方小住?
    这话说得实在是虚伪至极,果不其然,楚渊静了一静,而后说:
    陛下,您应当听人禀告了我想要去底狱陪着言晋。
    沉宴歪头看着他,眯了眯眼,而后一笑。
    是啊,他听人禀告过了。
    他怎么会还没听人禀告?
    楚渊的动静或者说求瑕台里的一切,其实有什么不是被监控在他的眼底?
    果不其然,见他这么低笑,楚渊也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猜的没错这里的一切都在你的监视之下了罢?
    不过是派人向朕多多汇报你的起居而已。
    沉宴却自然而然说,脸上毫无半分心虚之色:你体弱,又是朕关怀之人。有什么念头、打算,朕自然要第一时间知道。
    楚渊抿了抿唇,苍白病气的脸上明显有一种不快的神色。
    啧啧啧。
    沉宴无声咋舌,在心里想着:瞧啊,看看我那个废物的原识,在我不在的时候,竟把他的心上人捧成了什么样子?
    监视监视他的起居而已,就已经不愿意成这个样子。
    那本君倘若做出更混账的事情,他岂非气都要气得喘不过来?
    但七杀并没有半分惭愧的意思,反而更加期待了起来。
    陛下,没有想到,你我也有走到今天的地步。
    良久,楚渊看着这满地的狼藉,轻声地说。
    七杀一笑,反问道:哦,是吗?
    那你倒是你说说,我们走到了哪一步?
    他故意做出一副惊奇之态,然后目光又在卧房扫了一圈,当即找到一个空处,随意坐了,问:
    你以往有什么不满的,可以一样样讲给朕看。
    楚渊站在原地,却只是沉默着。
    羡鱼,朕有时候为你默默付出,你却全然不知道啊。
    沉宴无趣地凝视自己的手,左右翻转着看了看,摇头说:难怪你替言晋那小子委屈,又觉得我们的情谊全不复初你的心思全在他身上,又何曾注意到过朕?羡鱼,朕心里真是好生地委屈啊!
    他这样说,楚渊微微一怔,像有些懊恼又有些惊奇,果真静了一静,似在仔细思索,而后轻声问沉宴:
    陛下,有为我做什么,我不知道吗?
    七杀笑起来了。
    这也正是他一直想说的。
    从继承这个壳子开始,他就觉得这沉宴的原识活得忒窝囊!
    明明有大好的先机,却把好牌打得稀烂!生生叫那妄图欺师犯上的小混账抓牢了楚渊的全部心思。真是废物!
    你想听么?
    沉宴问:朕为你做过什么?
    楚渊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听有什么意思?
    沉宴说。他霍然站起身,抓起楚渊的细腕,大步地朝外走去:朕与你亲眼去看!
    星野之都已经是慢慢从数月之前的那场大灾之中恢复生机了的。
    只是元气大伤之下,一时再怎么努力,也依然有许多地方难以恢复如初。
    沉宴与楚渊一路登上了惊华宫西墙,从这里能够看到视野最开阔的星野之都。
    以前元宵节的时候,他们也常来此处看繁如星点的灯火,和千万户安家乐业的人家。
    但此时,再登上此处旧地,落入楚渊眼中的,却只有满目疮痍。
    因为沉宴一路上拉着他走得太疾,登上城墙时楚渊的气息尚有些不稳。略微急促地低喘着。
    你看。
    沉宴说:还认得这是星野之都吗?
    楚渊抬眼,而后便是一怔:这
    这怎么会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星野之都!?
    羡鱼,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事。
    沉宴低声说:但是朕一样也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心中难过因为你心中难过,是朕在世上最不愿意发生的事。
    还记得朕与你说的城内出现了些毒患么?
    沉宴问:就是将你身边那小混账,捉进底狱的最初原因?
    楚渊迟疑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并非是一桩小小的动乱。
    沉宴说:几乎有半数以上的王都居民,都在那场毒患中死去了!!
    半数以上的居民啊。
    沉宴极轻叹息了一声:还是发生在星野之都这可是盛泱的王都、中陆的心脏!!
    楚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蓦然想起来了,确实有一段时间,求瑕台里的一切都是与外隔绝的。
    那时他只察觉到了些不对,宫娥们看他的神色都是闪闪躲躲的,却不想是因为这个。
    在此之前,你与钦天监争得不可开交朕知道你是好意,为百姓着想,但你可曾想过,你顾着的那些百姓,会不会最终出卖你?
    在发生毒患的那段时间,有无数中毒之人在夜里做同一个梦:梦里的神预示,发生如此灾祸,都是因为要废除钦天监,才被降下神罚。如需平息这一切,就要让触怒神的人付出代价。可是谋划着一切的人是谁?是你!楚渊,你知道朕要顶住了多大的压力,才能在万民之前保住你么?
    沉宴观察着楚渊的神情,心中有一种得意之态。
    是的,就是要告诉他。
    真是不明白,这蠢笨的原识一直藏着掖着做什么?
    倘若对一个人好,却叫他根本不知道,还不如找一块豆腐撞死!
    你还记得林昆么?
    沉宴问道:那个与你一起对抗钦天监的御史台御史?
    他
    他此刻在底狱。
    沉宴说:他背了不属于他的赈银案丢失罪责,也许被流放,也许被问斩。待他死后,冒犯钦天监与神祗的罪过也会全部推到他身上,以他一人之死平息这场风波。
    七杀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但是是不是为了楚渊,就尚且有待商榷了。因为他由自身情感出发,也相当看不惯林昆。若他以后拿到这副壳子的支配权,第一个想要干掉的,也是清廉直言的林御史。
    楚渊怔怔地看着荒芜、遍地哀声的星野之都。
    羡鱼,你还不明白么?言晋也好,林昆也好,除去他们都是为了你啊!
    沉宴说:在国祭大殿上占出了亡国三星,后又有星野之都毒患,如果不真的弄出三个人来给平民百姓一个说法朕、也不是神祗。无法不损一厘一毫地保下你!
    当初在思南山上初见,朕便对你一见倾心。
    沉宴哑声说:从此立下誓言,发生一切,也不会叫你受到分毫损伤。这就是朕对你的心意!但是你却说朕对你变了?真是好生伤朕的心!楚渊羡鱼!
    他说着要去拉楚渊的手今日替这壳子的另一个灵魂说出了他心中所想的一切,不趁机再做一番他只敢在绮梦里出现的事,岂不是大大的损失?
    然而楚渊猛然一哆嗦,接着踉跄数步,后退着挣脱了沉宴的桎梏!
    我你
    他喃喃说:你是沉宴?
    七杀身形一僵,勉强笑道:我当然是沉宴。除了是沉宴,我又能是谁呢?
    可是我从始至今,从来只将你当做过知己
    笑话!
    七杀脱口而出,心想,你为他受了那样大的屈辱,忍了那么久的污名,却说只将他当知己?那当你的知己,也太快活!
    朕不管你将朕当做什么。
    沉宴上前一步,牢牢抓住楚渊的手,不让他逃脱,接着说道:但是朕为你是愿抛下江山也不顾的!
    楚渊瞬时如遭重击。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喃喃:你是要成为良君贤主的人啊,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昏庸糊涂的话?
    沉宴冷笑地看着他:朕为了你,甘愿做昏君庸主。
    从发现沉宴是杀破狼三星之一以来,楚渊一直将自己当做是沉宴的鞘。
    他是一柄会断送盛泱气脉的妖刀,哪怕沉宴自己并不想如此。
    作为一个生来就被诅咒、被注定做亡国之君的君主,楚渊心疼他。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但是直到今天,楚渊才意识到,作为刀鞘,他竟也成了催化沉宴断送盛泱的祸首之一。
    他舍不得那双优柔的,好像天生玉石的温润眼睛失望,但是却在不知不觉间,让它在因为自己变得妖异、邪恶。
    老天啊竟然是因为我么。
    楚渊失魂落魄喃喃。
    沉宴皱了皱眉,却见孱弱久病的雪衣人蓦然颤抖起来,清减消瘦的身躯在风中抖得犹如一片无所依靠的薄叶,良久哽咽说:
    伯牙子期终枯骨,不如相忘作故人。师父原来您给我的判词,是真的!
    第141章 客青衫 95
    银止川倒在雨水中,镇国公府的人手忙脚乱将他送回府。
    然而送回府后,请了大夫来看,却看不出任何问题。
    银止川吐血不止,却并非风寒,也并非重病。医官翻了他的眼皮来看,却见他瞳孔微微收紧,呈现出一种深睡之人的状态。
    这
    医官们都是星野之都内最德高望重的名医,彼此面面相觑,说不出原因。
    也许七公子这是中了毒。
    彼此商榷了数番,他们才斟酌着小心翼翼给出结论: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我等都没有见过的毒。
    上京暗杀术乃天下无双,从行刺到用毒,随意一样,都是冠绝中陆。
    花辞树放进西淮荷包中的迷蒙草,更是无色无香,毒性至烈的药草之冠。
    他们担心一招无法将银止川致命,作为同为中陆明月公子的待遇,花辞树自然要将事情做到最绝为止。
    这、这可怎么好?
    银府上下乱成一片,忠心于镇国府四十余年的老管家更是伏在床边痛哭不止:我伺候七公子二十多年,看着他长大。老爷和其他少将军已去,难道现在连七公子也要莫名横死吗!!?
    但是这样的哀哭也毫无意义,因为没有查出毒源,那时候他们甚至连银止川佩在怀中的荷包都未取出。
    那棵沾了雨水的迷梦草,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银止川身体内传输着毒素。
    直到第四天,银止川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仿佛随时都会气止。
    府里的下人甚至开始准备后事,问丧葬铺的人订了棺材,悄无声息地停入后院中。
    仿佛银止川气绝,已经是无法挽回之事。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风尘仆仆的游侠儿闯入镇国府,古朴无华的玄黑阔剑指着众多围住他的小厮,疲倦说道:
    带我去见银止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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