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耷拉着脑袋，心情异常地低迷。
    一改早晨时的铁嘴钢牙，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没了底气。
    “警察同志，我如果坦白从宽，我还有活路吗？”
    民警看着她，直言道：
    “你的继子愿意出具谅解书的话，有缓刑和无期的可能。但是法律不是我说了算，需要看你的作案情节严重程度。”
    宋晏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和我老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当时我一听是小鳏村的，还是死过一个老婆的，我就不愿意。当地人谁不知道，不管嫁到大鳏村还是小鳏村，八成都是活不过50岁就没了。甚至有刚结婚没几年就……就没了。”
    “但是当时，我长得好看，男方很满意，也同意了我的要求：城里买房落户，户口迁出。彩礼给的也多。”
    “听说男方的父亲当过兵，回老家自己在倒腾蜂窝煤，整个家庭还不错。我也就同意了。结婚以后，我们就在城里生活。对于小祐这个孩子呢！我是很讨厌的。
    他总是想跟我们睡一张床，总是想黏着我，让我很烦……我又不是他亲妈，搞得这么亲近有什么意思？”
    “后来，我发现我老公什么事都听我的。我也就放开了，这孩子再惹人烦的时候，我就打他。
    我生了孩子以后……他居然跟我的儿子争怀抢抱，被我狠狠地打了一顿。打那以后以后，我就总是打他……”宋晏闭上眼睛，感觉有些说不下去。
    “有一天，我感觉自己病了。生完孩子其实我的营养还是跟得挺紧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我就开始起不来床了。医院却什么也查不出来。我忽然就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宋晏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这个时候，我妈和我妹来看我，给了我两个红布袋儿，就是新生儿挂脖子上那种福袋子。
    我妈让我……把我的出生年月日塞到袋子里给我老公挂着，把他的出生年月塞到袋子里给我挂着。我照做了。”
    宋晏闭上眼睛，呼吸急促起来，两手微微颤抖：
    “没过多久，我老公出车祸死了。公爹也伤心病倒，这老爷子……天天说我害死了他的儿子，说得我胆战心惊的。仿佛被看穿了一样！可是，凭什么我就一定要为这个家成为牺牲品？我想活着有错吗……呜呜呜……”
    换八字就可以换命？民警听着这话很荒谬，用力敲敲桌面：
    “不要编造谎言，实话实说！”
    宋晏瞪大眼睛，歇斯底里道：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事实！”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杀害公公？”
    宋晏再次蔫儿下来。没了精神。
    “我妈和我妹子没有经济来源，都是靠我救济。以前我老公还在，公公还没病倒的时候，我能帮上忙……可是后来，就不行了。
    她们就撺掇我卖房子，我公公不同意。我就想气死他算了……可是，我说再难听的话，他都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
    “我……我妹子说……农村女人想不开就喝了敌敌畏或者卤水，就那么过去了……”
    宋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所以，你就给你公公下毒，他死了以后，你就卖了房子。给你妹妹和妈妈分了钱？”
    “是。”
    “你是怎么让他喝下去的？”
    “我妈按着头，我妹掰着嘴，我直接往里灌的……”
    ……
    汽车行驶在下乡的路上。
    小祐心里一片沉痛。
    一言不发。
    “小王，”章弘昱忽然想起一事，对司机说：
    “先去大鳏村，我想做一些走访。这件事毕竟太多蹊跷。”
    小王担忧地说：
    “老总，刘大叔不是说了，千万不要去调查这些事儿吗？现在犯人已经招供了，我看您还办完老人的事儿，早点回京都吧。”
    章弘昱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儿子，想到刚才孩子得知爷爷死得冤屈，父母死得不清不楚时，那绝望悲恸的眼神……
    章弘昱心痛了。
    他决定查出真相。
    到了乡镇上，还没进村时。高经理提议在镇上吃个饭。
    等到饭菜上桌，小祐擦干了泪，把用过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开始吃饭。
    “爸爸，吃吧，我好了。”
    高经理坐在一旁，有些心疼这孩子。明明是很坚强，却每时每刻都能哭出来。
    这是有多么伤心难过呢？
    “章总，我今天回市里去了，公司有些事不得不去处理。这里我把司机小王留下。”
    章弘昱点点头：
    “你去忙吧，这里没什么事。”
    这时，章弘昱的手机响起，是李金生打来的。
    “三叔。”
    “老五，你听着，如果你们坚持要在年前开棺换棺，就必须在明晚戌时。你们现在采购，恐怕来不及了。”
    小祐听见了李爷爷的话，直接说道：
    “李爷爷，来得及。我去给爷爷买棺材！”
    李金生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看来甘甜还是了解你们到了骨子里。不让你们查，你们非查。很多事情是拦不住！唉！”
    小祐抿了抿嘴唇，泪水奔涌而出：
    “李爷爷，我已经懂事了。我为人子，却不知父母因何而死。我觉得我不配……”说着抽噎起来。
    李金生再次叹了一口气：
    “我给你的东西，我都教过你怎么用。你自己注意安全。记住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事，尽量都不要以身涉险，你爸爸在身边呢。”
    “还有，今天腊月二十六了，三天之后。必须回来，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不管查到什么程度，必须回家过年，听见吗？”
    小祐点点头：“李爷爷，小祐知道。”
    电话未挂，就听见包厢外面有声音：
    “老板，给我炒几个好菜，我要带走。今天家里来不及做饭了！”
    这并不正宗有点儿夹生的汉语，让章弘昱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老外威尔。
    “喂！你这家伙，不是说陪乔本乔回老家了吗？怎么在这里？”
    “我靠！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威尔跑过来，一拳锤在章弘昱的肩膀上。
    章弘昱纳闷了一秒钟，然后惊诧道：
    “乔本乔是大鳏村的姑娘？”